這一回,從宮中回府的裴相滿面沉色,衰不可言。
“父親,怎麽說?”
裴相重重的坐到椅上,對這個女兒也是氣不打一處來,“我當初怎麽說的,李雲臨他不是好東西,你聽進去半句沒有?”
裴雪霁咬了下嘴唇,“父親見他做了太子,才默許我的。如今您隻怪女兒,也沒這個道理。”
“唉!”
裴相深深的歎了口氣,将下人端上的茶水推開了去,“造的什麽孽!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倒好,這登基才一年,就敢把你踢開!先帝都對我禮敬三分,他算個什麽東西。我能扶他上去,就能拉他下來,大不了折了你哥哥,我年紀還不大,想要個兒子容易的很!”
他猛地一拍桌子,身後的下人顫了顫,茶水灑開了些。
老父親這般憤怒,裴雪霁便猜到李雲臨給他的答複,她咬了咬唇,熬下了心頭瘋狂上湧的苦澀。
“父親,您若與皇上對立,便是稱了楚天歌的意。她就是要亂朝綱禍天下,您不能讓她得逞,還請您務必盡心扶持于皇上,他早晚會看清楚天歌的面目,早晚會回頭感恩您的。”
裴相看着女兒,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氣得喘息越來越粗。
“讓楚天歌得逞又如何,李雲臨他不看局勢,心無朝政,爹爹就是有心也扶不起這麽昏庸的皇帝,倒不如早點向聿親王投了誠,他日變了天,也好在朝堂上留有一席之地。”
裴雪霁一拂裙衫,并膝跪了下來。
“父親!女兒求您了,他并不昏庸,他隻是爲情所故,如若我們也放棄了他,他身後空無一人,你叫他怎麽辦啊,他是你的女婿,是我孩子的爹!”
女婿,好一個狼心狗肺的女婿啊。
裴相一聲又一聲的歎息,啞着嗓子道:“雪霁,他願意接銘兒回宮,正他皇子名份。”
聞言,裴雪霁松了口氣,抹了抹眼淚,破涕爲笑道:“我知道他不會不管我們的。”
裴相沉默了會兒,極艱難的說出後面的話,“他要迎你表妹裴敏進宮封爲貴妃,再昭告天下,說銘兒是裴敏所生,他說如此便保全了裴氏和這孩子的榮耀。”
裴雪霁一愣,跪坐在地上好笑道:“銘兒怎麽會是阿敏生的呢,父親說的話可真好笑,銘兒在我肚子裏呆了那麽久,生他時我疼了兩天一夜,奶娘都哄不好他,他總是認我,他都知道他的娘親是我,怎麽就是阿敏生的?”
她笑着笑着突然凝起了神色,站起身來往自己的屋子去,“我得去看看銘兒了,他這些天哭鬧得厲害,是我陪他少了,他一定想娘親了。”
裴雪霁着急出去,被門檻拌了拌,跌進了一個人的懷中。
她站穩了身子,視若無睹的推開他往自己閨房的方向走去。
裴相看到來人有些意外,他迅速把方才的憤慲都掩了去,站起身挽上一臉祥和恭謹的笑意,示禮道:“皇上怎麽來了,怎麽都沒人通報一聲。”
李雲臨淡淡道:“是朕讓你府中下人閉嘴的。”
走出了幾步的裴雪霁聞言,不受控制的淚如雨下,轉過身來道:“皇上,我兒不是皇子,他是我裴雪霁一人的孩子。”
李雲臨歎了口氣。
他今日跟裴相說了那番打算後,奶娘将啼哭不止的彤兒抱了來。
這孩子沒有母親,總是可憐,他又想到了銘兒,那孩子也将不能呆在生母身邊。
這心裏頭越來越不适,他想着總得親自跟裴雪霁說個明白,她若能理解自己最好,不能理解也就罷了。
可他沒有料到,他竟看到裴雪霁跪了下來,求裴相幫襯自己這個女婿。
他自以爲木石之心,卻終究有消融的時候。
“雪霁,朕是來接你回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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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将裴雪霁以貴妃尊位迎回宮,環環聽聞時像是遭了個晴天霹靂,慌不擇路的跑去找楚天歌。
楚天歌扶穩了她,拍着她的背說:“天塌不下來吧?急什麽呢。”
“貴妃和小皇子回宮了!”
楚天歌不以爲然,“這不是早晚的事嘛,走,我很久沒見裴敏了,不知她現在出落成什麽模樣了,我們去看看她。”
隻是裴相竟這般和順,如此輕易便答應了,都不鬧鬧别扭,真叫人意外。
環環使勁搖頭,“不,不是裴敏,是原來的廢妃,丞相嫡女,皇上親自接回來的人,讓她住進了原來的碧霞宮!”
楚天歌一愣,“弄錯了吧,這怎麽可能。”
環環點頭如搗蒜,“千真萬确啊,姑娘,你得想想辦法了,皇上接回了那個女人,那是不顧你的感受了,這不是好事啊。”
楚天歌擰着眉頭,沉默了一會兒。
“走,帶點薄禮,去看看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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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臨抱多了孩子,很順手的抱起了銘兒,他用手按了下遮住孩子小半臉的棉被,說道:“相爺說你生了男孩的時候,我很高興,但我也想着,這天下不安穩,他做皇子未必是好事。”
裴雪霁特别愛看他抱銘兒的樣子,本是泡在蜜罐子裏的,可笑意漸漸僵在了唇角。
“那你爲什麽又要認這孩子了。”
李雲臨小心的将銘兒轉交給奶娘去抱,拉過了裴雪霁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裏。
“因爲我不明白了,我爲什麽将心裏沒有我的人視若珍寶,又将全心全意對我的女人棄之蔽履。我這一生辜負的,失去的太多了,不想再多一個你和銘兒。”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溫柔的對待她,裴雪霁一時失語,隻像看着夢境一般看着他。
李雲臨苦笑道:“我曾想送天下給她,哪怕賠上我的命,也無謂昏聩之名遺臭萬年。連你都明白我,她卻視若無睹,甚至仗着我的感情步步緊逼。”
“我若死了,對她來說是一場歡喜,而能爲我哭一哭的人,怕是隻有你。”
“她能放下我,我終有一日也能放下她。雪霁,你在我身邊幫我,助我放下那些執念,我爲你和銘兒守住這天下。”
盛開的蓮塘旁,其葉蓁蓁的槐樹下,裴雪霁久久依偎在他懷中。
楚天歌遙遙看着那緊緊相擁的兩人,問環環,“我這時候過去,會不會很尴尬?”
“皇上捉你奸情的時候兇得要命,”環環嘟起嘴,“你就要現在過去,讓他也知道尴尬。”
楚天歌敲了下環環的頭,“會不會說話,我什麽奸情,我和我夫君天經地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