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臨立在天歌身後,看着蘇瑾虛弱得模樣不由得擰起眉頭。
“太醫怎麽還不來,蘇妃生産,不應該在旁候着嗎!”
産婆心直口快的說:“皇上,是您說……”
“閉嘴!”
李雲臨呵止了她,臉色愈發難看。
産婆抱着孩子退到後面。
另外一位産婆則跟宮女們不知所措,轉得焦頭爛額。
蘇瑾轉過臉來,呼吸已有些吃力,央求似的看着楚天歌道:“我女兒的名字,我想做主……”
楚天歌拼命憋住了眼淚,綻出笑容,“你想過孩子的名字了?”
蘇瑾的視線越過了她,看向李雲臨,“可以嗎?我女兒的名字,能不能不叫悅歌?”
悅歌……
楚天歌心裏像被錘子敲了一下,她不想回頭看李雲臨的神色,替他說道:“不叫悅歌,名字由你想。”
蘇瑾卻還是看着李雲臨。
突然,楚天歌看到她笑了,便知李雲臨點了頭。
蘇瑾唇邊微微揚起,像是有了憧憬,“就叫炜彤,彤管有炜,說怿女美。”
楚天歌回頭看李雲臨,等着他點頭。
李雲臨啞聲道:“皇長女李炜彤,賜封号靜姝公主。”
一出生便有封号,是九公主才有的殊榮,隻是九公主不喜那個封号,不許人提。
“靜姝,”蘇瑾喃喃念着,“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楚天歌眼見她的眼皮耷拉下來,急道:“别睡啊,蘇瑾,你再撐會兒,太醫馬上就來了。”
屋裏的幾位婢女已小聲的哭出聲。
楚天歌怒道:“哭什麽!還好好的呢!”
婢女們登時止住了嘴。
蘇瑾努力睜開眼睛,看着楚天歌,聲音越來越輕,“我女兒……”
楚天歌湊過去耳朵貼到她嘴邊,卻仍聽不清她說什麽。
“照顧好你女兒?”楚天歌試探着問。
蘇瑾喘息越來越急,似是拼命的想緩過勁來把話說清楚,卻已發不出聲。
楚天歌腦中有一霎的空白。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然後她吼道:“太醫呢?!”
婢女們都低着頭,産婆哄着啼哭不止的小公主。
無人回她的話。
李雲臨直直的看着蘇瑾,他從未見過這個女子這麽憔悴難看的樣子。
他甚至不敢去看看自己的女兒。
在聽到那一聲啼哭的時候,他本該高興而欣喜,卻又突然意識到,他害死了女兒的娘。
李雲臨費勁去回憶自己母妃的模樣,卻是一塊空白。
他爲了母妃,藥死了父皇。
那麽女兒呢?女兒會不會也那樣恨自己……
李雲臨從未這樣惶恐過,“再去請太醫!”
楚天歌這時聽到外頭急促的步伐聲,她大舒了一口氣,握着蘇瑾的手說:“太醫來了,你再挺一會兒,别睡啊,千萬别睡。”
太醫們一窩蜂的湧進來。
“不必跪了!先治蘇妃!”
蘇瑾的目光落在此刻心急如焚的李雲臨身上。他何時這樣爲自己着急過?
以往他給的注視,不是看肚子便是看眼睛,此時此刻終于不是看肚子,也不是看眼睛,而是看她這個人……
終于有那麽一刻,他是希望蘇瑾這個人活着。
蘇瑾如是想着,有些釋然。
可惜啊,李雲臨。那便願你所希望的,永遠事與願違。
“皇上,蘇妃娘娘不行了。”
她聽到耳邊突然吵鬧的哭聲,直想叫他們閉上嘴。
明明她沒能出聲,這嘈雜的一切越來越輕,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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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母來宮中見遺容,楚天歌見着她便躲開了去,聽到她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更是懊悔。
“娘娘。”
一個腰捆素布的宮女來了這角落處,打斷了楚天歌的凝思。
“春露。”楚天歌認得她,是常在蘇瑾身邊的宮女之一。
春露雙眸紅腫,“我家主子交代過,有些話務必告訴您。”
楚天歌微微愣怔,“什麽話?”
春露附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我家主子說,她早恨上了皇上,而非先帝靈堂跪守的緣故,還請您不必挂心此事。另外,她請您務必對廢妃裴氏斬草除根。”
春露說完這話,便屈了屈身,垂首走去别處。
楚天歌站在原地,良久,肚子裏的小家夥踢了踢她,她才回過神來安撫似的摸了摸肚子。
由愛故生恨,蘇瑾的恨,怕是比自己要深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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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儀之後,李雲臨在禦書房住了三日。
平日裏宮裏上下,都覺得蘇瑾無寵,這三日裏卻有了天翻地覆的認知。
人走了,皇上居然開始感懷了?
楚天歌尋思着這不行,時間急迫,她不能坐等,等主動點了。
她讓婢女去熬了碗鹿茸湯,端到禦書房門口頓住了腳步。
這顯得太刻意了。
楚天歌想了想,還是将湯碗放在身後婢女端着的盤子上,轉身就走。
看門的侍衛見狀,趕緊推開了禦書房的門,大聲嚷嚷道:“皇上,路嫔娘娘來了!”
李雲臨虎軀一震,趕緊把高架在案牍上的腿挪下,正了正衣襟。
“讓她進來。”
楚天歌疑惑的看了眼看門的,她說了要進去嗎?
她沒有挪動步子,那侍衛趕緊又嚷道:“路嫔娘娘親手煲了湯給皇上送來呢!”
楚天歌直直的看了會兒這個侍衛。
可真當能瞎扯!
她才不可能下廚房,更不可以給李雲臨親手煲湯。
楚天歌正想問問這侍衛憑啥胡說八道,一道玄色繡金的身影從裏頭出來,接過了她身後婢女手上的湯碗。
“不是我做的。”她解釋道。
以他那麽多疑的性子,自己若突然如此殷勤,他能不懷疑便怪了。
李雲臨喜滋滋的端進去,迫不及待的嘗起來,“那也是你吩咐人做的。”
楚天歌站到他身邊,不需皇上一個眼色,宮人便懂事的關上了門。
隻因皇上吩咐過,一旦路嫔來了,趕緊禀告不可懈怠。一旦路嫔在,能退多遠就退多遠。
宮人們都用心記着,隻是這位路嫔根本不來。
“我當你因蘇瑾的事在神傷,如今看來也挺好。既然你沒事,我便走了。”
李雲臨趕緊說:“我難受得緊,你來了我才好些的。”
“你要保重身子,别過度傷心了。”
楚天歌嘴上關懷着,心裏卻是大開眼界。
自己殺死的人,竟也能爲之傷懷。不知蘇瑾在天之靈會如何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