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密室沒了鬼王的身影後,喬薇又找去了茅廁,茅廁也沒有,喬薇又找回了方翠園,可方翠園也沒有。
“奇怪,去哪兒了?”喬薇蹙眉嘀咕。
“娘親!”望舒哒哒哒哒地撲了過來。
這熊孩子唱了大半夜的歌,嗓子竟然依舊亮的不像話。
喬薇捏了捏她臉蛋:“你鬼王爹爹呢?”
望舒攤手道:“不知道呀!我都好久沒看見他了!”
也沒來找望舒?
喬薇更疑惑了。
望舒巴巴兒地瞅了瞅娘親的肚子:“妹妹還好嗎?”
喬薇笑了笑:“好着呢。”
怎麽你就知道是個妹妹?萬一是個弟弟呢?
望舒放心地拍了拍小胸脯:“那我去找哥哥和小白了啊,我去唱歌給他們聽。”
前腳剛踏進院子的景雲、小白,趕忙收回腳,唰唰唰地逃掉了!
望舒沒看見他們:“那我去找珠兒。”
正在對鏡貼花黃的珠兒猴毛一炸,一把丢掉手裏的東西,打窗戶裏嗖嗖嗖地蹿出去了!
很快,金雕也撲哧着翅膀飛走了。
隻有大白打盹兒打過了頭,沒及時撤離,讓望舒抓了個正着。
望舒抱着大白,一邊撫摸着大白柔軟的貂毛,一邊陶醉地高歌:“愛恨倆朦朦~問君活死戀~”
大白兩眼一翻,兩腿一蹬,不省貂事了……
喬薇還是想不通鬼王去哪兒了,拿着畫像去了教主大人的屋子,小慕顔的爹媽都在,燕飛絕也在,他是來與教主大人研究那個鐵匣子的。
那個鐵匣子上一共有四十九個符文,每次組成三對即刻開啓匣子,然而每次組成對子的符文都不一樣,這就相當于是個一過性的密碼,用過一次的不能再用第二次。
當然景雲那個小變态,不論幾次他都打得開,可是要氣死燕飛絕了。
“我覺得應該是這個。”燕飛絕對了對符文。
“不是,我覺得是這個。”教主大人改掉了其中一個符文。
可不論是燕飛絕的,還是教主大人的,都沒能把匣子打開。
二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傅雪煙剛給小慕顔換完尿布,一轉頭,見喬薇一臉茫然地進來了,忙問她道:“你怎麽了?”
喬薇在燕飛絕與教主大人的桌子上坐下,手肘撐在桌上,慢吞吞地托着腮,将自己托成了一隻小胖松鼠:“鬼王不見了。”
傅雪煙驚訝。
燕飛絕就道:“他不是在閉關嗎?”
“是啊,在密室呢。”教主大人說道。
喬薇搖頭:“我去找了,他不在,屋子裏也沒人。”
燕飛絕問道:“會不會是去茅廁了?”
喬薇道:“找了。”
教主大人道:“花園?”
喬薇道:“沒有。”
燕飛絕道:“望舒那兒?”
“愛恨倆朦朦~問君活死戀~”
屋子裏的人全都一個激靈,險些從椅子上栽了下來!
傅雪煙走過來,給喬薇倒了一杯熱茶,一眼瞥見她袖子裏的東西:“這是什麽?”
喬薇将畫軸拿了出來,攤開了鋪在桌上,說道:“剛給鬼王收拾屋子,在他枕頭裏發現的。”
幾人齊齊看向了桌上的畫像。
他們都是去過銀湖島的,一眼認出了畫上的背景,正是銀湖島上的一座宮殿。
畫上有不少人,似乎在從船上卸貨,有船夫,有聖教的男弟子,也有銀湖島的女弟子。
在一群女弟子中央,一名身着白衣系着紫色腰帶、袖口與裙裾都鑲了紫色滾邊的女子顯然尤爲醒目。
她正在一個一個地檢查從船上搬下來的箱子,畫像上是她的正臉,十分容易辨認。
“這……這是不是那個銀湖島的婆婆?”燕飛絕指了指她問。
“那個姓蓮的護法?”教主大人沒上過聖教,雖是聽說過她的“光榮事迹”,卻有點兒把人名與容貌對不上号。
“對,就是那個蓮護法!”燕飛絕仔細地看了看畫像上的人,弱弱地吸了口涼氣道,“這是十幾二十年前的畫像了吧?蓮護法那會兒還挺年輕的。”
當然了,相對而言的年輕,說是小姑娘也不盡然,看上去像個中年美婦。
畫像上沒有落款,不知何人所畫,也不知何時所畫。
整個畫像上,最突出的人就是蓮護法,而他們恰恰也隻認識蓮護法。
燕飛絕狐疑地問:“鬼王的手裏怎麽會有蓮護法的畫像?”
喬薇想了想,說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聖教嗎?我易容成烏木多,與鬼王、十七上聖教打探消息,鬼王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是因爲偷了一幅畫。”
燕飛絕目瞪口呆道:“他、他當時偷的就是這幅畫?”
喬薇蹙眉道:“除了這幅畫,我沒在他屋子裏看見别的畫了。”
屋子裏的人集體沉默了。
傅雪煙喃喃道:“他偷蓮護法的畫做什麽?他認識蓮護法嗎?”
“我也不知道他認不認識,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在姚珺的手裏,剛剛要突破鬼王。不過……姥姥說他被人毀過丹田,很可能已經讓人挖走過一次毒丹。我在想,他的毒丹十有八九是雲夙挖走的,雲夙吸收了他的功力,見他沒死,又将他丢給了姚珺。”
這并非毫無根據的猜測,而是以鬼王的實力,尋常人奈何不了他,更别說挖走他毒丹,隻有聖教那群聖師有法子困住他,所以聖教作案的可能性最大。
但是,沒有雲夙的命令,聖師們應當不會擅作主張去弄死一個鬼王。
這麽一番推敲與排除下來,雲夙就當初的兇手了。
如果鬼王一直都是聖教的死士,那麽他也有可能很早就認識蓮護法。
傅雪煙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可是,在聖教不是隻有姚珺與聖師們才會煉制鬼王嗎?蓮護法一心真心銀湖島,按理說,與鬼王、鬼姬、死士、毒體沒什麽關聯才是。”
喬薇摸下巴:“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麽别的關聯?”
“啊!我知道了!”教主大人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都铿铿铿地抖了起來。
三人朝他看了過來。
他激動地說道:“他會不會就是當年那個孩子?蓮護法的親生兒子?”
三人古怪地眨了眨眼。
教主大人道:“沒人知道他的來曆,也就是說,他來曆不明。”
喬薇有點兒被繞進去了,她隐約覺得這話不對,卻又一時半會兒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對。
“可是……他爲什麽會在聖教呢?”傅雪煙問。
教主大人冷哼道:“那還用說?當然是雲清把他放在聖教的了,沒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那個老妖婆一定想不到雲清會把她的親生兒子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何況,她也不知道雲夙不是她親生的啊,就算看見這個孩子了,也不會有任何懷疑的。”
喬薇疑惑地問道:“等等,他是他們親生的,這容貌上總該有些像他倆的吧?”
教主大人道:“這世上也有不像爹娘的孩子啊。”
燕飛絕深以爲然,他就和他老子娘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喬薇仍是有點兒難以置信:“好,姑且認爲他誰都長得不像吧,他既然是被雲清留在聖教的,又怎麽會被煉成死士呢?雲清不是那種會毒害自己孩子的人。”
教主大人道:“雲清當然不會,雲夙會啊!雲清死的時候雲夙已經長大了,他掌管着聖教的生殺大權,他其實早就已經認出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隻是礙于雲清沒有辦法下手,雲清一死,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弟弟煉成死士了。”
喬薇摸着下巴道:“他爲什麽要把他煉成死士?”
教主大人給了喬薇一個“你怎麽這麽笨”的眼神,說道:“當然是怕他搶了自己的教主之位了!你沒見那老妖婆的本事有多大嗎?若是讓她知道自己輔佐了這麽多年的兒子不是親生的,另外一個才是,她會怎麽做?她難道不會把原本屬于自己兒子的一切奪回來?”
喬薇似有頓悟:“說的有道理啊。”
教主大人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所以咯,雲夙先是發現這個弟弟,雲清死後,他立刻将弟弟煉成死士,可他沒料到弟弟居然這麽有天賦,煉着煉着成了鬼王,他擔心弟弟有朝一日得知真相,會回過頭來報複自己,于是挖了弟弟的毒丹。”
喬薇不解道:“挖了毒丹後,他應該知道弟弟還沒死,爲什麽不直接殺了呢?”
教主大人瞪了喬薇一眼:“你傻啊,這個弟弟這麽厲害,讓他結出第二顆毒丹再挖一次不好嗎?”
燕飛絕聽得心裏毛毛的。
喬薇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教主大人睨了喬薇一眼:“怎麽?你不信?”
“我……”喬薇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她覺得小二貨講得很有道理,以雲夙的性子,的确做得出殘害手足的事,“可是……”
教主大人鼻子哼哼道:“可是什麽呀?鬼王一出關就沒了影子,肯定是想起自己的身世,跑去與蓮護法相認了!”
燕飛絕面色一變道:“那還愣着幹什麽?趕緊去把他找回來!絕對不能讓他與那個老妖婆相認!”
教主大人二話不說地沖出了屋子。
燕飛絕腿傷未愈,可這個節骨眼兒上他顧不上這麽多了,推着輪椅跐溜溜地追了上去。
二人坐上了馬車。
奔得太快,二人皆出了一身大汗。
燕飛絕拿手扇了扇:“好熱好熱!”
教主大人也揪了揪領口:“熱死了!”
忽然,一陣涼風徐徐吹上了二人的耳畔。
燕飛絕舒暢地呵了口氣,閉上眼,往一旁靠了靠。
教主大人也舒适地朝燕飛絕靠了過來。
可靠着靠着,二人都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硬邦邦的,冷冰冰的,像是鐵甲。
就在此時,一道弱弱的聲音在二人耳畔悄咪咪地響起:“吼~”
教主大人:“!”
燕飛絕:“!”
二人睜眼一看,汗毛一炸,骨碌碌地自馬車上滾下來了。
……
寂靜的庭院,木門嘎吱一聲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夫人,她容貌清秀,身材清瘦,穿着一件樸素的杏色長襖,内襯一條白色束腰羅裙,衣衫的料子不算華貴,但她身上有一股賢淑而溫柔的氣質。
她看向了門外的公孫長璃與姬冥修,不解地問道:“二位是……”
姬冥修客氣地與她見了禮。
她躬身,也給姬冥修回了一禮。
姬冥修說道:“請問……這裏是雲公子的住處嗎?”
夫人沒回答他的話,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姬冥修,問道:“你是……”
姬冥修語氣如常地說道:“我姓姬,是大梁使臣。”
公孫長璃身份特殊,他就沒介紹了。
“大梁……使臣。”夫人眼底的疑惑越發深了。
姬冥修又道:“雖是大梁使臣,也是雲清妹妹的外孫。”
夫人的神色蓦地變了。
半刻鍾後,姬冥修與公孫長璃坐在了宅院的茶廳中。
屋子收拾得很幹淨,沒什麽多餘的家具,隻在整理得纖塵不染的地闆上置放了一張小茶幾,三個小團墊,屋子的牆壁上挂着幾幅字畫,東面的字畫下有一個封筆的櫃子,櫃子上擺着一個插了鮮花的花瓶。
屋子裏沒燒地龍,冷冷清清的。
“二位公子冷嗎?”夫人扶着軒窗,輕輕地問。
姬冥修看了一眼公孫長璃。
公孫長璃道:“不冷。”
夫人推開了窗子。
有冷風幽幽地吹了進來,夾雜着一絲梅花的香氣,整間屋子,都浮動起了一股甯靜而雅緻的氣息。
夫人端來差距,竟不是夜羅的茶餅,而是中原的龍井茶葉。
夫人泡了茶。
姬冥修本就是精于茶道之人,茶道之上,能入他的眼的人不多,面前的夫人算一個。
夫人将泡好的茶依次遞給了姬冥修與公孫長璃。
二人雙手接過。
二人面對面跪坐着。
夫人安靜地跪坐在另一面,泡完茶,她又從食盒中拿出了幾碟精緻的點心:“不知道會有客人來,是早上随便做的東西,請公子不要嫌棄。”
“不知怎麽稱呼夫人。”姬冥修說道。
夫人道:“我姓李,夫家姓雲。”
姬冥修語氣溫和地說道:“雲夫人。”
雲夫人欠了欠身。
“我今日前來,其實是要向夫人打聽一些雲公子的事。”姬冥修說着,自寬袖中拿出了一幅雲清的畫像,“夫人……可認識他?”
雲夫人看着畫像,眸子裏掠過一絲驚訝,但并沒有失态,輕聲說道:“他是我公公。”
她安靜得像一朵幽蘭,讓姬冥修也跟着靜了下來,說話聲也輕輕緩緩的:“雲夫人可知道自己公公是誰?”
雲夫人猶豫了一番,點點頭。
姬冥修看着她道:“這麽說,你知道他是聖教教主,也知道你的相公是教主的兒子?”
“嗯。”夫人再次點頭,想到了什麽,又擡起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睛,望向姬冥修與公孫長璃道,“你們今天來,是要……”
後面的話她沒說,但姬冥修聽出她的弦外音了,忙說道:“雲夫人别誤會,不是聖教派我們來的,是我和我姥姥對當年的事有一些疑惑,所以特地來向雲夫人打探一些消息。請問……雲公子在嗎?”
雲夫人垂眸道:“你們來晚了。”
二人不解地看向她。
雲夫人說道:“相公已經去世了。”
姬冥修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什麽時候去世的?”
雲夫人的聲音裏漸漸有了一絲哽咽:“好些年了。”
姬冥修頓了頓:“我能冒昧地問一句他是怎麽去世的嗎?”
雲夫人忍住情緒道:“病死的。”
大費周章地找了大半個夜涼城,沒想到對方竟然已經入土了。
公孫長璃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問道:“你們有孩子嗎?”
雲夫人苦笑:“原本是有的……後來沒了。”
怎麽沒的,她不想說,二人也沒戳心窩子地去問。
姬冥修自懷中拿出了那個長命鎖:“請問,這是雲公子的東西嗎?”
雲夫人将長命鎖拿在手裏,眼圈一下子紅了:“我相公的長命鎖怎麽會在你們手裏?”
姬冥修說道:“我在雲清教主的遺物中發現的,我有個疑惑,這個長命鎖既然是雲公子的東西,怎麽又會到了雲清教主的手裏?”
雲夫人紅着眼眶道:“我公公去世前不久,相公他……曾去聖教探望過公公一次,就是那一次,他把長命鎖留在了那裏;也正是那一次,他……”
雲夫人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發生了什麽事?”姬冥修問。
雲夫人泣不成聲。
公孫長璃遞給她一方帕子。
她含淚接過:“多謝公子。”
公孫長璃沖姬冥修搖了搖頭。
姬冥修暫時放下了這個疑惑,歎息着說道:“實不相瞞,我們就是因爲這把長命鎖才找到這裏的,雲公子去店鋪修過它,留下了住址。現在的情況是,不僅我們在找你相公,聖教也在找。”
雲夫人一愣:“聖教爲什麽要找我相公?”
姬冥修又道:“你和你相公知道他娘是誰嗎?”
雲夫人搖頭:“公公沒有說過,但相公說,他娘應當是聖教的人。”
姬冥修點頭:“沒錯,她确實是聖教的人。現在,她與雲清教主的私情已經洩露出去了,隻差确鑿的證據而已,你相公活着倒還罷了,也許能夠護着你,偏偏他已經去了,你成了唯一的證人。那夥人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你最好帶上東西,與我們一起離開。”
雲夫人忽然警惕地看了姬冥修一眼道:“我爲什麽要相信你們?”
姬冥修淡淡地說道:“你可以不信,但那樣的話,你相公永遠都無法認祖歸宗了,你相公他……其實也想光明正大地活着吧。”
雲夫人的身子輕輕抖了抖,她捂了捂嘴:“你們讓我考慮一下。”
姬冥修道:“時間不多了,聖教的弟子已經找到夜涼城了,你可以先随我們離開,其餘的,路上再考慮。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如果你想走,我随時放你走,甚至你想離開夜羅去别的地方生活,我也可以成全你。”
雲夫人顫抖着唇瓣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姬冥修鄭重其事道:“我以大梁丞相的名義答應你,絕不傷害你,也絕不強迫你。”
雲夫人哽咽道:“我公公他……每個月都會來探望相公一次,在我嫁過來之前便是如此,公公他會教相公寫字、作畫、吟詩……書房有不少公公的字帖與字畫,還有他親手給我相公做的雕刻……”
姬冥修大掌一握,正色道:“這些全部帶上,需要幫忙嗎?”
雲夫人含淚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收拾,你們在這裏等我。”
姬冥修與公孫長璃依言在茶廳等她。
雲夫人則去了書房,将所有與雲清有關的東西帶上,打包好這些,她又回了自己的卧房,想要帶走相公留給自己的念想。
哪知她剛一走進屋,便瞧見一個面容清隽、氣質陰柔的男人坐在輪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