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如今所在的院子離雲夙的院子并不遠,都在藥池附近,可離銀湖島就有些距離了。
救人如救火,坐船太慢,婆婆帶着一行人走了銀湖島的湖底隧道。
早在雲清做教主時,月華就已經是聖教的弟子,他的年齡絕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麽年輕,可他都在聖教待了這麽多年,也不知這湖底竟然有一條通往教主寝殿的隧道。
再看新任大聖師與胤王一臉震驚的神色,俨然也是不知道了。
怎麽偏偏就這老婆子知道?!
月華嫉妒地眯了眯眼。
這條大道直通教主的寝殿,難道教主私底下竟這般器重這老婆子麽?
是啊,不器重也不會把整個銀湖島交給她來看守了。
想當年,她不過是雲珠身邊的一個丫鬟,現如今,卻幾乎要與他平起平坐了。
這邊,月華嫉妒得不可自拔之際,另一邊,婆婆面無表情地開口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誤會,教主不喜歡有人在背後議他是非,你最好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收起來。”
月華冷冷一哼,撇過臉不再看她了。
胤王來得晚,聖教有他不知道的事不足爲奇,可說不上來爲什麽,他還是深深地看了婆婆一眼,總感覺這個女人還對他們瞞着什麽别的秘密。
咚!
腳底陡然傳來一陣震動。
背着“雲珠”的胤王,坐在輪椅上的月華,以及推着輪椅的新任大聖師,全都被這突然起來的動靜驚得齊齊怔了一下。
隻有婆婆淡定從容地往前走着,不鹹不淡地說道:“食人魚撞上隧道罷了,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提到食人魚,月華不禁想起姬家一行人落水的那次,怎麽就沒碰上幾條食人魚呢?真是太便宜他們了!
這之後,腳底又傳來了幾陣咚咚聲,衆人隻當是食人魚又來了,沒再放在心上了。
“教主的功力真的保不住了嗎?”胤王突然問。
婆婆說道:“功力會折損一些,但不是會有鬼帝的功力嗎?就算他保不住自己的,有鬼帝的也夠了,最重要的是,把毒給引出去,護住經脈與丹田,尤其丹田。”
丹田是習武之人的根本,不是誰都像鬼王那個變态,在丹田毀壞之後又能給重新修回來的。
“确定鬼帝能保住嗎?”胤王追問。
婆婆就道:“以鬼帝的功力,應當沒問題。”
胤王遲疑道:“那兩日後的決鬥……”
這也是月華所擔心的,就算是保了命,可若是沒恢複到應有的實力,他們還是可能将聖教,甚至整個雲中城給輸出去。
婆婆說道:“一切,等教主醒了,自有決斷。”
月華冷笑着看了過來:“你怎麽知道這麽多事情?有些東西,怕是連雲珠都不知道吧?”
婆婆揚起下巴道:“你不用套我的話,你想知道什麽,等教主醒了,你親自去問他。”
月華沉下了臉。
說話間,幾人出了密道。
出口竟然是一個樹洞,樹洞上的門與樹身契合得天衣無縫,不怪月華等人日日打這邊路過,卻愣是沒發現裏頭藏着一條密道。
這裏,離藥池不遠了。
冷風吹過,陣陣雪蓮的清香撲鼻而來。
胤王又想起了公孫長璃的雪蓮,心裏一陣吃味兒,大掌緊緊地拽成了拳頭。
幾人去鬼帝的院子時,鬼帝正狼狽地坐在角落裏。
小雪貂不知跑哪兒去了,他身上的黑氣又一絲絲地冒出來了。
他雙目變得赤紅,心髒劇烈地跳動,渾身的經脈都像是要炸裂了一般,偏偏骨子裏如萬蟻噬咬,難受得他幾乎要暴走。
但他控制着沒讓自己的氣息流動,越控制,越難受。
胤王推開房門時,明顯感到了鬼帝的異樣,哪怕鬼帝一而再地壓抑自己的氣息,可空氣中還是像流轉着一個巨大的風暴,不知什麽時候就要爆開了。
婆婆不着痕迹地将胤王擋在了身後:“少教主請在外頭稍等。”
胤王嗯了一聲,沒逞強,将“雲珠”放到了月華手中。
月華由新任大聖師推了進去。
新任大祭師頗有些忌憚鬼帝,那日他雖是僥幸戰勝了鬼王,可他并不認爲自己在鬼帝面前有哪怕一根手指頭的勝算。
好在鬼帝還算克制。
月華将“雲珠”輕輕放在了鋪着虎皮的藤椅上。
鬼帝的目光朝“雲珠”看了過來。
“她是誰,你還認得嗎?”月華笑着問。
鬼帝的眸子裏浮現起了一絲急切。
月華滿意地笑了笑,說道:“雲珠不小心誤服了毒藥,又讓鎮魂釘給傷到,危在旦夕,隻有你能救她。”
鬼帝大掌一伸,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藤椅吸到了他的面前,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雲珠的臉,眸光一點點變得複雜。
月華心道,腦子壞了就是好,都不用與他解釋前因後果。
鬼王一臉難過。
月華唇角一勾,不動聲色地說道:“你先将她的毒引到自己體内,再輸入内力壓制她紊亂的内息,相信她就能保住這條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怎麽辦就看你自己了。”
說罷,月華與大聖師轉身出去了。
逼得越緊越可疑這個道理月華還是懂的,他相信自己的易容術不會讓任何人看出破綻,除非是雲夙自己醒了,并開口說話了,可雲夙已經重傷成了這樣,不把他治好怎麽可能會醒呢?
月華放心地出了屋子。
幾人并未離開,而是站在廊下,凝神聚氣地注意着裏頭的一舉一動。
胤王始終覺得這個方法有點冒險,雖說易容确實天衣無縫,可萬一鬼帝扒他褲子呢……
月華自信地說道:“少教主不必擔心,我的易容術還從來沒有失敗過。”
他話音一落,屋子裏的鬼帝便将“雲珠”扶了起來,讓“雲珠”坐在自己面前的地闆上,開始運功爲“雲珠”引毒了。
衆人透過門縫,看見雲夙的頭頂冒出了一絲又一絲的黑氣,全都被鬼帝吸進了體内。
雲夙烏黑的臉色,漸漸有了幾分正常的顔色。
鬼帝對雲珠,果真是連命都能豁出去的。
然而就在鬼帝即将引毒完畢時,他的身軀忽然一震,嘴裏吐出了一口黑血,那些被他引入體内的毒,又刷刷刷地湧回了雲夙的體内。
雲夙經受不住這樣的沖擊,哇哇哇的吐起了血來。
月華面色一變:“怎麽會這樣?”
婆婆蹙眉道:“毒性太強了,鬼帝正在走火入魔的緊要關頭,承受不住。”
“那怎麽辦?”月華問。
婆婆道:“取聖教雪蓮來!”
月華一怔:“什麽?”
婆婆解釋道:“聖教雪蓮能穩固經脈,護住丹田,讓走火入魔的鬼帝好受些。”
聖教雪蓮可不是能随便去動的東西,它雖在提升功力上不比隐族的兩生果,可論起修護丹田與經脈,它堪稱一味神藥。
雲夙這些年走了多少捷徑,要是沒有這些雪蓮,早不知走火入魔多少回了。
隻不過,聖教雪蓮産量極低,雲夙平時都是緊着吃的。
這個節骨眼兒上,自然沒人敢去吝啬一朵聖教雪蓮,畢竟鬼帝是雲夙的保命符,所有砸在鬼帝身上的寶貝,最終的功效都會報答到雲夙的身上。
新任大聖師即刻去了藥池,胤王也想看看那池子,便與他一道去了。
聖教雪蓮從外表上看與尋常的蓮花沒有多大分别,可它的清香,僅僅是聞一聞便能讓人通體舒暢。
成熟的雪蓮不多了,一共隻有七朵。
新任大聖師摘了一朵。
胤王望着剩餘的六朵雪蓮,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新任大聖師看了他一眼,不解地問道:“少教主,怎麽了?”
胤王眼神一閃:“啊,沒什麽,我……就是在想這裏離鬼帝居住的地方這麽近,不怕鬼帝來偷雪蓮嗎?”
新任大祭師笑道:“鬼帝不喜歡水。”
是的了,所有的死士都對水敬而遠之,連鬼王都溺水,鬼帝雖不至于這般凄慘,卻也不會主動地去靠近它,難怪這麽寶貴的雪蓮,鬼帝都摘不到了。
二人将摘到的雪蓮交給了鬼帝。
鬼帝轉過身吃下,又開始爲雲夙引毒。
可這種毒還是太厲害了,鬼帝稍稍吸收一點,體内的魔氣便成倍地翻滾。
爲壓制鬼帝體内的魔氣,衆人又去摘了一朵雪蓮。
又一朵。
一朵,一朵,又一朵。
一直到把七朵摘完,鬼帝的魔氣才總算是徹底壓回丹田了。
衆人汗都急出來了,所有的雪蓮都搭進去了,這要是還救不活雲夙,那他們真可以一頭碰死了。
好在接下來鬼帝沒再出現無法承受的狀況了。
鬼帝一氣呵成地将雲夙體内的毒引入了自己的身體。
幾人站在門外,透過門簾的縫隙看着雲夙頭頂的黑氣一點一點散盡,烏黑的面色漸漸變得潤白,幾人心裏懸着的大石總算是慢慢地放了下來。
可不等他們放完,就見雲夙的臉色在變得潤白之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急劇變得蒼白、慘白……
胤王古怪地問道:“鬼帝在做什麽?”
月華是見過雲夙對别人做這種事的,他率先反應了過來:“不好!他在吸教主的功力!”
新任大聖師趕忙祭出了袖子裏的鎮魂釘!
可惜晚了一步,鬼帝氣息一震,便将所有人都震飛了出去!
鎮魂釘射偏了,釘上了房梁。
等幾人自院子裏爬起來,趕回房間一探究竟時,雲夙的功力已經被鬼帝吸幹了,不僅如此,那些原本被鬼帝引走的劇毒,又盡數回到他體内了。
沒了内功護體,劇毒第一個吞噬掉了雲夙的丹田。
丹田被毀,雲夙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啊——”
聽着身後傳來的慘叫,鬼帝吐着舌頭,做了個鬼臉,随手抱着懷裏的包袱,施展輕功,找到了一處假山前。
這座假山裏,有個細小的山洞。
雲珠就躲在裏邊,渾然不知鬼帝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鬼帝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圈一點點地變紅了。
他輕輕地放下手裏的包袱,難過地抹了抹眼睛,在雲珠察覺到什麽,并且轉過身來之前,足尖一點,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中。
雲珠總覺得有人在看她,可轉過頭來又什麽人都沒有。
不過,雲珠卻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她順着香氣看去,發現地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包袱。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包袱,定睛一看,竟然是七朵新摘下來的聖教雪蓮。
雲珠眸光一顫,抓起包袱走出假山,望着無盡的夜色道:“我知道是你,你給我出來,出來呀!有本事你别躲着!不是趕你都不走的嗎?你躲什麽呀?你抛棄我那麽多年還不夠嗎?你跟我回家!跟我回家啊!”
雲珠咆哮着,眼淚都掉了下來。
鬼帝站在樹叢後,看着她哭,也難過地嗚咽了一聲。
雲珠也不管會不會讓人發現了,扯着嗓子喊道:“你出來!我讓你出來呀!你再不出來我就不理你了!”
鬼帝朝前邁了一步,可當他看了一眼散發着黑氣的手,又委屈地嗚咽了一聲,轉過身,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