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鸠的太陽穴突突一跳,他當然明白喬薇說的真的,冤家路窄,今日算是落在她手上了,難以善了。
他不由地望向了不遠處的姬冥修。
姬冥修樂得看好戲,一雙幽靜的眸子微微彎着,似笑非笑地回看了過來。
蒼鸠的心瞬間沉入了谷底,小卓瑪不管王後死活可以理解,但姬冥修怎麽也與她一個鼻孔出氣?難道他忘記王後究竟是他的什麽人了嗎?
喬薇探出指尖,在他眼前晃了晃:“别看了,我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的,沒用的,你可死了這條心吧!”
蒼鸠神色凝重地看向她:“她可是你們姨母!你難道真不管姨母的死活了?”
喬薇露出了一抹姨母式微笑:“嗯,不管了。”
蒼鸠一噎:“你……”
喬薇正色道:“我舍不得姨母不假,可如果讓姨母活着的代價是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她’的手下,那麽我情願做這個惡人,我情願背負這一份罪孽!”
蒼鸠倒抽了一口涼氣,正常人可沒有這樣的,哪兒爲了誅殺邪惡之徒,就連好人的性命都可以枉顧的?這個女人……當真不可理喻!
“姬冥修,你也是這麽想的嗎?”他将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了姬冥修的身上。
姬冥修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是這麽想的啊,你是走遠一點,讓她動手呢,還是先和她打一架,再讓她動手呢?”
别的小倆口好歹一個要殺,一個勸阻,怎麽到了他們這兒就成了一個要殺,一個還給想辦法?
蒼鸠可真是被氣得夠嗆!
喬薇扯下了馬車的簾子,自寬袖中拔出匕首。
十六名長刀死士見了,幾乎本能地朝着喬薇沖了過來,可他們還沒近到喬薇的身,便被鬼王身上那股強大的氣場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鬼王依舊沒拿眼看他們,專心吃着袋子裏的糖豆,他腦子雖壞掉了,習武者的直覺本能卻都還在,哪些是被自己做了标記的人,哪些是要動自己标記的人,一清二楚。
一旦有人攻擊他的“标記”,他會本能地分出一抹神識還擊。
隻這麽一小抹神識,就夠鎮壓住十六名長刀死士了。
蒼鸠到了這一刻才真正意識到新鬼王的強大,難怪主上費盡心思,甯可冒着性命之憂也要将他召回了,确實是一個千百年不遇的高手。
隻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沒用,鬼王被這群人騙走了……
“喬氏!”蒼鸠突然走向喬薇,想要去扣住喬薇的手,卻猛地想起鬼王就在附近,又強忍着抽回了手,語氣如常地說道,“如果我有一個既可以讓你殺了王後,又不會傷害到你們姨母的法子,你可願意暫時繞過王後一命?”
喬薇緩緩轉過身來:“什麽法子?”
蒼鸠松了半口氣,并不敢全部松完:“你們手中的那把血月弓能夠殺了王後。”
喬薇定定地看着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說道:“當年,昭明公主就是發現了王後的秘密,險些用血月弓讓王後喪命,如果你們隻想對付王後,不想傷及姨母,就先把人救活,再用血月弓。”
喬薇上下打量了一番,半信半疑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蒼鸠道:“千真萬确,到了這時候我也沒必要隐瞞你們了。”
喬薇哼了一聲:“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拖延時間?”
蒼鸠坦誠道:“我當然是想拖延時間,可是我也沒有騙你,這是唯一能夠兩全辦法,如果你心裏還有這個姨母,就姑且一試,如果你不管她死活,那就當我什麽都沒說。”
喬薇淡淡一笑:“蒼鸠,大家都是聰明人,你就不要使這種拙劣的激将法了,信不信你我們自有決斷。”
說罷,撇下臉色鐵青的蒼鸠,走到了姬冥修的身側,小聲道,“你怎麽看?姨母真的有救嗎?”
姬冥修嗯了一聲:“有救,先答應他,待她性命無憂了,再找她清算總賬。”
喬薇贊同地點點頭,沒了鬼王,那個老妖婆難成氣候,就讓她再苟活幾日,等她脫離危險了,再用血月弓射死她!
二人打定主意後,喬薇又走到了馬車前,不鹹不淡地看着蒼鸠道:“先說好了,我可以不殺她,但以我醫術也不能保證救活她。”
蒼鸠道:“治傷的事不勞煩你。”
喬薇抱懷,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喲?夜羅還有比我醫術高明的大夫啊?”
蒼鸠不與她耍嘴皮子了,轉身将馬車的簾子重新挂了上去:“可以放我們走了?”
“等等。”一直沉默的沐小将軍開口了,“生門一日隻能開一次,到底誰先走?”
若是蒼鸠與王後先走了,姬冥修一行人便要等到明日了;若姬冥修一行人先走了,王後就得等明日,王後這傷可等不起,讓姬冥修他們等,他們又不願意。
蒼鸠無奈之下,冷冷地掃了幾人一眼:“不嫌棄的話,就一起進城吧。”
喬薇笑道:“你最好别耍花招。”
蒼鸠倒是想耍花招來着,奈何喬薇與姬冥修都不是省油的燈,讓蒼鸠走在最前頭,十六名長刀死士以及王後斷後,除非他想把王後也留在外頭,否則他就不能不讓喬薇等人通行。
一行人順順利利地上了天梯。
發現天梯上的高手不知所蹤時,蒼鸠冷冷地朝喬薇看了過來:“你們都幹了什麽?”
喬薇瞪了他一眼道:“帶你的路吧,少管閑事!”
蒼鸠窩了一肚子火,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另一邊,喬薇忽然想到了什麽,轉頭對沐小将軍道:“你是不是認得路啊?認得的話,我們其實是不是可以殺了他?”
蒼鸠的老心髒突突一跳,不假思索地說道:“生門裏也是有機關的!沒走過的人,找對了生門也闖不過去!”
“真的嗎?”喬薇問沐小将軍。
蒼鸠一臉惶恐地看着他。
沐小将軍神色平靜道:“真的。”
蒼鸠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姬冥修深深地看了沐小将軍一眼,唇角一勾:“那就有勞蒼大人帶路了。”
蒼鸠再不敢有所遲疑,乖乖地去打開了生門。
生門内,是一條長長的、露天的走道,兩旁分别是一個圓形祭壇。
蒼鸠道:“别亂碰,不要踏出這條石子路。”
剛把腳擡到路外的燕飛絕,果斷将腿收了回來,看見鑲嵌在石子路面上的一顆一顆亮晶晶的琉璃石,又擡腳去踩。
蒼鸠又道:“也别踩琉璃石。”
燕飛絕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怎麽哪哪兒都不讓動?
鬼王不看路,一腳踩中了一顆琉璃石,就見原本平靜的地面上突然射出一個火球!
火球速度之快,比破神弩有過之而無不及。
喬薇雖是看到了,卻連反應都來不及,火球便已經射向了鬼王的腦袋。
卻見鬼王擡手,啪的一聲,将火球拍回了地面上,火球炸開,炸出了一團燦燦的火星子。
之後,鬼王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糖豆也不吃了,就那麽把地面上的琉璃石全都踩了一遍,整個走道響起了咻——嘣、咻——嘣的聲音。
單是火球倒還罷了,偏偏這個陣法的目的是将所有入侵者弄死弄死再弄死,當火球發射到一定數量卻仍沒消滅鬼王時,祭壇上的機關自動打開了。
兩側的祭壇中央同時出現了一個大洞,洞内升起了一座巨型破神弩,弩上架的不是尋常的箭矢,而是碗口粗壯的長矛,當然它的頂端尖銳又鋒利,能保證一下子從人的身體裏洞穿過去。
十根長矛對準了中央的鬼王,轟的一聲,長矛發射了。
鬼王唰的一聲飛了起來,身子淩空一轉,左臂一撈,撈住了五根長矛;右臂也如法炮制地一撈,撈住了餘下的五根長矛。
這些長矛的力道,連城牆也能洞穿了,卻被鬼王輕輕松松地接住了。
長矛不管用,更恐怖的機關啓動了。
四面的牆壁上,出現了無數個小炮車,齊刷刷地對準了入侵者的方向,這次它們對準的可不止鬼王一人,所有人都暴露在了它們的攻擊範圍下。
喬薇打死鬼王的心都有了,好好吃你的糖豆不好麽?玩什麽火球啊?!
鬼王淩空飛了起來,自每一扇牆壁上挨個走過,每走一個地方,都霸氣地打出一掌,就聽見砰砰砰……幾十聲巨響,所有小炮車都在一息之間被鬼王轟成稀巴爛了。
還有第四個機關要開啓,剛開到一半,鬼王一掌轟過去!
嘤,歇菜了。
所有人:“……”
蒼鸠看着這樣的鬼王,心裏不知何等滋味,眉心蹙了蹙,帶着衆人走到通道盡頭,穿過另一扇石門,進城了。
雲端之城遠比他們想象的繁華多了,腳下是青石鋪陳的街道,寬達百尺;兩旁是漢白玉鍛造的石樓,石樓上雕刻着美輪美奂的浮雕,站在恢弘的石樓下,人顯得格外的渺小。
喬薇曾無數次幻想過雲端之城究竟會是什麽樣子,卻遠沒有哪一種與眼前的有一兩分相似。
“唔,這裏還……挺漂亮的。”燕飛絕撓撓頭,俨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驚豔了,他是去過隐族的人,可隐族也沒那麽高大的石樓,沒那麽漂亮的浮雕,也沒那麽寬闊的街道,“這……這是啥地方啊?”
總覺得自己是進了仙宮似的。
仙宮倒是不至于,但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确實别具匠心,尤其它建在莽荒山的腹地,那麽偏僻的地方,走的該是土路,住的該是茅屋,怎麽會像眼前這般漂亮?這般高大上?
喬薇不解地看向姬冥修,發現他也是一臉沉思。
“有沒有發現哪裏不對勁?”海十三突然小聲地對燕飛絕說。
喬薇就站在二人身前,聽到他的話,扭過頭來:“什麽不對勁?”
海十三低聲道:“太安靜了。”
喬薇回神,再次看向寬闊的街道,這才意識到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石樓的大門敞開着,卻也沒人出入,沒聲音傳出。
海十三心裏毛了毛,更小聲地問道:“這裏不會是一座空城吧?”
“我們就此别過吧。”蒼鸠說道,“别怪我沒提醒你們,這裏不歡迎外人,想活命的就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這裏一個人都沒有,把他們留在這裏,是何居心?喬薇冷冷地笑了笑,說道:“想甩開我們?你做夢吧!你去哪兒瞧病,我們陪着你去!”
蒼鸠:“你……”
喬薇豪不避讓地看着他。
蒼鸠郁悶地說道:“随你!”
一行人全都跟着蒼鸠去了。
蒼鸠帶着幾人沿着這條街道走到盡頭,右拐,進了一條巷子,巷子走到一半時眼前出現了一座小石頭屋子。
屋子裏靜悄悄的,門後挂着一塊白布,布上用夜羅文寫了一個大大的“醫”字,想來這便是醫館了。
這個醫館看上去有些寒酸,不明白蒼鸠怎麽不給王後找個像樣點的醫館。
值得一提的是,他們一路走來,一個人影都沒碰到,真懷疑這裏真是一座空城,若是空城,那麽這小醫館裏應當也不會有什麽人了。
喬薇古怪地看向蒼鸠:“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沒有。”蒼鸠邁步走向緊閉的屋門,他沒擡手叩門,而是抓住梁上吊着一根麻繩,輕輕地晃了晃。
衆人聽到屋内略有些遙遠的地方傳來了敲鍾的聲音。
很快,腳步聲臨近,是一個男人,一個不會武功的男人。
男人拿掉門闩,拉開了屋門。
喬薇看着那男人的容貌,瞬間瞪大了眼:“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