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做夢也沒料到會在這裏看見他,她有多久沒見他了?
算算日子,似乎一年了。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的臉又是……
喬薇正想瞧個究竟,他匆忙地背過了身子,拉低鬥笠的帽檐,仿佛要努力遮住這張臉。
喬薇的眸光動了動,心頭湧上一股陌生而又複雜的情緒,她就算是傻子也看出他不想讓她看見他了,可她沒辦法就這樣裝作視而不見。
“沐小将軍。”
她最終還是開了口,選擇性地忽略某些可能會讓他感覺難堪的話題,故作輕松地問道,“原來那日在南藤街賭坊的人就是你,可惜我慢了一步,不然,早該知道大白在你那兒了。對了,你是怎麽找到大白的?你怎麽會到夜羅來了?你怎麽見了我還走了?”
一連串的問題,兜頭兜臉地朝沐小将軍落下來,可能就連喬薇自己都隐隐預感到他不會回答,所以才問了一個又一個,希望他至少過意不去能随便地答上一兩個。
但注定要讓喬薇失望了,沐小将軍什麽都沒說,隻把籠子塞到喬薇懷裏,便腳步匆匆地去了。
喬薇望着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
如果她沒記錯,他才……不到十九吧?
最後一次見着他時,他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可眨眼間,他都成了一個滿臉胡渣、飽經滄桑的大男人了。
喬薇真好奇,分開的這一年他究竟經曆了什麽,又爲什麽會跑到夜羅來?
别說是千裏追她,她可沒這麽強大的魅力。
姬冥修神色淡淡地走了過來,見自家小妻子望着一個男人的背影怔怔出神,眸子裏毫不掩飾地掠過一絲幽暗:“誰?”
喬薇道:“沐小将軍。”
就是那個被自家媳婦兒扒光了褲子,還遛了個鳥的臭屁小子?!
丞相大人的臉色于是更難看了!
另一邊,燕飛絕抱着呼呼大睡的望舒過來了,望舒手裏抱着一把大金弓。
這把弓自然就是血月弓了,但望舒不喜歡黑不溜秋的顔色,硬是讓自家爹爹給刷了個閃瞎人眼睛的黃金色。
這審美,很望舒,很教主。
原本聽說自己能出來玩了,望舒挺活蹦亂跳的,可在馬車上一晃悠,便不可自拔地打起瞌睡了。
燕飛絕也很無奈,他叫了幾次,馬兒都受驚了,小胖子還沒醒。
喬薇将望舒抱了過來,不怪燕飛絕叫不醒她,實在是這小胖子睡起覺來雷打不醒,不過……怎麽把這小胖子抱來了?
喬薇一臉古怪地看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撣了撣寬袖道:“本想讓望舒陪她玩一玩的。”
誰料,竟被大白給撓花臉了,真不知該說她運氣好還是運氣糟。
……
喬薇抱着大白回了慕王府,早先在鬥獸場時,大白的眼睛是紅色的,但這會子已經恢複了,且渾身上下沒有任何異常,喬薇也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再次見到大白,兩個小包子都高興壞了,把自己存的糖糖全都拿出來,分享給了大白。
大白跟着沒有情調隻會喂他生肉的前主人,早被摧殘得不行了,這會子終于聞到了糖味,簡直激動得都要哭了!
小白與珠兒也見到了自己的小獸友。
小白十分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小糖豆,大白吃完就翻白眼了。
珠兒……珠兒的禮物于是省了。
大白不在的這段日子,家裏多了個小妹妹。
景雲特地将大白洗白白,抱去看小妹妹:“大白你是不是又胖了?我都快抱不動你了。”
确實胖了兩斤的大白,縮緊一身肌肉,屏住呼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小小的。
可它再怎麽憋,當把它往小白的身邊一放時,大了好幾倍的落差感瞬間就出來了。
小白還是那麽小、那麽可愛,它卻已經這麽大、這麽胖、這麽圓了!
大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大白回來,家裏變得更熱鬧了,喬薇見幾人幾獸玩得不亦樂乎,笑了笑,沒吵他們,放下簾子去隔壁看金雕了。
金雕的腹部受了傷,需要按時換藥,喬薇給它換藥時發現它恢複得有點慢,摸了摸它腦袋,告訴它,什麽時候大好了,什麽時候讓它吃吃小白。
這就很讓雕受不了了嘛!
金雕振振翅膀,表示從今天開始,全力養傷!
躺在襁褓中給小妹妹取暖的小白,莫名覺得膝蓋中了一箭……
晚飯是在傅雪煙這邊吃的,喬薇傅雪煙與教主大人說了鬥獸場的情況,得知那個老妖婆居然被大白給抓花臉了,教主大人可是興奮得多吃了兩碗飯!并決定,從此都好好對大白!
夜裏,大白的小背簍裏多了一塊的金光閃閃的小金币。
大白嫌棄臉:……
吃過飯,幾個小家夥守了一會兒妹妹,便回房睡了,姬冥修去了慕王爺那邊,慕王爺今日沒能入宮,理由是“染了風寒”,姬冥修這個做“兒子”的,怎麽也得去看看他。
喬薇坐在房中,回憶了一下鬥獸場發生的事,說不開心是假的,不論是尋回大白,還是重創了王後,都讓她打心眼兒籲了一口悶氣,隻是對于某些事情,她也有着自己的疑惑。
想不通的事,她不會勉強去想,可能找到的答案,她也不會輕易地放過。
待兩個孩子徹底進入夢鄉後,她喚來燕飛絕在房中守着,自己則套上一件淡青色罩袍,抱着大白出了門。
……
初冬的夜涼城,夜間極冷。
天際墨雲翻滾,黑壓壓的,仿佛随時都要壓上路人的頭頂。
夜已深,冷清的街道上不見幾個路人。
一道健碩卻有些頹然的身影,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寂靜的夜色中,他走過街道,鑽進胡同,來到一個黑漆漆的小宅院前。
說是宅院,其實不過是一間簡陋而又破舊的石頭屋子,用籬笆在屋前圍了個巴掌大的小破院子。
院子裏淩亂地放着一些工具,他跨過工具,來到屋門前,用左手掏了掏荷包,掏出一把黑乎乎的鑰匙。
他試圖将鑰匙插進鎖孔,可一插,鎖頭便跑了,好在他手大,攤開手掌,用拇指抵住鎖頭,再用食指與中指夾着鑰匙插進鎖孔。
他的右手,始終沒有動。
他艱難地轉了轉鎖孔。
咔擦一聲,鎖開了。
他忙要将鎖頭拿下來,卻不小心手指一帶,又給鎖上了,鑰匙也掉出來了。
他躬身,将掉在地上的鑰匙拾了起來,再用同樣的法子去開鎖,可這次也不知怎麽回事,死活都插不進鎖孔。
他負氣地一腳踹在了門闆上!
随後,他抹了一把被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臉,吸了吸鼻子,重新開起鎖來,卻依舊是打不開。
突然,一隻纖細的素手緩緩探了過來。
這手可真好看,白如美玉,細若纖蔥,與它一比,自己粗糙又發黑的手簡直就是一塊黑木樁子。
“我來。”
清淡又清淺的聲音響在他的耳畔。
他的眸光顫了顫,身子微微僵住,沒看她,卻也沒動,任由她從自己手中拿過了鑰匙。
喬薇順利地開了門。
他依然沒動,隻那麽悶悶地站在門口,臉色……臉色有些窘迫。
這樣子喬薇可太熟悉了,每次她去鐵鋪查羅永年的“崗”時,羅永年都是這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表情。
喬薇淡淡地笑了笑:“行了,再亂的屋子我也見過,我弟弟在京城做事,比你不懂收拾多了。”
這句話俨然并沒有安慰到死要面子的沐小将軍,喬薇卻不管他了,靜靜地推開門,若無其事地進了屋。
沐小将軍捏捏拳頭,無奈一歎,也硬着頭皮進了屋。
屋子比喬薇想象的還要淩亂一些,想來這位自幼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并不曾自己做過這種事。
怎不帶個下人?
喬薇暗暗納悶。
可納悶歸納悶,她還是點了燈,就着微弱的燈光,幫他收拾了起來。
看着她在屋子裏忙碌的身影,沐小将軍的眸子裏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垂眸,握緊了手中的鎖。
屋子不大,喬薇動作也麻利,不過兩刻鍾,便将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了,床也鋪了,被子也套了,幹淨的衣裳挂進了衣櫃,要洗的衣裳放進了木盆。
“你自己洗,還是我讓人過來給你洗?”喬薇問。
沐小将軍道:“不用,我買新的。”
喬薇看了看這間屋子,老實說這條街并不繁華,這間屋子的環境也差,但他穿得……倒是不賴,想來是他剛初到夜羅時沒什麽錢,租不到上好的屋子,可大白給他賺了不少,勉強能做到衣食無憂。
喬薇壓下那句“你就不能别這麽浪費”的話,拉了一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還戴着鬥笠,打算一輩子不讓我看見你這張臉了嗎?”
沐小将軍頓了頓,擡手摘下了鬥笠。
看到他烏發中那一縷刺眼的銀發以及英俊的面容上那道猙獰的傷疤時,喬薇的瞳仁猛地縮了一下。
但喬薇很快鎮定了,不動聲色地站起身道:“我去給你燒一壺水。”
說罷,她去了廚房。
這間廚房應該是自他搬來便沒用過,鍋都生鏽了,喬薇去後院打了一桶井水,把生鏽的鐵鍋洗得幹幹淨淨,倒上清水,架在竈台上。
劈柴時,他過來了。
“我來。”他說。
喬薇瞅了一眼他僵硬的右臂:“你确定你能行?”
他不說話了。
喬薇劈了柴,抱進廚房點燃,随後,她坐在竈台後,開始往裏添加柴火。
喬薇知道他就站在門口,也沒回頭,隻那麽仿佛有些随意地問道:“你的臉和胳膊是怎麽回事?”
大白跐溜溜地跑了過來,在他腳邊趴下。
他面無表情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喬薇往竈台下添了一把柴火:“我們是朋友,你的事我當然要管。你可以不說,但你不說,我便派人去查,我就不信堂堂南楚沈将軍的沐小将軍出了這麽大的事,整個南楚會沒有動靜。我查起來,應當不難吧。”
他又是一陣沉默。
就在喬薇以爲他會沉默到底的時候,他靜靜地開口了:“神将府,沒了。”
這次,換喬薇沉默了。
跳躍的火光照在喬薇的臉上,她的臉色忽明忽暗了起來:“什麽時候的事?”
他卻不想往下說了。
喬薇不逼他了,一個那麽驕傲的人,一夜之間家破人亡,不論是什麽時候的事,這道傷口都一定還沒有愈合,她就别去揭他的疤了。
喬薇還想問他來夜羅做什麽,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了。
水還有一會兒才好,喬薇放下柴火,将他叫了進來:“你的事,我可以不多嘴,不過你至少讓我看看你的傷。”
喬薇說罷,伸出手去碰他。
他卻側身一避,避開了喬薇的手:“我說過,我的事,不用你管。”
喬薇道:“隻是看看你的傷不行嗎?我的醫術你又不是不清楚……”
“你走吧。”他打斷喬薇的話。
喬薇愣愣地看着他。
他撇過臉,不去看她眼睛。
喬薇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沒有殘缺的這麽一面側顔看出一朵花兒了。
不知看了多久,他始終是這副油鹽不進的别扭模樣,喬薇無奈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你讓我走,我走就是了,你别不高興。我來……是想問問你有沒有需要,不是想給你添堵的。我們暫時住在慕王府,你要是想通了就來找我。”
頓了頓,目光落在大白的身上,“大白留給你吧,你現在應該比我更需要它。”
本以爲他會拒絕,喬薇連說服他的說辭都備好了,哪知他卻點頭答應了。
也好,他右臂不能動,武功也似乎沒法兒用,有大白照顧他,總能讓人安心一些。
喬薇等水燒開後,拿來茶壺滿上,與他擦肩而過時忽然想到了什麽,停下腳步道:“對了,大白的眼睛……”
二人隔得很近,他幾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他的喉頭發緊,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急急地說道:“吃錯藥了,不礙事。”
喬薇察覺到了他的緊張,卻沒往深處去想,畢竟若是自己變了這般模樣,定也是不願與人靠近的。
喬薇點點頭,将茶壺放進了屋子,對他笑着道:“不礙事就好,我先走了。”
夜色深重,一直到喬薇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街道盡頭,他才将大白抱起來,轉身進了屋。
……
喬薇将大白留給沐小将軍是有緣故的,不管他認不認,她都托他的福,好幾次死裏逃生,她欠着他人情呢,怎麽可能真的不管他?
她知道他需要一些時間,她不會着急地逼他,可萬一他遲遲想不通,她也唯有去找他了。
現在知道大白與他在一起,他就算搬遍整個夜涼城,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喬薇回到慕王府,剛一跨過正門,便被一隻有力的大掌拽住了胳膊,她試圖掙紮,對方的力道卻奇大,一把便将她拽了過去,抵在冰冷而堅硬的牆壁上。
熟悉的氣息兜頭兜臉地籠罩而來,她微微地笑了:“幹什麽呢?大半夜的,想吓死我?”
姬冥修将她壁咚在牆壁上,兩手撐在她身側,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懷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回答她的話,而是霸道地堵住她的唇瓣,狠狠地親了上去。
喬薇許久沒被他這麽粗暴地對待過了,這哪裏是接吻?分明是要她的命?她被吻得渾身發軟,大腦缺氧,喘不過氣來。
她擡手拍了拍他。
姬冥修松開了她唇瓣,額頭抵住她的,微微地喘着氣。
喬薇比他喘得厲害,心髒撲通撲通,幾乎要跳出嗓子眼,身子是酥的,腿也是軟的。
相處這麽久,怎麽不知道他還有這麽逆天的吻技啊?
周圍還時不時有人走過,太刺激了!
姬冥修挑起她精緻的下颚,望進她一雙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唇角冷冷一勾問:“知道錯哪兒嗎,喬幫主?不知道我就再來一次,直到你喘得叫出來爲止。”
壞修哥~
快月底啦,有票票的親,一定記得投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