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雕的右腳不能起飛,景雲着實難過了一晚上,喬薇不知該怎麽安慰這個年紀的孩子,隻是告訴他,一味的傷心不是辦法,怎麽努力地幫助它更好地恢複才是重中之重。
喬薇不确定兒子聽懂了沒,但她相信景雲不會是那種因爲一件事便自此意志消沉的人。
果不其然,景雲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便又元氣滿滿了,他乖乖地穿了衣裳,乖乖地洗漱,又乖乖地念了會兒書,之後,跑去後院看金雕。
金雕蔫蔫的,天空的霸主突然有一日不能再飛上去了,這樣的打擊尋常人可能并不理解。
景雲給它刷了刷毛,又跑去廚房抓了一隻兔子來,金雕無法抵禦美食的誘惑,一口将兔子吃了。
景雲開心地摸了摸它腦袋:“我們今天練習走路吧?你不要害怕,其實很簡單的,你那隻腳已經不疼了對嗎?你放心把它放在地上就好了。”
金雕一臉懵逼地看着景雲。
景雲後退了幾步,攤開雙臂,擺了個金雞獨立的姿勢:“你看,就像這樣。”
金雕瞪圓眸子看着他。
景雲努力維持着身形,但一隻腳站立實在太考驗他的平衡力了,他沒站多久便開始搖搖晃晃,縮起來的腳忍不住踩了地面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總之各種作弊。
金雕發出了好奇的咕咕聲,微微扇了扇翅膀,也學着景雲的樣子站了起來,右腳縮着,景雲的腳在地上點一下,它的右腳也在地上點一下,景雲在地上點兩下,它的右腳也點兩下。
景雲似乎是看出門道了,大眼睛變得亮亮的,一把将縮着的腳放了下來,雙腳并用地站立着。
金雕也這麽做了,但下一秒,它又把右腳縮起來了。
景雲跑過去,抓着它的右腳道:“你别縮呀!你放下來,站好,你可以站穩的!”
金雕不放。
景雲引導着它的腳緩緩地往下移:“我扶着你,你慢慢地放,不疼的,你相信我。”
金雕的右腳被景雲拿着,慢慢地踩到了地面上,金雕看看景雲,又看看自己的腳,景雲小聲道:“我數一二三,然後我就放手了哦,你自己站,一定能站穩的,知道嗎?一,二,三!”
數完,景雲小心翼翼地拿開了自己的手。
他緊張地觀察着金雕,金雕站得穩穩的,景雲長長地松了口氣:“看吧,你能站的!你不害怕就可以……啊——”
嘭!
金雕摔了下來,将景雲結結實實地壓在了身下。
景雲吐出一嘴鳥毛:“再來。”
喬薇摁着望舒與鎏哥兒寫了會大字出來,就看見兒子在後院不厭其煩地教着金雕走路,雖然效果甚微,但不得不說,能這麽去做,都已經讓她大開眼界了。
在不是被壓倒就是被撲倒中折騰了一下午,景雲累得都癱在草地上了,金雕卻有些樂此不疲,用腦袋蹭景雲的胳膊,示意他起來,繼續這種它從來沒有玩過的遊戲。
這一上午下來,盡管金雕的右腳沒有絲毫起色,但情緒不那麽低落了,撲得開心時,還能扯着嗓子,興奮地叫上幾聲。
下午,姬家采買的海鮮回來了,金雕大概是沒吃過海鮮,特别好奇地看着從筐子裏爬出來的蝦蟹,它伸出翅膀,碰了碰其中一隻大海蟹,大海蟹毫不留情地用蟹鉗鉗住了它的羽毛,它擡起翅膀,好奇地晃了晃,螃蟹揮舞着蟹鉗朝它示威,它一口将螃蟹吞進了嘴裏!
螃蟹:“……”
可是好硬!它嫌棄地吐了出來!
螃蟹慫哒哒地走開了。
景雲從筐子裏捉了個特别軟的長腿八爪魚。
金雕一口吞掉,咀嚼了幾下,忽然張開嘴,噴了景雲一臉墨汁!
……
景雲每日都陪金雕練習走路,望舒與鎏哥兒則在書房惡補功課,一切似乎恢複了往日的甯靜,就連傅雪煙那邊也多日不曾收到夜羅的消息,至于荀蘭與蒼鸠,更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突然間滿大街都找不到這兩個人了。
喬薇有想過,慕秋陽還在冥修手中,蒼鸠若是沖着他來的,應該沒這麽快善罷甘休,他上次吃了癟,損失那麽多夜羅護衛,保不齊會将怒火發洩到荀蘭的頭上,荀蘭也許已經被蒼鸠解決掉了。
喬薇如今是真不關心荀蘭怎麽樣了,她大勢已去,衆叛親離,再怎麽蹦跶也蹦不出一朵花兒來,她更在意的是蒼鸠,那個陰險的家夥不該坐以待斃才是,可他這麽安靜,又究竟是在謀劃什麽呢?
就在喬薇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夜羅那邊卻光明正大地找上門了,當然他們找的并不是姬冥修與喬薇,而是整個大梁朝。
事件還得從最近兩月的軍報說起,據駐紮在北境的将士傳來的消息,大梁與匈奴邊境最近一直不大太平,大梁以爲是匈奴的毛賊,匈奴以爲大梁的毛賊,雙方險些因爲這事兒打起來,慶幸的是雙方将領都有點兒腦子,按捺住心頭的憤怒,邀約着見了一面,見面後,才發現雙方都遭到了那夥賊人的偷襲,究竟什麽賊人竟然膽大包天到把兩國的軍隊一并給得罪了?雙方各自展開了調查。
率先找到那夥的賊人的是匈奴士兵,匈奴士兵在兩國交界處的一座荒山内發現了一個土匪窩,斥候去偵察時得出的結論是人數不足百人,不足百人的土匪窩有何可懼的?匈奴的守将即刻率領五百兵士進山剿匪了,哪知這一剿,剿出事兒了。
這哪兒是百人土匪窩?根本是千人叛軍營!
叛軍的來頭還不小,是匈奴前任可汗的孫子,前可汗因殘暴不仁、荒淫無度被現任的可汗殺掉了,但斬草沒除根,讓一個懷孕兩個月的女奴跑掉了。
女奴生下了前任可汗的遺腹子,前可汗的舊部找到了她,擁立她兒子爲王,母子倆天真地認爲靠着這些曾經連前可汗都保護不了的舊部,便能奪回匈奴的王權,母子倆汲汲營營多年,在荒山招兵買馬,人數日益龐大,但再龐大也不是匈奴大軍的對手,于是母子倆想了一出奸計,離間匈奴與大梁,想用大梁的兵削弱匈奴的實力,卻沒料到離間計失敗了。
這種離間計又不高明,不失敗才怪了,也不知是哪個腦殘軍師竟然真去執行了。
不過,就算它沒有挑起大梁與匈奴的戰争,卻誤打誤撞地将匈奴的守将引入了它的營地,正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五百軍士在數千人的大軍的面前還是有些不夠看的。
偏偏這位守将又不是什麽可有可無的人物,他是匈奴大阏氏的弟弟,他若是出了事,大阏氏就該難受了。
更倒黴的是,這五百人被看守得死死的,根本沒辦法将消息傳出去,而邊關的軍士們坐等将領不回,右等将領不回,約莫是猜到他出事了,可出了什麽事、在哪兒出的事,一概不知。
就在衆人束手無策之際,軍營裏來了一個神秘莫測的老者,老者稱他們的将領被賊人圍困了,不出三日必死無疑,他有辦法救他以及他的五百士兵,但他需要匈奴答應他一個條件。
副将是将領的心腹,雖知道老者的條件可能會十分苛刻,也雖然明白老者可能故意誇大了其詞,但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論如何,先把大阏氏的弟弟救出來再說。
他答應了老者的條件。
老者深入了山地,一夜功夫便将大阏氏的弟弟與五百士兵救了出來,具體怎麽救的衆人沒了印象,隻模糊記得自己身處烈焰之中,四周一片火海,待返回軍營後,大阏氏的弟弟即刻派了一萬士兵上山剿滅亂黨?但哪兒還有呢?整座山頭都被燒糊了,漫山遍野的焦屍,惡心得衆人将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大阏氏的弟弟問老者是怎麽做到的,老者笑而不答。
大阏氏的弟弟還算守信,問老者究竟需要他們做什麽,老者言:“我乃荒漠中的一個小族,我族欲與大梁交好,奈何并無通關文書,還望貴國行個方便,将我族引薦給大梁朝的皇帝陛下。”
早說嘛,這有何難?
大阏氏的弟弟即刻書信給了可汗與姐姐,可汗與大阏氏是怎麽考量的,這位将領不知,但沒多過久,出使大梁的隊伍便抵達邊關了,按照約定,帶上了老者以及他的族人,浩浩蕩蕩地來了京城。
若在以往,這些人大概是帶不進來的,可自打去年兩國聯姻後,雙邊關系變得緩和與寬松許多,一聽是匈奴擔保的小族,邊關的衙門二話不說地放行了。
至此時,匈奴的使者都不知道對方口中的小族是曾經令天下聞之色變的夜羅。
要不是姬冥修上朝時,路過了對方的轎子,無意中聽到對方在說夜羅話,怕是那群人都直接讓匈奴二王子帶進皇宮了!
“什麽?夜羅人?”皇帝聞言色變。
姬冥修點點頭,如實道:“他們講的是夜羅話沒錯。”
皇帝的臉都煞白了:“匈奴人怎麽把夜羅人帶過來了?他們想做什麽?!”
姬冥修淡道:“匈奴人怕是還被蒙在鼓裏呢。”
皇帝捶桌:“一群蠢貨!”
也不知在罵誰,是罵被夜羅耍得團團轉的匈奴使臣,還是敞開了大門把夜羅迎進來的自家官兵。
“皇上。”福公公邁着小碎步走了進來,“匈奴二王子求見。”
“二王子?”皇上恍惚了一會兒,腦子被夜羅人進城的消息給炸糊了,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二王子是誰。
福公公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就是娶了喬家二小姐的那位。”
這麽說,皇帝就想起來了,眉梢一挑道:“那個三角闆?”
福公公險些沒忍住,用袖子掩了掩嘴道:“就是他。”
皇帝看了姬冥修一眼,陰陽怪氣道:“還是你連襟呢。”
姬冥修撣了撣寬袖:“皇上又埋汰微臣。”
姐妹的丈夫才能稱之爲連襟,但喬玉溪與喬薇又算哪門子姐妹?一個搶對方的相公,一個塞了對方一個相公,上輩子定是殺父仇人,這輩子才投胎成了姐妹。
皇帝對這個二王子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畢竟自己兒子都把他的準王妃給輕薄了,他非但沒有退婚,還十分驕傲地把被輕薄過的準王妃搶回匈奴了,這在中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皇帝私心覺得自己賺了,再看二王子也就順眼多了:“讓他進來吧。”
匈奴二王子很快便被領進了禦書房,他風采不減當年,甚至那張三角臉,更爲立體、更爲輪廓分明了。
大概是娶了一個中原王妃的緣故,他的漢話比去年大有長進了,他笑着給皇帝行了一禮:“皇上!”又轉身,與姬冥修見了禮,“姐夫!”
姬冥修:“妹夫。”
匈奴二王子笑得看不見眼睛了。
皇帝客套地問了幾句與王妃的關系,匈奴二王子俨然對這個王妃滿意得不得了,不僅貌美如花(整個匈奴的女人加起來都不如她漂亮),還身體嬌軟、嗓音清甜,他從前喜歡強壯的女人,現在,他隻喜歡王妃這樣的女人,要不是匈奴沒有王妃出行的先例,他可真想把他的小王妃帶過來。
皇帝哪兒是真關心他們夫妻關系呢?不過是客套客套罷了,但這匈奴二王子也太能扯了,一個晚上幾次都差點扯出來了!
“咳咳!”皇帝輕咳一聲,打斷了匈奴二王子的話,說道,“聽說你們這次來,還帶了幾個小族的人?什麽族?”
匈奴二王子誠實地說道:“什麽族我也不知道,他們說的那幾個字我聽不懂。”
皇帝嘴角一陣抽抽,聽不懂你也敢把人帶進來,敢情這不是你家啊!
匈奴二王子道:“人我帶來了,就在皇宮外,皇上要宣他們進來嗎?”
都送上門了,能不宣麽?
皇帝不爽地瞪了二王子一眼,早知道這家夥這麽蠢,當初就不和談了,打仗也能把匈奴搶過來了!
此時已下朝,但仍有不少官員在政宮做事,皇帝将官員們叫去了金銮殿,一同接見了那些個所謂的“小族人”。
這群族人的人數并不多,不超過二十,除去那名神秘的老者,還有兩個身份尊貴的對象,二人都坐在馬車上,一次也沒有露面,老實說,匈奴二王子是有些好奇的,于是也不等皇帝吩咐,特别自覺地去金銮殿湊熱鬧了。
皇帝坐在華麗而寬敞的龍椅上,靜靜地眺望着門口的方向,陽光斜斜地投射而入,将涼飕飕的大殿照出幾分暖意,伴随着太監的禀報,八名服飾怪異的護衛刷刷刷地站在了門前,列隊兩側,雙手交叉,掌心向内,貼上胸口,恭敬地福下了身。
一瞧衆人行禮的樣子,姬冥修越發笃定對方是夜羅人了。
殿内,靜得出奇,衆人不知對方究竟擺的什麽陣仗,但心口不自覺地緊了緊,仿佛接下來會有什麽大事發生一樣。
很快,兩名侍女提着花燈進了金銮殿,分别站在兩側,恭恭敬敬地福下身去。
至此時,才終于有一道明媚的身影踩着日輝,緩緩地跨過了門檻。
她穿着一雙素白的緞面鞋子,裙裾也白如一朵浮雲,浮雲的邊上點了金線,一眼看去,像是雲朵沐浴着光,美得出塵,又美得明豔。
她披着一件銀白色對襟華服,将身形修飾得美好而纖長,她逆着光,容顔有些模糊,但僅憑身形與儀态就已能猜出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優雅地走了進來,但凡她走過的地方,都浮動起一絲沁人心脾的幽香。
待到她走出了那團光,站在金銮殿的正中央,皇帝看清了她的臉,随後,皇帝驚得從龍椅上站起來了。
女子雙手交疊,平齊眉心,躬身行了一禮:“夜羅王後,見過大梁朝皇帝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