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女弟子被行刑完畢時已經隻剩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她被師姐師妹架出了巷子,在圍觀島民詫異的注視下拖上了随行的馬車。
雖不知這名女弟子究竟犯了何事,但衆懲治聖女殿弟子,在以往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畢竟,在所有人島民的心目中她們就如同真神的化身一樣,得罪她們,那可是要遭天譴的。
然而今日,這名女弟子卻被長老院給責罰了,聖姑就從旁看着竟然也毫無辦法。
大聖姑從未感覺如此丢臉過,那些巴掌仿佛不是扇在徒弟的臉上,而是打在了她的臉上,她兩片臉頰都火辣辣的,隻恨不得趕緊找條地縫鑽進去。
弟子們也是窘迫得不行,從來隻有她們橫行霸道,霸道完了還被人千叩萬拜的份,哪知天天打雁今日被雁啄了眼,竟被别人家的侍衛教訓了。
繼架着女弟子的師姐師妹快步坐上馬車後,餘下的弟子們也尋着各種借口上了馬車。
今天實在是太丢人了,對于她們這種被捧慣了的弟子而言,簡直是無法容忍的事。
大聖姑冷冷地看了那個所謂的祭師大人,然而祭師大人早在行刑完畢的一刻便一臉餍足地揚長而去了,五長老跟着他,笑着問他餓不餓,想不想吃什麽。
大聖姑氣得面色鐵青:“臭小子,你别落在我手裏!”
不遠處,有人看了一出好戲。
賀蘭傾慵懶地靠在馬車上,黑色鬥篷籠罩着她玲珑别緻的身軀,她腳踩一雙漆黑發亮的牛皮小靴,襯得她兩條大長腿筆直而修長,她抱懷看着大聖姑,紅唇勾起,笑得恣意。
大聖姑寬袖下的手拽成了拳頭,方才若不是發現這個女魔頭在這裏,她才不會任由長老院處罰她的徒弟,她若是阻止了長老院,這個女魔頭定親身上陣,那時,她弟子可就真的沒命了。
賀蘭傾淡淡一笑:“看什麽看?再看一百次你也長不成我這樣。”
“難怪你脾氣不好,正所謂男爲陽,女爲陰,要陰陽調和,才能諸事順意,不然,你就會内分泌失調,情緒焦躁,還會易怒、易嫉妒、容顔早衰。你看你和我娘一個年紀吧,你長得也不差,瓜子臉,丹鳳眼,柳葉眉,櫻桃小嘴,标準的美人相啊!可是你和我娘站在一塊兒,你就跟她的娘似的!”
大聖姑的腦海裏忽然飄出喬薇的一席話,氣得頭都痛了!
……
摘星樓與祭師後人橫空出世的事漸漸在小鎮傳開了,不少島民都想進來一探究竟,被長老院與八大領主的侍衛攔住了,摘星樓是最後一座祭師殿,比長老院的藏書閣寶貴多了,可得好生保護着,該整理的整理的,該布防的布防了,兩位祭師後人也準備好爲島民傳達福音了,方能正式請島民入内。
這邊,大長老挑選了得力的侍衛與侍女,開始清理摘星樓。
摘星樓面積極大,又統共有三層,清理起來不是一項小工程,八大領主也想出一分力,紛紛讓自家侍衛快馬加鞭地趕回塔納城,将家中最得力的侍從帶來。
姬冥修在書閣内整理藏書,喬薇打來一盆清水,擰了抹布,細細地擦拭着桌椅與書架。
大長老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見二人似乎并未發現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喬薇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來抓我去審問的?”
大長老尴尬:“這……”
喬薇氣呼呼地抹着桌子:“抓就抓咯,反正我沖撞了神明,神明不喜歡我,不想接納我,把祭祀台弄塌了,讓我不得完成儀式,又把小鎮給地震了,好叫你們能感受到他的怒火,将我從島上趕出去。”
大長老幹笑:“小卓瑪言重了,此前的事是我們查證不周,祭祀台的事隻是意外,地震就更與小卓瑪無關了。”
喬薇的手頓住了,瞪大一雙眸子,朝大長老看了過來:“地震與我無關?你什麽意思?别忘了摘星樓是誰找到的,那個人又是我的什麽人!”
大長老吓得連抹冷汗:“是小卓瑪的夫君,這一切,都是小卓瑪的功勞。”
喬薇恣意地笑了笑:“那可不!不是我把這個人帶回族裏,你們全都再等個幾百年吧。”
大長老點頭如搗蒜:“小卓瑪所言極是。”先前冤枉了人家,這會子聽人家發發牢騷也是應該的。
喬薇換了一盆幹淨的水,正要拎起水桶再倒一些,大長老先她一步,搬起水桶,給她把盆兒滿上了。
喬薇洗着抹布,唉聲歎氣道:“大長老别在我身上費心思了,我血統不純,沒資格做你們的小卓瑪。”
大長老真是窘迫又尴尬:“小卓瑪說的是哪裏話?你都嫁給祭師大人了,誰還敢質疑你血統不純?賀蘭家與祭師是族裏最高貴的兩種血脈,你們的結合就是天作之合,你們生下的孩子,将會是塔納族這多年以來血統最高貴的孩子。”
這話喬薇愛聽。
喬薇的臉色沒那麽臭了,但架子還是得端着的,不然這麽容易消氣,都當她好欺負似的:“偏殿的屋子我已經收拾出來了,待會兒讓那些災民住進來吧。”
大長老若有所思道:“讓災民住進祭師殿?這會不會不大好?”
喬薇就道:“那你想讓他們留宿街頭?”
大長老趕忙說道:“侍衛與工匠已經在搭建棚子了。”
喬薇不解地問道:“有地方住爲什麽要浪費人力物力搭棚子?何況塔納族雖然沒有冬天,不過早晚溫差大,夜裏還是有些清冷的,外頭那麽多老人孩子,生病了怎麽辦?誰看?誰掏錢?誰買藥?你就說這筆開銷是不是你們長老院給報!”
大長老忽然覺得小卓瑪的眼神好淩厲!心肝兒都抖了抖,道:“開銷是由族庫出一半,另一半幾大家族分攤,長老院與聖女殿也會略盡綿薄之力。”
喬薇的眼珠子動了動:“賀蘭家也要分攤嗎?”
大長老點頭:“是的。”
喬财迷炸毛了:“那還不快讓他們搬進來?!”
大長老快被吓死了,說要捉拿她歸案的時候小卓瑪都沒這麽生氣,怎麽一聽要掏錢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大長老踉踉跄跄地跑出去,一把撞到了門闆,被掀翻在地上,又趕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去了。
“消氣了?”姬冥修含笑着問。
喬薇走到門口,探出小腦袋,往走廊裏瞟了瞟,确定大長老已經遠得不能再遠了,方轉過身,莞爾一笑:“消氣了。”
姬冥修一笑,繼續整理書冊。
喬薇擦桌子,擦着擦着擦到了他身邊,輕聲道:“你弟弟是怎麽回事呀?他不是已經下葬了嗎?怎麽又活了?”
她原本想問祭師的事情,但那小混蛋實在太打眼,害她把對姬家祖先的好奇都壓下去了。
姬冥修說道:“我也不太清楚。”
喬薇理解地挑了挑眉:“也是,你和他一天生的,他下葬的時候你還沒滿月呢,他自己知不知道這件事?”
姬冥修想起弟弟的種種反常,說道:“應該知道。”
喬薇古怪地眨了眨眼:“他知道他還跑去對付姬家?”
姬冥修沒立刻答她的話,而是問:“你可看見他臉上的面具了?”
“看見了。”原先有兩個,那個金的被她扒了,如今躺在望舒的百寶箱裏,這個玉的嘛,倒是時常見他戴着。
姬冥修道:“那也是一塊寒玉,有壓制内力的功效,當初我們都是在娘胎裏受的傷,我被幾位族老所救,他應該是遇到了什麽高人,被高人所救。”
“他也是用内力封住了九陽神掌嗎?”喬薇問。
“應該是。”姬冥修道。
喬薇弱弱地吸了口涼氣:“你這麽說,我想起一件事來。”
姬冥修看向她:“什麽事?”
喬薇折了折手中的抹布,道:“上一次塞納鷹失蹤的時候,我與燕飛絕他們前往百鬼深淵尋找塞納鷹的蹤迹,在聖女殿的後山附近我和十七碰到你弟弟,十七打了他一掌,卻反而被他給震傷了,我當時就覺得他與你的情況很像,還給了他一瓶小白的血。不過,我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忘記和你說了。”
姬冥修就道:“現在也不晚。”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與你的情況一樣,都需要救治才能存活,但是當年姬家選你棄他,他現在知道了,所以他心懷怨恨,想要回來報複姬家,他抓了景雲與望舒,也是這個目的!這小混……”
喬薇說着,擡起了拳頭,見姬冥修還在這兒,把後頭的話咽下了。
禍不及孩童,當年的事又不是景雲他們幹的,可以說與他們半點關系都沒有,居然把賬算到了兩個小包子頭上!
也不是冥修幹的,冥修懂什麽呀?自己都是奶娃娃一個,他哪裏知道自己的命是犧牲弟弟換來的?
那小子是把整個姬家都恨上了。
姬冥修眸光深邃道:“他吃了很多苦,我們每個人卻都錦衣玉食,就算沒了他,也好像并不悲傷,他心中不痛快是應該的。”
喬薇拉過姬冥修的手指,低低地說道:“畢竟過了那麽多年了,最悲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家都挺過來了,日子還是要繼續的。”頓了頓,想到什麽,又道,“公主她……一直都很難過吧?”
姬冥修握住了喬薇的手,怅然地說道:“母親終日在難過中度過,想起早夭的小兒子,總悲從心起,三十多歲的年紀便去了。”
喬薇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現在你們兄弟團聚了,公主在天之靈一定會非常欣慰的,你開心一點嘛,大不了以後我不找他麻煩了。”
姬冥修輕輕一笑:“嗯。”
……
“祭師大人!祭師大人!”五長老跟着教主大人,一雙小胖腿兒都快跑斷了,扶着小酒館的牆壁,上氣不接下氣,“您……您……您……要去哪兒啊……時……時辰不早了……您還是……随我……回去……歇息吧……”
教主大人抱着一個沉甸甸的包袱道:“随你去哪兒歇息啊?”
五長老氣喘籲籲道:“祭師殿……還沒……整理好……您……先随我……回長老院……”
教主大人翻了個白眼:“本座不去。”
“那……賀蘭……賀蘭堡也成……你哥哥是小驸馬……你住你……哥哥嫂嫂那兒……也……也好!”
教主大人翻了個更大的白眼:“誰是本座的哥哥?本座幾時有哥哥了?本座說了本座有哥哥嗎?給本座出去!再敢跟着本座,本座殺了你!”
“祭師……”
嘭!
門被教主大人合上了。
小酒館是爲數不多并沒有倒塌的房舍之一,隻是也受到了一點損傷,風四娘正搭着一把梯子,修理頂上的燭台吊燈,不過她隻有一條胳膊能用,修起來頗有些吃力。
教主大人拿着沉甸甸的包袱上了樓。
風四娘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修燈。
須臾,教主大人黑着臉走了下來:“我的東西呢?”
風四娘指了指自己屋子。
教主大人走過去,邊走邊道:“幹嘛把我東西放你屋裏?”
風四娘道:“以後你睡下面,我睡閣樓。”
教主大人白了她一眼,抱着自己的大箱子,冷哼着上了樓。
箱子裏都是些兒時用過的東西,大半是外頭撿來的,或是搶來的,也有風四娘親手做的,都不是什麽值錢東西。
他盤腿坐在閣樓裏,把從五長老以及侍衛那兒“搶”來的金子倒了出來,一個一個地數着。
風四娘上了樓,手裏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幾套嶄新的衣裳,那料子,風四娘這輩子都沒有見過,柔軟得像雲朵一樣,聞着還有淡淡的清香。
教主大人看了她一眼,顯然還在氣她私自與自己換了房間的事。
風四娘在狹窄的閣樓裏坐下,把托盤放在他面前:“你大哥送來的。”
教主大人哼了哼。
風四娘垂眸,淡淡一笑道:“你原來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教主大人沒說話,打開自己的百寶箱,将搜刮來的金子全都放了進去。
風四娘又道:“你什麽時候回去?”
教主大人依舊沒說話,将百寶箱上了鎖,抽掉鑰匙塞進懷中,扒開風四娘下了樓。
風四娘跟上去,就見他拿着工具爬上了梯子,将吊燈上的燭台一個一個地修好了。
風四娘眼眶澀澀的,那個在她懷裏哭喊着我爲什麽沒有爹娘的孩子……真的長大了。
……
夜半時分,大聖姑一行人回了聖女殿,此時夜已深了,但記挂着那邊的事,四聖姑與五聖姑并沒有入睡,而是坐在大殿焦急地等着,聽到門口的動靜,二人激動地迎了出去,結果看見大聖姑面色鐵青地走進來,在大聖姑身後,一個渾身是血的弟子被人擡了進來。
四聖姑與五聖姑頓時一怔,異口同聲道:“出了什麽事?不是帶人去抓‘賀蘭傾’的現行了嗎?怎麽……怎麽有人受傷了?”
是啊,今日的計劃原本天衣無縫,是哪裏出了岔子,演變成如今的局面呢?大聖姑郁悶地坐在了椅子上。
三聖姑咬牙切齒道:“原本快得手了,哪知他們竟卑鄙無恥地假扮成青虹,騙取我信任,偷學了我招式,打傷了我三個徒弟!若非如此,我早就已經得手了!”
“什麽?青虹是假扮的?”四聖姑驚訝極了,乃至于将自己與三聖姑的龃龉都抛到九霄雲外了,“她從什麽時候開始被假扮的?”
三聖姑冷冷地掃了大聖姑一眼:“我怎麽知道?青虹又不是我徒弟!”
在三聖姑看來,徒弟被人假扮了,做師父的卻沒認出來,足以說明師父的失敗了。
大聖姑一記眼刀子打了過去,眼看着就要内讧,六聖姑說道:“三聖姑,你得手了怕是也沒用,眼下已經不是我們與兩個卓瑪的鬥争了,我們就算再抹黑她們母女也沒用,有祭師的庇佑,誰能把她們怎麽樣呢?”
“祭師的庇佑?”四聖姑困惑地皺起了眉頭,“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麽?爲什麽我和五師妹一頭霧水?”
五聖姑點點頭:“是啊,你們把話說清楚一點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六聖姑言簡意赅地将摘星樓與祭師後人的事與二位聖姑說了。
二人的下巴險些驚掉了,地震傳來的一刻,所有人高興得都快飛了,想着被那對母女碾壓了這麽久,終于有辦法找回場子了,哪裏料到,不到一日的功夫,她們就被打了嘴巴,這可真是太尴尬了。
尴尬倒還罷了,更要命的是,她們的死對頭出現了!
她們花了多少年、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換來如今聖女殿的地位,祭師殿重現了,她們苦心經營的一切全都要被人奪走了!
三聖姑抱怨道:“我說什麽來着?我當時就不同意把他關在藏書閣!把他抓來聖女殿多好?你們非說怕打草驚蛇,這下好了吧?叫他找着通道了!摘星樓重現塔納族,都是你們幾個害的!”
四聖姑擡杠道:“三師姐這話我不愛聽,什麽叫都是我們害的?我們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誰能猜到他的背景如此厲害!那些夜羅文的書,我們都研究多少年了,一本都讀不完,他一個中原的世家公子,誰知道他能全都看懂?!”
三聖姑沒好氣地道:“所以才要防患于未然啊!”
四聖姑本與她不對付,這會子新賬舊賬一起,可是沒什麽好臉色了:“你這麽懷疑他你當時怎麽不跟他一起進去啊?”
六聖姑往二人中間一站:“兩位聖姑别吵了,非常時期,最忌内讧,别他們還沒把我們怎麽着,我們自己先垮掉了。”
“哼!”三聖姑冷冷地坐下了。
四聖姑也甩袖坐下了。
大聖姑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陽穴道:“我怎麽都沒想到祭師的後人居然就生活在島上,還是被我們通緝過的那個家夥。”
“你說那個戴面具的嗎?”六聖姑對他是有些印象的,畢竟當初就是他把兩個孩子賣給風四娘,結果又悄悄地帶走了,原先她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今日見他與姬家少主兄弟相認的情景,她似乎明白是個什麽情況了,“他是被人拐上島的,自幼與家人失散,吃盡了苦頭,他哥哥卻錦衣玉食,他怕是恨死他們了。”
三聖姑眼睛一亮:“既然這樣,不如我們把他拉攏過來!”
六聖姑搖頭道:“你忘記哈佐差點殺死他的事,又端掉他老巢的事了?他動動腦子就會知道哈佐與我們是一夥兒的,他會爲我們所用才怪了。”更别說今日那個不長眼的女弟子還沖撞了他,他已經徹底與聖女殿撕破了臉。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那麽對他呀!”三聖姑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大聖姑歎道:“如今的形勢對我們十分不利,這次真言的差錯,讓我們失去了不少信譽,長老院那邊怕是也對聖女殿頗有微詞。”
六聖姑沉吟片刻,說道:“大聖姑,我倒是覺得我們不必太過擔心。”
大聖姑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此話怎講?”
六聖姑的面上不見絲毫擔憂:“祭師殿雖好,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聖女殿在這片土地上經營了數百年,島上全部都是我們的信徒,就算他們仍對祭師殿抱有幻想,但諸位聖姑别忘了,他們,離不開我們。”
說罷,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個青花瓷瓶上。
大聖姑拿起了瓷瓶,拔掉瓶塞,倒了一滴晶瑩的聖水在手裏:“沒錯,沒人能離開我們,沒有人。”
……
長老院采取了喬薇的提議,停止搭建棚子,将災民遷入了祭師殿,各大家族都對這樣的安排沒有異議,分别派出了侍衛與侍女,輔佐長老院赈災。
喬峥在得到消息後,也從賀蘭堡趕來了,與幾位大夫一起給衆人療傷治病,都不是太嚴重的傷,很快便治完了,接下來幾日還需要換藥,喬峥索性住下了。
此時夜已深,回城多有不便,其餘人也相繼住下了。
條件有些簡陋,不過塔納族的權貴與中原權貴最大的不同就是能吃苦,除了那位嬌滴滴的畢羅複抱怨了幾句,其餘領主全都是卷了個鋪蓋往地上一趟,睡着了。
賀蘭傾兩口子也躺在了地上,賀蘭傾将喬峥一拽,讓喬峥趴到了自己身上。
“地上涼。”她說。
喬峥害羞道:“那也應該是你睡我身上。”
賀蘭傾抱着喬峥一轉,換喬峥在下面了。
喬峥被壓得直翻白眼,還……還是換回來吧……
……
大長老屋子的燈還亮着,姬冥修帶着喬薇叩響了他的房門:“大長老,你睡了沒有?”
“沒有。”大長老快步給二人開了門,将二人迎入屋内,“累了一天了,小卓瑪與祭師大人怎麽還不歇息?抱歉,沒水了,我再去燒一壺。”
喬薇就道:“不用了,我們不是來喝水的,我們有話與大長老說。”
喬薇原先最反感大長老了,就是他不肯讓自己見外公,把自己從賀蘭堡趕出去的,可幾番接觸下來,喬薇發現大長老實在是個難得的正直人。
所以,眼下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與冥修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知會大長老。
大長老坐下了,對二人道:“這麽晚了,想來是十分要緊的事。”
姬冥修嗯了一聲,算是肯定了大長老的猜測,随後,他從寬袖中取出一個卷竹簡,輕輕地放到了大長老手邊。
大長老打開竹簡,定睛一看,居然是祭師的手劄:“這是……藏書閣的吧?”
竹簡上的線已經壞掉,是他親自更換的,打的結他都認識。
姬冥修道:“是藏書閣的。”
“這本書有什麽問題嗎?”大長老問。
姬冥修說道:“書本身沒問題,不過上面寫的東西大長老可能會有興趣。”
“它上面寫了什麽?”大長老看不懂夜羅文。
姬冥修正色道:“族人不能離島的原因。”
大長老一怔:“什麽?祭師……祭師他……居然預知了後人不能離島嗎?”最初遷入島嶼時,是沒有不能離島這一說的,祭師大人自己就曾離島三年,外出尋找被朝堂擊落的沉船呢,所以如果書上寫了島民不能離島,那就隻能是預知的後事了。
姬冥修淡淡搖頭:“祭師大人沒有預知這些,隻不過,他記錄了一種東西,能夠讓人無法離開這座島。”
大長老的心被吊了起來:“什麽東西?”
姬冥修翻開了竹簡,指着一行字道:“夜鳴蠱。”
大長老看了看他指的字,心機地記下了,這麽寫就是夜,這麽寫就是鳴,這麽寫就是鼓。須臾,他又困惑道:“等等,島上沒人打鼓啊。”
喬薇瞪了他一眼:“是蠱蟲的蠱!不是打鼓的鼓!”
大長老輕咳一聲:“原來是蠱蟲。”
姬冥修說道:“這種蠱蟲是祭師來島上之後發現的,他起先養這種蠱蟲隻是懷疑它對治療風濕有不錯的療效,不過後面他發現這種蠱蟲其實并不能治療風濕,但它可以避孕。這種蠱蟲的壽命極長,隻要有青藤汁便可以一直活下去,但是它有個緻命的弱點,就是不能離開青藤汁。”
大長老的面色有些尴尬,怎麽談着談着扯到避孕上去了?
喬薇就道:“是啊大長老,你沒發現你們島上的人很難受孕嗎?”
大長老想了想,島上的孩子确實來得艱難,和卓一生隻有一個女兒,畢羅複生性風流,也隻得了哈佐與畢羅恩兩個孩子,還有不少人想盡了辦法,一個都生不出來的。
大長老定了定神:“祭師大人的意思是……”
喬薇挑眉道:“我相公的意思是,你們不能離島以及很難有孩子,都是被這種蠱蟲害的!你們所有人都被下了蠱,大長老你也不例外,包括我外公!然後你們所有人都必須定期服用青藤汁才能緩解蠱蟲帶來的不适,誰要是離島太久,沒了青藤汁,蠱蟲就會造反!”
大長老當即變了臉色。
喬薇安慰道:“你别怕,它又不會要你的命。”
是不要他的命,可要了他多少個孩子的命?想想都令人膽寒。
大長老壓下心頭不适,問道:“既是被下蠱,爲何從沒有人發現?”
姬冥修合上了竹簡道:“這種蠱蟲連我嶽父大人都發現不了,别的大夫就更難了。”
大長老膽寒了一把:“可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麽全島的居民都會中蠱?”
喬薇摸下巴:“也不是全島啊,這個小鎮的人就沒中蠱。”
“爲什麽?”大長老不解地問道。
喬薇笑道:“因爲這個小鎮是罪奴的後代,連真神都不想庇佑他們,他們沒資格前去洗禮,也就僥幸躲過一劫了。”這個消息,連海十三都沒有查探出來,還是喬薇給風四娘送藥時打聽了一番情況,才得知他們都是被真神遺棄的子民,這次若不是爲了扳倒賀蘭傾,恐怕聖女殿的人根本就不願意踏足這裏。
這麽一想,他們也算因禍得福了。
隻不過,盡管不明真相,他們也并不敢貿然離島,就算離開,也會事先從黑市買些備用的“藥”,畢竟傳聞太可怕了,沒多少人敢拿命去賭。
大長老消化了一下這個震驚的消息,随後,他回味了一番喬薇的話,忽然覺得不對勁:“你方才說……洗禮?”
喬薇點頭:“是啊,就是洗禮啊。”
大長老一臉不信地說道:“你是說……我們的蠱蟲是聖女殿給下的?”
喬薇望着他,眼神沒有絲毫閃躲:“沒錯。”
“怎麽可能?”大長老笑了。
喬薇嚴肅道:“怎麽不可能?”
大長老笑道:“我沒有喝過什麽青藤汁。”
喬薇道:“聖水就是青藤汁!這種青藤還不是外邊那種普通的青藤,而是長在兩生果上的青藤,整座島上除了聖女殿,找不出第二個能種活它們的地方了!”
大長老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望向姬冥修,姬冥修眸光鎮定,如一汪不起波瀾的湖水,風雷嘯而不驚,群妖亂而不懼,說的恐怕就是他了,他話不多,可每一句都令人信服,大長老道:“真的是這樣嗎?祭師大人?”
姬冥修雲淡風輕道:“是真是假,大長老帶人去聖女殿搜查一番便知。”
若在以前,大長老是絕不可能懷疑聖女殿的,可這一次關乎到全島存亡,他覺得自己或許真有必要走這一趟。
翌日大清早,大長老便與喬薇一塊兒出發去了塔納城。
喬薇順道回了一趟賀蘭堡,大長老也沒見她帶什麽東西出來,權當她是去看了看孩子。
二人抵達聖女殿時,聖姑們剛做完早課,準備用膳,聽說大長老與小卓瑪來了,當即沒了吃飯的胃口。
俗話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也不知那小克星大清早從南島趕來,到底又想耍什麽花招。
大聖姑的臉已經消腫了,在前殿接待了二人。
侍女奉上了新泡的茶。
喬薇端起茶杯,好笑地晃了晃,說道:“這水裏沒毒吧?”
大聖姑倨傲地問道:“小卓瑪什麽意思?”
喬薇淡淡一笑:“字面上的意思。”
大聖姑捏了捏手指,壓下火氣,不與喬薇呈口舌之快了,看向大長老,溫聲道:“昨日殿中有急事,我便先帶着大家回來了,今日我已讓師妹們備上了部分物資,這就準備給小鎮送去的。”
大長老道:“物資的事先不急,我今日來,實則是想向聖女殿求證一件事。”
“什麽事?”大聖姑皮笑肉不笑地問。
大長老頓了頓:“我聽聞聖女殿有人養蠱。”
大聖姑喝茶的動作一頓,眼神閃了閃,放下杯子,不動聲色地說道:“四師妹養的,養了十幾隻好玩兒,大長老突然問起這個做什麽?”
大長老問:“隻養了十幾隻嗎?”
大聖姑笑道:“當然了,聖女殿養那麽多蠱蟲做什麽?不過是她自己閑着無事,養幾條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大長老說道:“可我聽說聖女殿養了成百上千,足夠島上所有居民人手一隻。”
大聖姑的手一抖:“大長老從哪兒聽來的?我們是神殿,又不是巫殿,怎麽會做那種事?”
大長老想了想,道:“大聖姑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們搜查搜查?”
大聖姑冷下臉來:“大長老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聖女殿貴爲神殿,就連和卓都沒有資格下令搜查,大長老你怎麽敢對聖女殿不敬?”
喬薇啧啧地搖了搖頭:“看吧看吧,就是你們縱容得這群人才有恃無恐!你們非得她們把全島害得斷子絕孫才好是嗎!”
大聖姑冷冷地瞪向了喬薇:“小卓瑪,你在胡說什麽?!”
喬薇回瞪了她一眼:“大長老,别與她廢話了,趕緊搜吧!”
“誰敢搜聖女殿?”大聖姑拍桌站了起來。
大長老也站了起來,豪不退讓地說道:“大聖姑,得罪了,今日若是沒有搜到東西,我定當席蒿待罪。”
大聖姑拔高了音量:“你席蒿待罪就能彌補聖女殿被污蔑的損失嗎?”
喬薇好笑地說道:“你有什麽損失啊?一不砸你東西,二不殺你弟子,怎麽搜的怎麽給你還原,今日帶來的也都是大長老的親信,絕不可能在外胡言亂語,所以,如果你想說此事傳處去會讓人質疑聖女殿的威信,那麽大可不必!除非……我們真的能搜出東西!但我想應該不會吧,我心裏可是一直非常信任你們聖女殿的。”
信任?信任會帶人來搜嗎?大聖姑雙目如炬地看着喬薇:“小卓瑪,你不要巧舌如簧。”
大長老走到喬薇的身前,擋住了大聖姑的視線:“此事與小卓瑪無關,是我要搜的。”
大聖姑的餘光瞟向一側的走廊,走廊内,六聖姑沖她打了個手勢,她唇角一翹,很快,又壓了下去,仿佛這一幕從未發生過似的。
她轉身看向大長老身後的喬薇,“好,搜就搜,聖女殿光明磊落,沒什麽不能讓你們搜的,不過,你們挑釁聖女殿的權威,也必須爲此付出一定的代價,否則日後誰都聽信讒言,今天這個來搜,明天那個來搜,我聖女殿還要不要做事了?”
“你想怎樣?”喬薇問。
大聖姑得意地說道:“要是搜不到,你就跪在外頭老老實實地磕三個響頭,拜我爲師,成爲我的閉門弟子。”
祭師的妻子拜聖姑爲師,這可真打祭師殿的臉呐!
老妖婆死到臨頭了還不忘給祭師殿一個下馬威,好好好,她就看看,到最後到底是誰給誰下馬威!
“我答應你!”
大長老即刻吩咐侍衛封鎖了聖女殿,一隻蒼蠅都不許放出去,随後,開始對聖女殿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
大聖姑恣意地喝了一口茶,蠱蟲早已被六聖姑的弟子轉移出去了,現在才封鎖聖女殿,呵呵,晚了。
聖女殿的後山是一處景色秀美的風水寶地,這裏不僅草長莺飛,而且繁花似錦,從後山再往東,會經過一個山谷,山谷中種滿了奇異的花草,這些花草看似沒有任何奇特之處,卻有劇毒,若是不懂此陣之人誤入山谷,便極有可能迷失在陣中。
三名女弟子扛着巨大的箱子穿過山谷,這是最後的三箱了,其餘的已全被焚毀,再毀掉這三箱,就再也沒人能抓住聖女殿的把柄了。
三人交換了一個志在必得的眼神,快步穿過了山谷。
三人把箱子放在地上,澆了蠟油,點燃火折子,往箱子上一扔!
咻!
一道白光閃了過來!咬住了火折子!一擺頭,将其甩進了山谷。
三名女弟子俱是一愣。
哪兒來的小貂?竟敢壞她們好事?!
女弟子拔出了佩劍,砍那個小白團子。
小白團子上蹿下跳,左躲右閃,幾人砍得滿頭大汗,卻連它的一根貂毛都沒砍中。
小白團子地看着三人,秀了秀肱二頭肌。
十幾顆兩生果不是白吃的,寶寶現在的力氣大大的!
爲首的女弟子施展輕功,一劍朝小白砍了過去!
小白飛起一跳,一爪子将她拍飛了!
女弟子撞上了身後的大樹,撞得胸口一痛,就在她再一次朝小白攻擊過來時,餘下兩名弟子尖叫了:“師姐不好了!箱子跑了!”
女弟子定睛一看,果真看見兩個大箱子在地上飛快地飄着。
珠兒舉着一個大箱子,大白也舉着一個大箱子,但二獸的體積實在太小了,被箱子擋得嚴嚴實實的,一眼看去,隻見箱子不見獸,可不就像是箱子在跑麽?
女弟子這會子也沒有與小白纏鬥的心情了,抓起寶劍追向了那兩個飄走的箱子。
“箱子”太狡猾了,她居然抓不到!
她倒要看看底下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女弟子趴在了地上,朝箱子底下望去,哪知就在這時,一隻箱子不動了,她凝神一看,就見那箱子被擱在了一塊石頭上,她心裏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正要起身,卻一轉頭,被小鐵鍋給拍趴了!
珠兒收好小鐵鍋,伸出塗了嫣紅豆蔻的指甲,輕輕地吹了吹,無比賀蘭傾地揚長而去了。
兩個小師妹見師姐被偷襲了,忙也去幫忙,其中一個道:“這還有個小的!”
另一個眸色一厲:“吃我一掌!”
哪知她剛擡起手來,還沒打呢,小白便兩眼一翻,倒地不醒了!
二人愣了愣。
女弟子暴怒:“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過來?!”
二人于是去了,三人合力,總算把箱子搶回來了,可是當她們把箱子搬回原地時,卻崩潰地發現第三個箱子不見了!
……
小白舉着箱子,穿越叢林,跨過荊棘,不遠千米,一路奔回聖女殿,在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将箱子狠狠地砸在了大聖姑的面前!
萬更,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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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