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納堡中,喬薇見到了讓人牽腸挂肚的小家夥,激動得險些說不出話,她看不懂白天的信,正想找姬冥修瞧瞧,卻一天一夜都找不到他的人,不僅他,就連燕飛絕那幾個也如同人間蒸發了似的,她捉摸着這幾人到底幹什麽去了,别是碰上西貝貨的爪牙脫不了身了……然後幾人就回來了,還帶回了一份“厚禮”。
喬薇将兩個小包子抱進懷裏,聞着他們身上淡淡的奶香,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随後,她又看到了站在小包子身後的喬峥:“爹?”
喬峥在過來塞納堡的路上已經知道女兒也在這邊了,但真正見到,還是比想象中的激動:“小薇!”
“爹!”喬薇迎了上去。
喬峥扶住女兒的肩膀,将女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心疼道:“你怎麽瘦了?”
“有嗎?”喬薇摸了摸臉,大概是塔納族的東西實在太難吃了,她嚴重感覺自己的食量變小了。
喬峥歎道:“你娘當初也這麽瘦,我養了好幾年才把她養胖。”
果真是三句話不離她娘,喬薇挑挑眉,看向了姬冥修“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怎麽我爹和兩個孩子都來隐族了?”
姬冥修瞅了瞅追在她屁股後小家夥,小家夥好容易才見到娘親,還沒親昵夠呢娘親就不理她們了。
喬薇再次将兩個小家夥抱進了懷裏,望舒的小腦袋在她頸窩一陣蹭啊蹭,撒嬌地說道:“娘親娘親,我好想你呀!”
喬薇撫了撫她小臉:“娘親也想你。”抱緊懷中的兒子,“也想景雲。”
景雲的小臉微微地紅了。
燕飛絕啧啧搖頭:“果然啊,原先我還不信,這會子半點懷疑都無了。”
喬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咧唇一笑:“鳳傾歌最讨厭孩子。”
喬薇的心咯噔一下,糟糕,忙着認孩子,都忘記自己還頂着鳳傾歌的身份了!
姬無雙淡道:“别裝了,都知道了。”
喬薇唰的看向了姬冥修,燕飛絕啃了一口梨子道:“别看啦,少主第一個知道的,我和姬無雙昨天才知道!”
昨天早上收到了煞血盟傳來的消息,說兩個小家夥已經被少主派來的人接走了,少主讓他倆三緘其口,别鬧到喬薇跟前,他倆才知喬薇與鳳傾歌早就調換了。難怪這一輪“鳳傾歌”總是迫不及待地勾起少主,他倆還當“鳳傾歌”腦子進水了呢,敢情是這丫頭在使壞!
喬薇看着姬冥修雲淡風輕的模樣,小臉瞬間黑了下來,這家夥一直這麽戲弄她,敢情是已經識破她的小馬甲了?什麽時候識破的?識破了也不吭一聲,害她一個勁兒地演,演技都要枯竭了,太過分了有木有?
姬冥修含笑的目光落在她的小黑臉兒上,這欠抽的模樣,不是孩子在這兒,她已經沖上去好好地振一振妻綱了!
“娘親你怎麽也在這裏呀?你不是去江南了嗎?”景雲問。
是啊,她本該在江南,怎麽會“飛”來隐族?喬薇眼神閃了閃,笑道:“娘親……娘親……”
姬冥修開了口:“你們娘親去過了,想你們,于是又過來這邊了。”
景雲一貫沉靜的小臉上瞬間浮現起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那今年我們是不是可以一起過年了?”
姬冥修寵溺地點點頭。
景雲開心極了!
兩個小包子還沒來過這麽漂亮的古堡,大眼睛眨呀眨,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古堡裏瞄來瞄去,燕飛絕看笑了,一手牽着一個:“來來來,燕爺爺帶你們參觀參觀!”
一大二小愉快地去了。
小白與珠兒也麻溜兒地跟上,他們都是愛運動的好寶寶喲!
大白那個懶貨,往地上一趴,閉目養神去了。
喬薇稍稍緩過了勁兒,暫時壓下“私人恩怨”,問喬峥道:“爹,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怎麽會帶着景雲與望舒上了隐族?”
姬冥修最初碰到喬峥時,喬峥擔憂兩個孩子,沒顧得上與姬冥修“叙舊”,等終于接到了孩子,兩個孩子又拉着姬冥修叽叽喳喳的,他絲毫插不上嘴,所以喬薇問他怎麽一回事,他比喬薇更驚訝:“不是你們把兩個孩子接來的嗎?我不放心,就一并跟過來了!”
“我們把你們接來的?”喬薇古怪地眨了眨眼,“前天才寄的飛鳥傳書,最快也是昨天到的京城,你們是坐飛機還是坐火箭呢,今天就過來了?”
喬峥笑了,點了點她腦門兒:“什麽飛雞火箭?這丫頭嘴裏竟講些不着邊際的話!”
喬薇嚴肅道:“真的啊,我們前天才決定把景雲和望舒接過來!”
“前天?不是都十好幾天了嗎?”頓了頓,像是終于意識到了什麽,喬峥表情一怔,“教主……不是你們派來的?”
“教主?”喬薇更疑惑了。
喬峥說道:“就是望舒與景雲一口一個叔叔的男人,年紀與冥修相仿,說話做事有點古怪,和冥修一樣也戴着面具。”
“戴着面具?”喬薇若有所思地呢喃,想到了什麽,拉開抽屜,取出一幅畫像鋪開了放在桌上,“爹,你說的男人可是他?”
喬峥湊近了一瞧:“對,就是他!還說不是你們派的,這不手頭還有他畫像麽?”
喬薇與姬冥修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絲驚訝,這個男人先是在姬家作亂喬薇揍了一頓,後是在賀蘭堡作亂被西貝貨一頓通緝,盡管賀蘭堡的作亂十有八九是假的,但他得罪了西貝貨總是真的,這樣一個人,怎麽和自家孩子扯上關系了?
“爹你确定是他把你們接來隐族的?”喬薇問。
喬峥瞪了女兒一眼,沒好氣地道:“當然确定!你爹才多大年紀?你就當你爹老眼昏花,連個大活人都認不清了不成?”
喬薇挽住他胳膊道:“我的好爹爹,我哪兒能是這個意思嘛?這個男人和姬家鬧過一點不愉快,我這不是擔心他會爲難你們嗎?他和他手下沒爲難你們吧?”
喬峥認真地想了想:“這倒沒有,他怪是怪了點兒,對我們還挺好的。”尤其對景雲,可以說是非常縱容了,不過他好像不大喜歡望舒,大概是因爲望舒老是對着他的金子流口水?
喬薇松開了自家爹爹,拉了拉姬冥修的袖子,小聲道:“你之前不是說西貝貨忽悠我外公通緝他,八成是他手上有西貝貨的什麽破綻嗎?看來那破綻就是景雲和望舒。”
姬冥修嗯了一聲:“應該是這樣。”
喬薇蹙眉,弱弱地吸了口涼氣:“他爲什麽這麽做?爲什麽要把景雲與望舒騙來隐族?他到底是想對付我們,還是想對付那個西貝貨?”
姬冥修沉吟片刻,不疾不徐地說道:“對付我們,就該把孩子交給那一夥人;對付那一夥人,就該第一時間把孩子交給我們,可是在來塞納堡的路上我問過咱爹了,他進隐族後,嘴上說來找我了,事實上隻是帶着孩子去鎮上閑逛,就是閑逛的時候出了差池,被那夥人發現了景雲與望舒。”
喬薇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他爲什麽現在又交了?”
姬冥修道:“現在兩個孩子就是燙手山芋,他早點交出去,那夥人也好早點調轉矛頭。”
喬薇點點頭:“可我還是不明白他爲什麽要把孩子帶到隐族來?真的不是爲了拆穿那夥西貝貨嗎?”
姬冥修道:“你與假喬薇的恩怨也就是這幾日的事,可他十幾天前就把孩子從京城騙出來了,要麽他提前便知道了他們的計劃,要麽,這并不是他原本的計劃。”
喬薇想起上次與那家夥交手的畫面,總覺得那二愣子幹不出提前洞悉人計劃的精明事兒,可要不是這樣,他把兩個孩子帶來隐族究竟是什麽目的呢?
揣度人心什麽的真是太讨厭了!理科生的腦子表示完全不夠用!
喬薇懶洋洋地趴在了桌上。
姬冥修修長的指尖戳了戳她粉嘟嘟的臉蛋:“想不通就别想了,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嗯。”喬薇不是那種愛鑽牛角尖的人,她不會拿想不通的事爲難自己,好奇心要滿足,但今日滿足還是改日滿足,在不影響她生命安全的情況下,對她來說沒差。
喬薇又與喬峥說了會兒話,把幾人上京的經過事無巨細地打聽了。
“起先是一夥兒很奇怪的黑衣人拐走了景雲與望舒,望舒陰差陽錯地把那人制服了,還拖到我的靈芝堂了,後面我便帶着望舒去找景雲,到菜市口的時候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很多人,景雲告訴我,那些人要抓他,是叔叔救了他。”喬峥回憶道。
喬薇驚訝:“這麽說他還救了景雲?”
喬峥點頭:“沒錯。”
喬薇把畫像收好:“他又沒武功,怎麽救的?”
喬峥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他手下挺厲害的。”
“然後呢?”喬薇追問。
喬峥攤手道:“讓後我就和他一塊來這兒了!”
那人連自己真名都不曾透露給喬峥,喬峥也隻随着他手下一口一個教主地叫,他們居住的地方更是一處荒涼的小茅屋,在前往小茅屋的途中教主與他的手下分開了,隻留了個叫阿達爾的随身伺候。
那個小茅屋應當隻是一個臨時的落腳點,對方是什麽教的教主、叫什麽名字、住哪兒、家中還有何人,一概未知。
喬薇不知該說自家爹爹什麽好了,人家把信息隐瞞成這樣了,他是怎麽一點疑心都沒起的?
“爹,他連名字都不肯告訴你,你難道就沒想過他可能是個騙子嗎?”
喬峥十分冤枉道:“他身上有女婿的玉佩,我自然相信他是女婿派來的了。”
“我的玉佩?”姬冥修頓了頓,從衣襟裏拿出一塊常年佩戴的羊脂美玉的白玉蘭玉佩,“這個嗎?”
喬峥拿在手裏,仔仔細細地瞧了瞧:“就是這個!”
姬冥修道:“這塊玉佩是我出生那日,我娘請到坊間的崔大師精心打造的,我一直戴在身上,從未給過任何人,爹,你确定你沒有認錯嗎?”
喬峥正色道:“我确定啊,這塊玉佩的工藝與尋常玉佩有所不同,它上頭刻着你的生辰八字,看上去卻像是長在裏頭一樣,這種工藝早已失傳,實不相瞞,我當初也想給小薇做一塊兒呢,可惜崔大師已然病故,他又沒個子嗣徒兒,好好的一門手藝就這樣失傳了。我不會認錯的,他手裏的拿的就是崔大師的正品,玉質、花紋、款式、生辰八字,全都一模一樣。”
喬薇摸了摸下巴,向向姬冥修道:“難道崔大師背着你們又做了一塊?”
姬冥修撫摸着玉佩上的紋路,緩緩道:“這一款玉佩倒的确是有一對一模一樣的,一塊給了我,另一塊給了我弟弟,我弟弟去世後,那塊玉佩便随着他一起下葬了。”
喬薇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會不會是有人盜了你家的墓,把你弟弟的玉佩偷走了?”
姬家陵園守衛森嚴,尋常盜墓賊根本潛不進去,且姬家的主子全都葬在地底,機關重重,便是塞納鷹那樣的高手在裏頭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隻是,倘若不是弟弟的玉佩被人盜走了,那個男人手中的玉佩又是打哪兒來的呢?
姬冥修凝了凝眸:“這一趟隐族之行可真是迷霧重重。”
夜裏,兩個小包子洗得香噴噴的,爬到了床上。
塔納族的氣候相對溫潤,可到了冬季,尤其是雨天的夜裏,還是會讓人感到一股寒意,壁爐中火苗燒得旺盛,屋内暖如陽春。
終于見到了爹娘,又來了一個新的地方,兩個小包子都興奮得有些睡不着,拽着枕頭在床上打來打去,就見望舒一枕頭将景雲呼倒,景雲倒栽了一個跟頭,嘭的一聲跌在了地上!
景雲摔得兩眼冒金星,不待回神,又被妹妹的小肉手唰的一下提回了床上。
景雲的内心是崩潰的,他怎麽攤上這麽個妹妹啊?
都是抱了白的,怎麽妹妹就抱成了大力士,他還是老樣子?
這簡直太不公平了!
景雲十分幽怨地鑽進了被子,不玩兒了!
望舒自己蹦也是能蹦得很開心的。
喬薇與姬冥修回房時,就見老大乖乖地躺在被窩,老二還在床上上天入地,喬薇走過去,将老二摁進了被窩:“看你哥哥多乖,多讓人省心,你都快成個小皮猴兒了!”
景雲十分心機地露出了乖巧可愛的神色。
喬薇看着兒子這麽乖、這麽可愛,一顆心都要化了,俯身親了親兒子的臉蛋:“真乖。”
望舒:“我也要我也要!我也乖!”
喬薇捏了捏她小臉蛋:“你就省了吧,啊,小皮猴兒。”
望舒幽怨地撅起了小嘴兒:“娘親壞!”
喬薇刮了刮她鼻尖:“就壞給你看。”
望舒将小腦袋蒙進了被子。
喬薇轉身打開衣櫃,姬冥修悄悄走到床前,拉下被子,在女兒委屈的小臉兒上親了一口,望舒甜甜地笑了。
父女倆相視而笑,望舒的食指放在小嘴兒上噓了一聲,不要讓娘親知道啦!
姬冥修故作神秘地點了點頭。
望舒開心極了!
喬薇從鏡子裏看到了這一幕,好氣又好笑。
姬冥修也從鏡子裏看到了喬薇,比了個搞定的手勢。
孩子要哄,老婆也要哄,男人有時候也挺不容易的。
夜深,塞納堡陷入甯靜。
一家四口躺在柔軟而舒适的大床上,兩個小包子睡在中間,早已甜甜地墜入了夢鄉,姬冥修握住了妻子的手:“還沒消氣呢?”
喬薇閉着眼,不鹹不淡地說道:“這筆賬我先記着,回了京城和你算。”
姬冥修唇角一勾,坐起身來,掀開被子下了床,繞到她那一側,拉開被子,一滑而入,将她抱進了懷中。
喬薇一愣:“哎,你!”
姬冥修摟緊了她,她耳畔幽幽地吹了口熱氣:“不是說回了京城再算?”
說是這樣說,可是……
姬冥修覆上她眼眸,輕輕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
貧困的小鎮,兩道玄色的身影穿梭在了黑漆得不見一絲光亮的大街上,大雨打濕了他們的衣裳,渾身上下再無一處幹燥的地方。
咚咚咚。
他們叩響了門闆。
裏頭沒有動靜。
再叩,直至風三娘不耐煩地嚷了一句:“已經關門了,不做生意了,要什麽明天再來!”
咚咚咚!
依舊是扣門的聲音。
風三娘罵了句娘,拉開被子,裹了件外袍,打開了小酒館的後門,正要罵上幾句,卻忽然,看清了對方的容貌:“是你?”
教主大人擠了進來。
阿達爾對風三娘略一颔首,也閃了進來。
風三娘無語地看着兩個不請自來的家夥,揚了揚起拳頭,又冷冷地關上門,插好門闩:“知不知道現在全島都在通緝你?”
教主大人淡淡地嗯了一聲,拖着濕漉漉的身軀,找了一條凳子坐下。
阿達爾坐他對面。
風三娘無奈地瞪了他一眼,進屋取了一壺酒與兩個杯子:“沒熱水了,喝點酒暖暖身子吧。”
阿達爾道了聲多謝,拎起酒壺,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了教主大人。
一杯烈酒下肚,身子總算暖和了些,但濕衣裳穿在身上難受。
風三娘從裏頭抱出了兩套行頭:“給!都是你以前的衣裳!老娘忘記丢了!”
二人去屋子裏換了衣裳出來。
風三娘将熱好的兩盤烤肉放在桌上:“你到底怎麽回事?我錢都給了,你也簽字畫押了,生意就算成了,你憑什麽一聲不吭地把人帶走?按行規,老娘就是找人剁了你也沒誰講老娘一個不字!”
教主大人從懷中掏出錢袋,扔在了桌上。
阿達爾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默默吃着盤子裏的烤肉,這時候他忽然有些懷念那個老白臉做的飯菜了。
風三娘打開錢袋數了數,冷哼道:“怎麽少了一半?”
教主大人吃了一塊烤肉:“就當是我老巢的損失。”
風三娘炸毛了:“你那破老巢!值幾個金子?!好意思坑老娘那麽多錢!你也不想想,老娘是爲什麽會把你供出來?老娘被人嚴刑逼供差點連命都沒了知道嗎?!不是你小子出爾反爾,老娘能惹上一身騷?老娘現在沒把你交出去都是仁至義盡了,你他媽還敢吞老娘的錢!你給老娘吐出來!聽見沒有,你給老娘……”
她話未說完,教主大人站起身,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風三娘就是一怔,随即聽得他道:“不用找了。”
言罷,淡淡地上了樓。
風三娘一臉懵逼。
阿達爾好心地解釋道:“教主大人一吻值千金,他隻吞了你一百金,剩下的九百不用找了。”
風三娘一口氣堵在喉頭,差點活活憋死:“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
逼仄的閣樓,三角頂,堆滿了雜物,地闆上一個用幹草與舊棉絮做的簡易地鋪。
風三娘提着燈籠、抱着被子走上閣樓時,教主大人躺在地鋪上睡着了。
閣樓中有不少雜物,一些是她自己的,一些是教主大人的。
他很小的時候,他養父是酒館的常客,喝着酒便不管他,他無處可去,她偶爾會讓他睡在這間閣樓,那時他才四五歲的樣子,個子小小的,瘦瘦的,站起來并不會撞到頭。
他被養父打得頭破血流的幾次,也是她悄悄把他藏在這間閣樓。
閣樓裏有他的衣裳、他的玩具,當然他們都很窮,所謂玩具,也不過是一些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破匕首、破彈弓罷了。
那時閣樓對于他來說還有些大,他可以翻跟頭滾來滾去,但現在,他大了,連睡覺都得蜷縮着,否則腳便沒處放。
風三娘放下燈籠,攤開手中的被子,輕輕地給他蓋上,随後一聲歎息,轉身下了樓。
……
幽暗而寬闊的房間,熏爐上青煙袅袅。
哈佐單膝跪在地上,慚愧地低着頭:“抱歉,沒有抓住他們。”
女子按住額頭,失望地撇過了臉去。
屏風後,那道雌雄莫辯的聲音帶着一絲冷意,徐徐地響起:“爲什麽又沒有抓住?不是已經查探到他們的蹤迹了嗎?”
哈佐道:“費伽的獵犬查探到他們的住處,我帶着十九個最厲害的護衛前去捉拿他們,一切原本計劃得十分順利,但是費伽與獵犬忽然遭到了他們的埋伏,埋伏上有警鈴,他們知曉了我們的闖入,提前撤離了!”
屏風後的人怒道:“你就不會追嗎?!他們帶着兩個孩子,能跑多遠?”
哈佐語無倫次地說道:“我追了,可是他們太狡猾了,他們将費伽扮成那個通緝犯,害弟兄們追錯了路!他們還有同夥,我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我打算把他追回來問話,這時,他的同伴趕到了,他們用毒箭射傷了我。之後,我去追人的路上毒性發作,延誤了時機。”
屏風後的聲音冰冷地說道:“哈佐,你實在是有些令我失望,我以爲你是家族最厲害的勇士,一定能替我掃平障礙,可從這個月你做的事情來看,你似乎并不能勝任我身邊的位置。”
哈佐低下頭,虔誠地說道:“請您恕罪!這幾次确實是我的過失,請您給我機會,讓我努力地彌補!中原不是有句話叫将功贖罪嗎?請您給我将功贖罪的機會!”
屏風後傳來一道不屑的聲音。
女子開口道:“大人,依我看,這幾次的事也不能全怪哈佐,那群人确實太狡猾了,爲今之計,是盡快把他們趕出塔納族才對,否則再拖下去,他們可壞了我們的大計了。”
屏風後的人冷冷地說道:“你以爲塞納家的客人是那麽好趕的嗎?塞納家,畢羅家,長老院,是塔納族最強悍的三股勢力,除了聖女殿,沒有任何勢力能夠壓住他們,便是和卓,也不輕易拿他們開刀。”
女主着急道:“那……那該怎麽辦?”
哈佐寬慰道:“小卓瑪别着急,他們隻是逃離了叢林,未必就已經進了塞納堡,我們守住關口,不讓他們入城……”
屏風後的聲音不屑道:“你都回城了,你覺得他們比你還慢?”
哈佐不吭聲了。
屏風後的人淡道:“事已至此,攔是攔不住了,隻能走一步算一步,記住,别讓和卓見到她!”
女子想起和卓對自己的疼愛,自信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
翌日,兩個小家夥從睡夢中蘇醒了,睜開眼,爹爹在,娘親也在,心頭被一股濃濃的喜悅填滿,露出了餍足的笑容。
一個時辰後,塞納夫人從娘家回來了,一進門便聽說小卓瑪的父親與孩子來了,連忙前往喬薇的屋子探望。
姬冥修與喬峥執子對弈,兩個小包子在一旁吃着東西。小白自娛自樂,一個人丢繡球,丢了又自己去搶。大白懶得動,趴在景雲的腿上,景雲吃一口,喂他一口,再吃一口,再喂他一口,也不嫌它口水。珠兒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把不知何時從姬婉那兒順來的小桃木鏡子,臭美地照着,時不時給自己戴上幾朵虛拟的大紅花。
塞納夫人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喬薇将她迎了進來,先給她介紹了喬峥。
喬峥是個白白淨淨的書生打扮,雖上了年紀,可一臉的俊逸,擋都擋不住,比島上那群胡子吧啦的男人順眼多了,塞納夫人看得臉都紅了。
二人客氣地打了招呼。
随後塞納夫人又看向了坐在桌上吃果子的小男孩兒與小女孩兒,一個是小仙童,一個是小仙女,粉雕玉琢得不像話,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睫毛又長又翹,小嘴兒紅嘟嘟的,臉蛋如水豆腐一般,簡直迷死個人了!
“這是塞納夫人。”喬薇介紹。
小包子把果子放回了盤子,跳下地,現學現用,行了個塔納族的禮:“塞納夫人好。”
“你們自己的名字呢?”喬薇笑着道。
“我叫望舒!”
“我叫景雲。”
塞納夫人拍了拍兩個小家夥的肩膀,喜色地笑道:“真是兩個可愛的孩子,來這裏玩得開心嗎?”
二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其實隻要和爹娘在一起,哪裏都很開心的啦!
塞納夫人将二人牽回了位子上,二人自己爬上椅子,動手吃起了水果,塔納島物産豐富,瓜果鮮美,比中原的果子好吃多了。
塞納夫人的目光落在望舒的臉上:“你女兒長得很像你,一看就是親生的,那些愚不可及的長老,這下總該明白誰才是賀蘭家的人,誰才是外頭來的赝品了!”
“什麽賀蘭家的人?什麽赝品?”喬峥納悶地問,昨日大家都忙着理清教主的來曆,忘記與他說此行的目的了。
喬薇把隐族究竟是個什麽地方以及她娘親的身份一股腦兒地與喬峥說了,喬峥的嘴巴張成了0型,大得能塞進一枚雞蛋。
他不是江湖人,沒聽過隐族的傳聞,對塔納族無感,但是自己陰錯陽差之下居然到了青鸾的家鄉,這簡直……太讓人激動了!
“你娘還活着是不是?”他擢住了喬薇的肩膀。
喬薇都被他掐疼了:“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喬峥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起來,“我要去找你娘!她這麽多年沒見我,一定想我了!”
喬薇拉住了他:“爹!娘在閉關呢,你去了也見不到她!當年的事我回頭再與你細說,眼下,先把那群西貝貨解決了。那群西貝貨不僅假冒我、還假冒望舒、假冒景雲、假冒大白小白珠兒,還有你!要是不把他們的僞裝撕下來,我外公一個高興,把我娘和那假爹爹賜了婚,我娘可就真成人家的媳婦兒了!”
喬峥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青瑤是他的,和他搶青瑤,簡直過分!
吃過早飯,塞納夫人帶着喬峥父女與五小隻踏上了去前往賀蘭堡的馬車,喬薇與塞納夫人一車,喬峥與孩子們一車。
馬車上,喬薇拿出哈佐的畫像,這是喬峥親手畫的:“塞納夫人,我爹他們進入塔納族後,曾被這個人追殺過,你可認識他?”
塞納夫人道:“他是哈佐,畢羅家的私生子。”
在塔納族,私生子的地位是很低的,雖不至于與奴隸對等,但并不能冠以父親的姓氏,也不能繼承家族的财産,不能上族譜,甚至根本不被家族承認。
他們成年後将被迫離開家族,去外面尋求自己的發展,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過得十分凄慘,但也有實力雄厚,靠着一雙手闖出了一片天地的,哈佐便是後者中的一個。
塞納夫人接着道:“他是個習武的奇才,他很早便能打敗家族所有的孩子,他的優秀,讓整個畢羅家對他刮目相看,他的吃穿住行也依照族裏的孩子供給,長大後更是留在畢羅家,擔任了畢羅家右翼軍的首領,他是很厲害的人物。”
喬薇道:“塞納鷹和他,誰的武功更高?”
“當然是塞納鷹!”每個母親心裏,兒子都是最棒的!“塞納鷹是整個塞納家的驕傲,塞納家所有的一切都将是他一個的,哈佐再厲害,到頂了也隻能做個軍隊的首領,他永遠都沒辦法與我的塞納鷹相提并論!”
馬車抵達了賀蘭堡。
塞納夫人亮出令牌:“我要見和卓。”
侍衛道:“抱歉,塞納夫人,和卓今日有事,拒不見客。”
塞納夫人道:“連我也不見嗎?”
侍衛點頭:“是的,夫人,和卓誰也不見。”
喬薇暗暗嘀咕,搞什麽?好不容易把人湊齊了,她外公又不肯見他們了。
塞納夫人正色道:“到底什麽事這麽重要?”
侍衛答道:“小卓瑪生病了,和卓要照顧她。”
塞納夫人瞬間冷下臉來:“狗屁小卓瑪!根本是個假貨!”
侍衛忙道:“塞納夫人,請您慎言。”
“我呸!”
侍衛不吭聲了。
喬薇心頭冷笑,這西貝貨厲害啊,知道她會帶着孩子們前來撕裂她的面具,就霸着她外公,阻止他們相見,爲了站好自己的崗,她也是蠻拼的。
塞納夫人深吸一口氣:“我要見煙夫人,這總可以吧?”
“這……”侍衛猶豫。
塞納夫人拔高了音量:“煙夫人也要照顧那個假的小卓瑪嗎?”
侍衛說道:“煙夫人陪着和卓一起去的。”
“混賬東西!”塞納夫人一腳将侍衛踹在了地上,走下馬車,就要進堡,這時,十幾名侍衛手持長矛圍了上來。
領頭的侍衛長容色嚴肅地說道:“塞納夫人,我們并不希望誤傷你,請你回到馬車上。”
塞納夫人冷聲道:“我要見和卓!”
侍衛長毫不通融道:“和卓下令,今日誰也不見,塞納夫人想見和卓,還是明日再來吧!”
塞納夫人哼了哼:“我非要今日見呢?”
“那小的,唯有不客氣了。”說罷,他打了個手勢,侍衛們一擁而上,架住塞納夫人的胳膊,把她往馬車上拖。
喬薇跳下馬車,一把扯開了那兩名侍衛,侍衛沒料到對方竟有如此大的力氣,一個沒站穩,生生跌倒在了地上!
侍衛長怒了,對塞納夫人客氣,那是因爲對方是塞納家的主母,但這個女人是哪兒冒出來的?竟敢在賀蘭堡行兇!
“來人!把她給我拿下!”
“聖女駕到——”
不遠處的官道上,突然傳來了一道悠長而威嚴的通報聲,所有拔刀沖向喬薇的侍衛唰的一聲放下了武器,右手貼上左肩,單膝跪在地上,虔誠地低下了頭。
侍衛長也不例外。
不僅如此,就連塞納夫人都拉着喬薇退到了一旁,随後塞納夫人也低下了驕傲的頭顱,保持着恭順的姿态。
一個由十六名粉衣侍女擡着的步攆,緩緩地來到了大門前,步攆上罩着半透明的紅色輕紗,輕紗中,一道清麗的身姿若隐若現。
微風拂過,空氣裏飄蕩起一陣淡淡的百花香。
十六名侍女個個都長得如花似玉,擡着步攆,神色從容,腳步不見絲毫淩亂。
步攆自喬薇身前走過,沒有停頓下來的意思,而那些先前還将塞納夫人拒之門外的侍衛,沒有一個上前阻止步攆的進入。
忽然,步攆停下了。
領頭的藍衣侍女問道:“和卓可在?”
侍衛長道:“在。”
藍衣侍女不再說話,領着步攆走進大門。
喬薇撇嘴兒,這會子怎不說和卓在陪生病的小外孫,拒不見客了?
步攆中的女子擡了擡手。
藍衣侍女道:“停下。”
衆人停住了腳步。
藍衣侍女湊近步攆,隔着紗幔與聖女說了什麽,聲音小得沒有人能聽見,随後藍衣侍女向塞納夫人與喬薇走了過來:“聖女問你們有什麽事。”
塞納夫人道:“我們有要事觐見和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