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王是在所有鄉親們異樣的眼神裏離開犀牛村的,大張旗鼓地進村娶媳婦兒,結果媳婦兒沒娶着,四大車聘禮原封不動地搬下了山,可是鬧了一場笑話。
胤王心情郁悶地回了王府。
犀牛村距離京城三四十裏,但京城的南城門距王府又二三十裏,等車隊抵達府邸的大門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夜幕如潑墨一般暈染了整片蒼穹,萬家燈火掩映在漫天的星光中,一株海棠碩果累累地壓上牆頭,讓肅穆得有些死寂的府邸多了一分難得的鮮活。
馬車停住。
劉太監麻溜兒地跳下地,爲胤王放了凳子,伸出手,打了簾子。
胤王自是沒女人那般嬌氣,踩着凳子自己走了下來。
因在山上受了氣,臉色有些暗沉,周圍的護衛皆不敢言語,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胤王邁步走向大門,哪知剛一繞過馬車便在門口看到了三顆光溜溜的小腦袋,赫然是三個小蘿蔔頭蹲在地上,拿着不知從哪兒拾來的樹枝,一下一下畫着畫。
在小蘿蔔的身側,立着打盹打得幾乎要栽下去的京兆尹。
京兆尹大抵是真的困得不行了,一行車隊停在了門口,他竟毫無察覺。
胤王眸光冷淡地看着不請自來的京兆尹。
劉太監咳嗽了兩聲。
京兆尹蓦地驚醒,驚慌失措地拱手行了一禮:“小的叩見王爺!”
劉太監又咳嗽了兩聲。
京兆尹驚覺不對,揉了眼一瞧,自己拜的不是王爺,是一堵牆!
京兆尹趕忙轉過身,虔誠地行了一禮,這次,方真的行對了:“下官,叩見王爺!”
胤王的眸光自三個小蘿蔔頭的腦袋上一掃而過,心頭泛起一股詭異的感覺,問京兆尹道:“何事等在這裏?”
“呃……”京兆尹瞧了瞧地上的三個孩子,不知該如何向胤王解釋,索性走到三人身邊,對三人招了招手,“你們跟我過來。”
三個小蘿蔔放下手中的樹枝,乖乖地跟着京兆尹來了。
先前蹲在黑漆漆的角落,看不太真切,而今沐着光一瞧,好家夥,居然是三個穿着灰布僧衣的小和尚!
每人面前挂着一串圓乎乎的小佛珠,他們的臉也是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嘴巴微微張開,也似乎是圓圓的,腦袋更不必說,簡直圓得像個小皮鞠!
小和尚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幾個長得一樣的小和尚爲毛和胤王這麽像?
劉太監的下巴都差點驚掉了。
胤王說不清是驚訝還是驚吓,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京兆尹,你最好給本王一個解釋。”
京兆尹就猜到王爺會是這個反應,當下也不兜圈子了,如實道:“是這樣的,中午的時候,不知打哪兒冒出了三個孩子,要進城,他們身邊沒個大人,被守城的侍衛攔下了,侍衛恐他們是與家屬走散,讓他們在一旁等着,他們卻告訴侍衛,他們是來找爹的。侍衛就問他們爹是誰,姓什麽叫什麽,住哪兒,做何差事?他們答不上來,隻給了侍衛一幅畫像。”
說着,京兆尹從寬袖中拿出了一張卷起的白紙,緩緩鋪開,上面是一副男子的肖像,與胤王有七八分相似。
胤王的臉色變了變。
京兆尹又道:“守城的侍衛不認得畫中男子,到京兆府報了案,下官瞅着畫像,與王爺的容貌十分相似,幾個孩子也長得……與王爺幾乎……一個模子,下官便鬥膽,将人帶過來了。”
京兆尹是再圓滑不過的人,講話來滴水不漏,這一次确實被震驚到了,乃至于話都不會說了,把胤王得罪得夠夠的。
不論這幾個孩子是不是胤王的,都輪不到京兆尹來蓋棺定論,那一番話,分明是在告訴胤王,京兆尹覺得孩子是胤王的。
這要是傳出去……
風言風語的,怕是又得惹惱皇帝。
“京兆尹,慎言。”胤王字字如冰。
京兆尹頭皮麻了麻,暗道自己真是瞌睡傻了,怎麽能講出那麽不要命的話?該說這幾個孩子是與爹娘走散了,又拿着王爺的畫像,不知是否是王爺認識的人,長得像不像,王爺自己看不出來嗎?這張臭嘴!這張臭嘴!
京兆尹恨不得甩自己兩嘴巴,讪讪地說道:“下官失言,請王爺恕罪,這個案子尚在查探階段,下官不會走漏任何風聲的!”
胤王淡淡地哼了一聲:“你最好記住自己說的話,要是本王聽到什麽不該聽的,你知道得罪本王的下場。”
“是是是,下官謹記!”京兆尹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摸着顫抖的心口,邁步回了衙門,孩子們則被留在這裏。
看着三個懵懂的小蘿蔔,胤王有些風中淩亂。
他才出了一趟門,回來就成了三個小和尚的爹?
莫非真被那個女人言中了?那個與他一夜風流的對象的确另有其人,還真的懷上了他的孩子,一懷兩三個?
劉太監比王爺更風中淩亂,他沒進屋,不知道喬薇與王爺攤牌了,半點思想準備都無,乍一見到三個小和尚,簡直要吓尿了好麽?
“王爺,這可怎麽辦呐?”劉太監爲難地問。
胤王冷着臉:“備車。”
劉太監一愣:“備車?這麽晚了,您要上哪兒?”
胤王的目光落在三個小和尚身上,寬袖下的大掌漸漸握成了拳頭:“還能去哪兒?上山!”
大半夜的出城什麽的,幸虧是個王爺,換别人誰給開城門?
胤王自己一車,劉太監與三個小和尚一車,小和尚盤腿坐在柔軟的地毯上,一手一個雞腿,啃得滿嘴流油……
劉太監嘴角直抽,說真的你們不是和尚吧?你們娘是不是個尼姑啊……
想到自家主子可能艹了個尼姑,劉太監整個人都不好了。
胤王今日的運氣有點背,幹啥啥不順,求個親求出了景雲不是自己兒子的殘忍真相,上個山車輪子卡在了路中央。
車夫修了一兩個時辰,當馬車抵達山腳時,天空已泛起了一小抹魚肚白。
不少鄉親們晨起下地了,看見那輛熟悉的馬車,好笑地搖頭,一國王爺又如何?喬家都拒絕了呀,怎麽還恬不知恥地上門呢?
胤王被衆人異樣的眼光弄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怒氣滔滔地上了山。
喬薇是被胤王的震天怒吼驚醒的,景雲淺眠,被那聲吓得一個哆嗦,喬薇拍了拍他肩膀,安撫了一陣,随後披上衣衫,眸光冰冷地出了屋子,看着一臉怒容的胤王,淡淡地呵了一聲:“王爺大清早的就來我家大吼大叫,想幹嘛?”
胤王冷冷地看着她,怒不可遏道:“是不是你幹的?”
喬薇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道:“什麽是不是我幹的?”
胤王怒:“孩子!”
喬薇古怪地睨了他一眼:“啥意思啊?”
胤王有口說不清,轉身對抱着孩子上山的劉太監與兩名護衛道:“還不快給本王上來?!”
幾人加大了步子,一鼓作氣,上了山。
小和尚在三人懷中睡得香甜,但那張“閉月羞花”的臉,一看就是活脫脫的小胤王,這要不是親生的,說出去都沒人信!
喬薇忍俊不禁地笑了:“我以爲景雲和你夠像了,看了他們,我才發現景雲跟你完全就不像嘛!”
什麽叫像?這幾個才像!
那眉毛,那鼻梁,那小嘴兒,那臉蛋,簡直就是胤王的翻版!
喬薇走過去,拿起了小胤王一号與小胤王二号的手,驚訝地小聲道:“看他們的手!短粗短粗的!跟你一樣!”
胤王長了一張天怒人怨的臉,可惜手一直不大好看,雖白如美玉,但手指不夠修長,再兼之常年習武,指腹長了繭子,就越不盡人意了。
普通人看着其實還不錯,可對于喬薇這種見慣了姬冥修那雙比鋼琴家的更修長美麗的手,胤王的手就醜的一比了。
胤王咬牙切齒地看着這個女人,恨不得兩爪子把她撕了!
喬薇笑得不能自已,恐吵醒三個小家夥,壓低了音量:“恭喜你啊王爺,一下當了三個孩子的爹,話說你這個做爹的能不能稍微盡心一點,别把你兒子打扮成這樣啊?會讓人以爲孩子他娘是個尼姑的……”
别真的是尼姑吧?
那難怪冥修他們找不到了,誰會想到胤王會被一個尼姑給睡了?睡完人家還拍屁股走人了。
喬薇簡直要笑炸!
胤王氣得渾身發抖:“你别以爲這樣本王就會上當了!本王警告你,你這招對本王沒用!你就算找一百個與本王相似的孩子,本王也不會認的!”
喬薇斂了笑,古怪地皺起了眉頭:“你以爲他們是我找來的?”
“難道不是嗎?”
“難道是嗎?我連你在哪兒發現他們的都不清楚……”
“我就在我門口發現的!”胤王沒好氣地說道。
喬薇眉梢一挑:“啊,找上門了呀,隻他們三個?孩子的娘呢?”
胤王濃濃地嘲諷道:“那可得問你了,你做事怎麽也不盡心一點?做活做全套,好歹把孩子的娘也找齊了,再送到本王府上啊!”
喬薇瞪眼:“說了不是我幹的!你看看這幾個孩子的眉眼,看看他們的手!噗!”
一看那短粗短粗的手,喬薇就忍不住想笑。
胤王的臉黑成了炭。
喬薇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就是景雲都沒這麽像你呢,我上哪兒給你找這麽像的孩子啊?還一找三個,你當我是神?景雲隻是一點點像你,都被你誤會成自己的骨肉,現在來了你的小翻版,你怎麽反而不認了?你就照實說吧,你是不是對我餘情未了?認孩子是借口,想把我騙回府才是真?”
“你……”胤王氣得胸口都要炸了,怎麽會有如此不要臉的女人?他會喜歡一個一而再、再而三與他作對的人?他又不是腦子進水了!他喜歡的是紫玉那種溫柔賢惠的淑女,才不是這個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成天隻會下地勞作,不懂吟詩作賦的……悍婦。
喬薇笑道:“說不出話了吧?被我言中了吧?王爺你真的死了這條心吧,除非世上所有男人都死光了,不然我不會考慮跟你解決生理問題的!啊,不對,死光了也不要,誰稀罕一條公用黃瓜?”
什麽亂七八糟的?
胤王聽不懂,但猜得出絕非什麽好話,胤王定了定神:“你别想牽着本王的鼻子走,本王把人給你送回來了,本王鄭重地警告你,别再給本王耍花樣!本王不是那麽容易上當的!”
喬薇愕然:“你是不是傻啊?這孩子怎麽可能是我送到你府上的?我有這個本事,還被你糾纏這麽久?”
胤王蹙眉:“本王也不知你是向誰借了這等本事,但确實是在你說了本王會有三個孩子之後,他們才出現在本王府上的,你倒是給本王說說,這會是巧合嗎?”
喬薇想也不想道:“必須是巧合啊!”
當然她嘴上應得順溜,心裏卻開始咆哮,她随口一掐的東西,怎麽還就成真了?
胤王才不信她,雙目如炬道:“你休想迷惑本王!”
喬薇正色道:“這幾個孩子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當然這麽說了!劉全!”
胤王一聲令下,劉太監走上前,胤王給他使了個眼色。
“王爺……”劉太監遲疑。
胤王冷聲道:“本王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
“奴才遵命。”劉太監苦惱地歎了口氣,抱着孩子進了屋,讓兩名侍衛也跟上。
喬薇眸光一動:“你想幹嘛?”
胤王難掩厭惡地說道:“你找來的孩子,你自己要,本王不管!”
喬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不是瘋了?都說了不是我的!你看看他們的長相,跟你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你怎麽可以不認?”
胤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嘲弄:“當初本王也曾這麽說景雲,但你是怎麽回答本王的?你說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僅憑容貌不足以證明是本王的孩子,現在,本王也把這句話送給你。”
喬薇倒抽一口涼氣!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啊!
胤王帶着衆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喬峥大清早醒來,一睜眼,床前三雙眼,全都滴溜溜地看着他,吓得他一抖,險些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們誰呀?”
三小隻看着他,撇撇嘴兒,轉身出了屋。
望舒與景雲恰巧不上課,家裏多了三個小夥伴,倒是開心極了,也不管對方是否來曆不明,拉着三人去了後院玩耍。
孩子與孩子的友誼總是來得特别容易,秋千、木馬、沙子、彈珠,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喬峥穿戴整齊進了廚房,看向正在切菜的女兒,納悶道:“到底咋回事?别告訴我,他們也是我外孫。”
喬薇聳肩:“我一胎生五個,你真是瞧得起我!”
三個小蘿蔔的年紀分明與景雲望舒相仿,又和胤王長得那麽像,一定就是那晚懷上的。
都與男人發生了關系,都處在排卵期,都成功地懷上了,又都成功地生下了,這得有多巧合,才能促成如今的局面?
怕是中彩票也不過如此了。
喬薇啧啧搖頭:“我就随口說了幾句,怎麽就給應驗了呢?”
喬峥沉默,不一會兒,忽然捉住喬薇的肩膀:“你娘沒死,快說!”
喬薇張了張嘴:“呃……我娘沒死?”
“我們一定會找到你娘!”
“我們一定會找到我娘?”喬薇機械并狐疑地重複。
喬峥舒心一笑,拍拍女兒的肩膀出去了。
喬薇莫名其妙。
小院的胡椒粉沒了,碧兒過來借一些,一進廚房,像着了火似的往喬薇身上撲:“夫人夫人!院子裏的孩子咋回事啊?誰家的啊?”
喬薇淡淡一笑道:“胤王殿下的。”
碧兒花容失色:“什麽?他……他不是說自己是景雲和望舒的父親嗎?怎麽又有别的孩子了?”
“牛呗!”一夜仨,啧,牛,真牛!
吃早飯時,一眼望去,三個圓溜溜的小腦袋,可以說是非常醒目了。
他們不說話,不知是不會說還是不愛說,也不怎麽笑,隻是好在不認生,否則大哭大鬧的,她可受不了。
望舒十分客氣地給三人各挾了一個小肉包:“我娘做的包子很好吃哦。”
“和尚不吃……”喬薇的肉字尚未說完,就見三個小和尚抓着肉包,大口大口地啃起來了。
這一定是假和尚……
三個孩子飯量驚人,不多時便把一桌子東西掃光了,除了望舒這個小吃貨守住了自己的陣地,景雲與喬薇喬峥的陣營均已失守,軍饷被一搶而光。
景雲手裏還剩最後半個饅頭,正要往嘴裏送,三個小和尚吸着口水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景雲歎了口氣,把饅頭掰成三份:“給。”
三小隻毫不客氣地吃了。
但三小隻好像并未吃飽,又吸着口水看向了望舒。
望舒才不會把口糧分給别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蘸了夾了鹵牛肉的饅頭,别提多香了。
三小隻巴巴兒地看向了喬薇。
喬薇扶額:“我去做,我去做。”
喬薇去廚房,做了十個南瓜餅,煮了一鍋紅薯粥,拌了一大缽涼面,這分量有點兒多了,不過景雲和她還有她爹都沒吃飽,應該能消滅掉。
哪知等上了桌,才知道這麽多,隻夠三小隻的。
三小隻終于吃飽了,打了三個飽嗝。
喬薇下了兩碗面,自己與景雲一碗,喬峥一碗。
從來沒有哪天的早飯能夠吃到中午,喬薇剛把廚房收拾完,三小隻又哒哒哒哒地走過來。
餓了。
喬薇:“……”
……
喬薇決定把三小隻給胤王送回去,不然她一整天盡給孩子做飯,别的事不用幹了。
也不知是不是景雲早上分了饅頭給他們的緣故,他們都特舍不得景雲,一個個争相抱住景雲,抱得死死的,景雲的臉都被勒白了。
這可是在同齡人中,景雲第一次比望舒受歡迎。
喬薇将三小隻抓上栓子爹的馬車。
栓子爹哎喲了一聲:“三胎啊!你家親戚?”
跟景雲确實長得有那麽一丢丢像!
喬薇皮笑肉不笑道:“遠房親戚。”
冥修是胤王的表叔,這麽說沒毛病。
栓子爹笑着說道:“比你厲害啊,三個兒子!”
三個兒子怎麽了?有她的景雲聰明麽?有她的望舒力拔山河麽?
到鎮上,換了車行的馬車。
關師傅:“三胎啊!你家親戚?”
喬薇幹笑:“遠房親戚。”
關師傅玩笑地說道:“哪個親戚啊,厲害了,一生生三個,你都才隻生了倆呢!人家還都是兒子。”
喬薇的小臉黑黑的。
到了胤王府,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孩子放在侍衛的懷裏就走了!
又不是她的孩子,親爹都不要,她瞎操什麽心?
“小喬啊,我們現在是回鎮上還是去哪兒逛逛?”關師傅問,他口中的逛逛自然不是真的去街上逛,他知道小喬在慶豐街有個相好,長得挺俊,來京城,五回有三回得上他家去,這一次,想來也不例外吧。
可惜關師傅想錯了,喬薇現在沒那個風花雪月的心情,喬薇眼神閃了閃:“我……有點暈車,關師傅你在巷子裏停一會兒,我歇一下。”
“啊,好。”關師傅沒多問,十分貼心地将馬車停在了胤王府對面的巷子。
喬薇将簾幕挑開一條縫隙,注意着三小隻的動靜,侍衛像是雕塑一樣,對身邊的小包子置若罔聞,三小隻拍拍他的盔甲,摸摸他的劍,他淩然不動。
喬薇咬牙:“胤王是死了嗎?你兒子回來了,還不把人抱進去?”
胤王府有座摘星樓,高七丈有餘,站在樓頂,能眺望小半個京城的景色,喬薇的一舉一動自然沒能瞞過赤衣衛的眼睛,包括将三小隻放在門口。
赤衣衛第一時間将消息送到了書房。
胤王聽了消息,隻是冷冷一笑:“她又想耍什麽把戲?”
劉太監想了想,勸道:“王爺,奴才瞅着,不像是夫人耍的把戲啊。”
胤王一記眼刀子飛了過去:“你現在開始替她說話了?你收了她什麽好處?”
劉太監吓得半死:“沒沒沒,王爺别誤會,奴才私底下與夫人沒有任何往來,日月可鑒!”
胤王冷冷一哼。
返回京城的途中,劉太監已從胤王嘴裏問出了喬峥的一番真相,心中越發笃定了孩子的身份,語重心長道:“王爺,那幾個孩子的年齡與景雲相仿,從日子上算,确實有可能是您的,他們又與您長得那麽像,還揣着您的畫像,極有可能是當年的女子回來找您了啊。”
這一點,胤王又何嘗沒有想到?隻是他内心,始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劉太監暗暗歎了口氣,王爺是嘴上心裏都讨厭喬氏,可就連王爺自己都不知道,他是真的對喬氏動了心啊,隻是拉不下那張臉去承認這份心意罷了。
他如此排斥這幾個孩子,又何嘗不是想守住景雲才是他兒子的可能?
但這……已經沒可能了。
“王爺。”劉太監神色複雜地看着他,“您要以大局爲重啊,他們是大梁皇室血脈,您把他們拒之門外,傳到皇上的耳朵裏,又要苛責您的不是了。”
皇帝喜歡抱孫子,誰不讓他抱,他就跟誰急。
胤王捏緊了拳頭。
劉太監苦口婆心道:“上次的事兒還沒過去呢,再讓皇上揪住您的錯兒,還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胤王的眸光暗了下來。
劉太監心知王爺不反駁,便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又接着道:“再說了,您有了孩子,這不是好事嗎?這麽可愛的皇孫,皇上一定會喜歡的。”
胤王眸光微動,昭王府不就是憑着一個小憨包才得了父皇的寵愛嗎?有什麽了不起的?自己家有三個呢!三比一,怎麽算都是他赢。
自己剛經曆了匈奴王子一事,正是備受冷落之際,沒什麽比三個小皇孫更能逗父皇開心了。
當年的事,縱然他錯了,可看在三個小皇孫的份兒上,父皇想必不會追究。
不僅如此,三個孩子孤苦無依,父皇一定倍加心疼。
念頭閃過,胤王打定了主意,吩咐劉全道:“你去把三個小公子接進府,好生洗漱一番,本王今晚便帶他們進宮面聖。”
劉太監大喜:“是!”
劉太監去門口把三小隻接進了府,一路上,劉太監嘗試與他們溝通,你們娘親是誰?在哪兒?怎麽沒跟你們一起?你們是怎麽來的京城雲雲,可不論他怎麽問,三小隻就是不開口。
怕不是啞巴吧?
劉太監掐了某一隻的屁股。
某小和尚大叫:“啊!”踹了劉太監一腳!
劉太監忍痛狂喜,謝天謝地,不是啞巴!
怕不是……智障?
劉太監抓了顆小石子兒,塞進另一個小和尚手裏:“吃糖。”
那小和尚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劉太監,劉太監是人精,一瞧那小眼神兒便知對方不是傻子了,劉太監傻呵呵地一笑,拿過了石子兒,放進自己嘴裏,随後猛地吐了出來:“啊呸!呸!呸!”
胤王去了自己的專屬浴房,沐浴焚香。
劉太監則将三小隻帶去了原先給景雲望舒準備的院子,吩咐下人打了熱水,伺候小主子洗漱。
三小隻體型與景雲相似,原先繡娘給景雲做的衣裳恰巧能派上用場。
一切準備就緒,劉太監屏退了下人,親自給三小隻沐浴更衣。
三小隻要拉臭臭。
劉太監讓人拿來了小馬桶。
三小隻坐上去,舒舒服服地拉完,劉太監給擦了屁屁,擦的時候隐約覺得不對勁,好像……少了點什麽東西?
三小隻跳進了浴桶!水花濺了劉太監一身,劉太監越想越不對勁,抓住某一隻,提起來一瞧。
額滴個乖乖,你的鳥呢?!
一隻沒鳥。
兩隻沒鳥。
三隻……也沒鳥!
劉太監風中淩亂了!
尼瑪!
這不是一群小和尚,是一窩小尼姑啊——
……
胤王想用兒子争寵的完美計劃就這麽扼殺在了搖籃裏,三小隻雖然可愛,但皇帝不稀罕孫女,不然昭王府的王妃就該受寵了,她可是生了個如花似玉的小郡主呢。
胤王渾身都熏得香香的了,穿得也美美的,就等帶着三個兒子進宮,給父皇一個巨大的驚喜。
但顯然,隻剩驚吓了。
胤王一拳頭捶在了桌上!
劉太監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當初就是他滿嘴兒子好,才說服王爺把孩子接進府的,現在兒子變女兒,他可怎麽辦咯?
話說回來,誰這麽狠心呐,把三個嬌滴滴的女兒頭發剃了,當成尼姑養大,三人也不像面黃肌瘦的樣子,生活應該不差啊……
劉太監這會子連心痛都忘了,隻對那位神秘的夫人充滿了好奇。
他呢喃道:“孩子……孩子這麽漂亮,想來那位夫人也是傾城之色。”
胤王回想起那晚的荒唐,隻覺對方與喬氏長得很像,屋子是黑的,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看見的,但腦海裏就是那樣的影像。
他記得自己還喚了她小薇,她應了,聲清如水,溫柔缱绻。
怎麽如今……就不是她了呢?
劉太監一瞧王爺的神色便知王爺又想岔了,趕忙提醒道:“王爺王爺,孩子是你的!那晚的人不是喬氏!”
主仆談話間,一名小太監躬身來到門口:“王爺!外面停了一輛馬車,說是來找孩子的!”
莫非是孩子他娘上門了?
喬薇在關師傅的馬車裏等了一陣,确定孩子被接進去了,不大可能送出來了,才吩咐關師傅回去。
可關師傅剛剛揚起鞭子,喬薇又看到了另一輛馬車,車身看上去并無任何奢華之處,但喬薇注意到它的輪子是加了固的,足有兩個車輪那麽寬。
“關師傅,再等等。”喬薇道。
“好嘞!”關師傅放下了鞭子。
喬薇所在的位子,隻能看到一側的車身,面對着王府的那一側看不見,不知馬車内的人做了什麽,府内突然走出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的身形被馬車擋住了,喬薇隐隐聽到一句什麽“孩子”,不多時,小太監進了王府。
約莫半刻鍾的時間,胤王帶着劉太監出來了。
喬薇下了馬車,從巷子後頭一繞,繞去了另一條斜對着王府的巷子,隐在了巷口的一棵大樹後。
這個角度,能将王府門口的一切,包括馬車都瞧得一清二楚。
“車上何人?”胤王淡淡開口。
車簾被掀開,先是一隻白瓷般細膩的素手探了出來。
那手,美如冰雕,白得近乎透明。
隻一眼,連喬薇都屏住了呼吸。
胤王的喉頭滑動了一下,他後院美人無數,隻憑這一隻,他便能夠斷定,對方定是容顔如玉。
手腕上,一個剔透的羊脂美玉镯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淺淺的粉潤的光,越發襯得她皓腕凝脂。
很快,她半個身子探出了馬車,有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女子若得此容貌,當是月下仙,林中魅,美的不可方物。
胤王的呼吸都凝住了。
若她是那一晚的女人,那麽他……認了。
女子微微一笑,如雪蓮綻放,空氣中都仿佛能聞到清香:“請問,我家小主子是在公子的府上嗎?”
胤王一怔:“你家小主子?你不是……她們的娘?”
女子低頭,溫柔地笑道:“小玉蒲柳之姿,怎配做小主子的娘親?小主子的娘親是我們高月族第一美人,她就在路上了,随後就到。”
女子話音一落,不遠處便傳來咚、咚、咚、咚的巨響,每一次響動,大地都會跟着抖動,樹上的飛鳥撲哧着翅膀驚走了,瓦片掉了,牆皮落了,地動山搖,如同地震了一般。
咚咚咚越來越近,劉太監被震得東倒西歪!
胤王府的牌匾吧嗒一聲掉了一半!
“孩——兒——他——爹——我——來——啦——”
獅子吼哇這是!
喬薇的小心心都差點吓出嗓子眼了,趕忙捂住耳朵,循聲一瞧,就見一個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穿着獸皮、踩着皮靴、留着長發的女中豪傑,邁着豪放的步伐,撲向了胤王!
就差幾十票就能湊個整,大家翻翻口袋,給本文投投票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