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自魏國前來齊國講學并購買典籍的公羊啓,則被田骈引向稷下學宮。
稷門外,田骈與公羊啓下了車,并列西行,以遊學宮。
此時,田骈笑着對公羊啓道:“公羊子,說起來我齊國學宮之所以興起,也是受到了魏國西河學派的影響,當年魏國強盛,西河學派名揚天下,爲魏國培養了一大批名臣名将。
我先君桓公見此(齊侯午),便有意建立屬于齊國的學派,于是,桓公就在稷門外設立學宮,以招納諸子培養學子。”
說話間,田骈指責不遠處的幾間高大的房屋道:“那邊的房屋便是學宮最初設立時,桓公爲環子他們修建的住所,爲了彰顯桓公尊賢重賢之心,桓公特意見房屋修得極爲高大,以明心迹。
其後,爲了能讓賢者安心留在學宮,修書教學,桓公又效法申池,在周圍廣種竹林。”
說到這,田骈又指向西方道:“公羊子請看,這周圍的一大片竹林,都是我齊國近百年所修種,學宮諸子也大都生活在竹林之中。
之前宣王之時,我學宮之中同時有千餘人在教授學生,而且享受大夫俸祿的大賢,也有七十餘人。不過各國伐齊之後,許多諸子帶着學生離去,雖然大王即位後,學宮有所恢複,但現在學宮也還未達到宣王時的盛況。”
此時,公羊啓看着西面不遠處覆蓋方圓數裏郁郁蔥蔥的竹林,頓時露出驚歎之色。
當年,晉國組建十二國聯軍伐齊,大軍一度殺到臨淄城外,然後聯軍一把火就将齊國非常著名的美景申池竹林給燒了,其後,齊國申池竹林便一直未能恢複。
不想,兩百年後,齊國爲了修建學宮,竟然在臨淄城西面又弄出一大片竹林。
見此,公羊啓驚歎道:“稷下學宮能取我西河學派而代之,成爲天下最著名的學派,果然是有道理的。
當年申池竹林乃是齊國著名的美景,爲齊侯所獨享,禁止百姓入内。可是,申池竹林被毀後,齊國沒有大力恢複申池,反而将精力放在了學宮,可見齊王之尊賢重士。
稷下學宮,名傳天下,理所當然。”
田骈笑了笑,繼續引導公羊啓向西。
接着,過了系水,進入竹林之中,走在竹蔭小道上,田骈又道:“先生,我學宮本來是在稷門外,但是,随着曆代齊王的扶持,随着學宮的擴大,學宮便從稷門外一直擴張到系水西岸。
如今,我學宮大部分先生都居住在竹林之中。平常時候,諸子都在自己的住所教授學生,互不幹擾。而我學宮隻負責爲諸子提供便利,滿足諸子日常用度,至于諸子收什麽人做學生,教導什麽内容,學宮全都不過問。”
公羊啓聞言,點了點頭。
這稷下學宮的特色,他在魏國也有所耳聞。
頓了頓,随着二人不斷深入竹林,此時,公羊啓見竹林幽靜,便問道:“骈子,在下在魏國就聽說,學宮之中時有辯論,各家争論不休,可是現在學宮幽靜宜人,諸子各安其所,這是何故?難道是傳言有誤?”
“不,傳言是真的。”田骈笑道:“雖然諸子各自教導學生,其他人不會過問。但是,若是諸子有好友,也可以前去交流學問,讓各自的學生旁聽,以讓學生能了解各家學問。
當然,若是對一個問題有異議,諸子也可以約定時間,相互辯論。
甚至,有諸子爲了揚名,也會挑選其他有名望的諸子進行挑戰辯論。
尤其是後兩者,就會有其他諸子旁觀,甚至是學宮衆多學子前來旁聽。
之前我齊國辯論國法道德之時,整個學宮的人都參與了,現在,隻是短暫的平靜時期。”
公羊啓恍然大悟,接着,又詫異的道:“骈子,難道你們不居中調和諸子争辯嗎?”
田骈反問道:“爲何要調和?”
公羊啓應道:“且不說我儒家自己就有數個學派,互不相服,墨家的人也一分爲三,道家的學派更多。雖同屬墨家,秦墨與齊墨迥異,同屬道家,莊子與老子不同截然不同。
最關鍵的地方,諸子各有理論,各成其說,即便是學有所成的大賢也不能駁倒對方,若是學子聽了這些言論,豈不是會讓他混亂嗎?”
田骈搖頭道:“不然,隻要是真的道理,那就不怕被人辯倒,隻要是真的道理,學子聽一聽,又有何妨,所謂三代不同法,五帝不同治,但都能治理天下。
所以,我學宮以爲,隻要是道理,就都可以傳播。就像我齊國雖然以黃老治國,但是,學宮對各家學說全都一視同仁,不管是何等學說,隻要有道理,那我學宮就進行支持。
并提供俸祿,讓其教授學生,深入研究自己的理論。”
說着,田骈自豪的道:“也正是學宮不禁,各種學說在學宮時常辯論,所以,許多學子便在諸子的交流之中,能有所得,甚至觸類旁通,另起一派。
慎子、鄒衍等等,都是這樣自創一派,成爲當代宗師。”
公羊啓聞言,頓時沉默了。
稷下學宮的做法,與西河學派的理念格格不入。在西河學派,雖然兼顧兵法縱橫學說,那都是各教各的,很少有爆發激烈争辯的,且儒家一家獨大。
想到這,公羊啓微微皺眉,或許,他西河學派的沒落也有這個原因。
不僅僅隻是因爲原本西河學派的重要基地河西之地被秦國侵占,導緻西河學派遭到重創,更是因爲西河學派沒有這種兼收并蓄的傳統。
不僅包括兼收并蓄各種學說···還包括各種學子。
最近這幾十年,西河學派已經看不到平民出身的學子了。
接着,就在二人說話遊覽間,兩人來到竹林深處的一個院落。
此時,田骈笑道:“公羊子,這就是學宮爲先生準備的住所,先生可先歇息數日。七日後,先生講解《公羊傳》時,可在住所講解,當然,若是來聽講的諸子學子多,先生也可去竹林中的辯論台見解。”
說罷,田骈又召來一人,對公羊啓道:“還有,公羊子,這位學子名喚陰凝,因爲仰慕《公羊傳》,所以自願前來侍奉先生。
接下來,陰凝将會再次照顧先生,先生但又所求,皆可向陰凝提出。”
不久,公羊啓在學宮中安頓下來後,召來陰凝問道:“凝,老朽聽說臨淄城中有出售典籍的地方,敢問在何處?”
陰凝聞言,心中竊喜,他叔父管豐讓他來侍奉公羊啓,可不就是爲了現在嗎?
想着,他立即拱手問道:“先生是想購買典籍嗎?”
“不錯。”
“不知先生是買一兩本典籍還是打算買一批典籍?”
“嗯?”公羊啓遲疑的看着陰凝,問道:“這其中有區别嗎?”
公羊啓應道:“回先生,若是買一兩本,隻需去臨淄各處分店購買便可,我學宮不遠出就能買。若是先生想要購買一批,則各分店的典籍就數量不夠,如此,先生就需要去臨淄城中的市集書店去買。
市集書店的典籍,一般都是一百本典籍起賣,不過價格要便宜一些,而且市集那邊隻收金币,不收銅錢還有楚金。”
“嗯?不收銅錢還有楚金?”公羊啓一怔,滿臉疑惑的問道:“何謂金币?”
陰凝一聽,立即從袖中拿出一枚金銀錢,遞給公羊啓道:“先生,這就是金币,一枚金币便算一金。可以市集中官府金鋪兌換,楚金二十四兩或者價值一金的銅錢,可兌換一枚金币。”
正在打量手中金币的公羊啓,聽到這小小的一枚約一兩重的金币便抵黃金二十四兩,頓時臉色一變,緊緊握住金币,難以置信的道:“凝,你沒說錯吧,這金币才不過一兩左右,就值一金,這其中可是有二十四倍的差距啊。”
說着,公羊啓皺眉道:“雖然這金币比楚金漂亮一些,但差距也太大了吧,有誰會用二十四兩楚金換一兩金币。”
陰凝聞言,立即應道:“先生所言極是,不過,因爲之前有商人在楚金中摻假,而且每次使用楚金都需要稱重,以及楚金難以攜帶的問題,所以大王才讓人制造了這種金币。
并且,爲了方便,大王還宣布,今後齊國官府出手的魚鹽、冠帶衣履、貴重的鐵劍、鐵礦石、還有典籍等等,全都不收銅錢與楚金了,隻收金币。”
公羊啓聞言,微微搖了搖頭。
這一枚金币與一金相距太大,足足二十四倍差距,誰會去換啊。這不是把别人當傻子嗎?
當日下午,公羊啓在陰凝的帶領下,走進臨淄市集中兌換金币的官鋪。
“在下要兌換一百枚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