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臨淄。
“寡人都拿出學宮祭酒的職位了,田骈居然沒有答應下來,難道他要與薛國陪葬不成。”田冀一聽魯仲連說請田骈回國的事情失敗了,不經微微一怔。
“正是如此。”魯仲連臉色沉重的道:“大王,臣在薛地遊說田骈再三,說以形勢名利,但田骈全都不爲所動。依臣之見,恐怕是田骈心中感念田文的恩德,不肯在此時背離田文。”
說着,魯仲連感歎道:“如田骈這種明白事理,心中有所堅持的人,簡直就是言語難通,名利難誘,權勢難服,威武難屈。”
田冀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心中有所堅持的人并不可怕,就如同之前薛地那群自诩爲士人但不明事理腦袋隻有一根筋的人一樣,隻要略施手段,就能扭曲引導他們心中的堅持。
真正難搞的那些心中既有堅持,而且又明白事理的人。這樣的人,言語、名利、權勢恐怕都行不通。
想着,田冀沉吟許久,道:“賢卿,田骈乃是薛地名氣最大的大賢,也是我齊國動亂薛地一個重要計劃。所以,此事不能輕易放棄,我們再想想辦法吧。”
魯仲連聞言,點頭道:“唯。”
翌日。
就在家中等着退休,已經氣喘籲籲感覺自己快不行了的尹文子,得知魯仲連沒有将田骈請回來接任祭酒一職,便立即吩咐道:“來啊,将連子請來···”
不久。
魯仲連來。
尹文子問道:“連子,田骈爲何不願回國?”
魯仲連聞言,恭敬的應道:“回先生話,連···”
魯仲連将自己遊說田骈的經過道出,然後感歎道:“田骈感念田文的恩情,故而不願背棄田文。”
尹文子喘着氣沉吟了一下,然後搖頭道:“不然,若是田骈心中還有恩義,那他當年就不會坐視田文鼓動各國伐齊,以至于我齊國連臨淄都失守了,差點就亡國了。
難道生他養他教他的齊國,還比不上那個他才呆了十幾年的薛國嗎?所以,既然田盼當年能坐視齊國亡國,那麽他田骈也能坐視薛國亡國。”
魯仲連一經尹文子提醒,立即明悟過來,然後看着尹文子道:“先生的意思是說,田骈之所以不願背棄田文,隻是因爲愛惜名聲。”
“就是愛惜名聲。”說着,尹文子快速喘了兩口氣,笑道:“田骈離開齊國多年,而連子年紀尚青,不知田骈當年的事情。
昔日,田骈跟随彭蒙求學,學成之後,能雄辯,好高論,發誓要爲民請命。宣王還有先王聞之,都曾請他入朝爲官,但都被他拒絕了,并揚言不出仕,不接受齊王的俸祿。結果,他就差點餓死了。
若不是他那些學宮中的好友接濟他,他肯定死在那個冬天了。”
魯仲連聽到這,倒吸一口冷氣。
田骈居然是這種人,都快比得上陳仲子了。
想着,他眼睛突然一亮,拱手道:“先生,連已經知道該怎麽說服田骈了。”
尹文子聞言,笑道:“善!”
二十天後,薛城,田骈府上。
見禮之後。
田骈向魯仲連問道:“連子去而複返,這是何故,若是連子想要勸說老朽離開薛城,那就不用再勸了。”
魯仲連快速看了田骈一眼,心中微微一笑。
他已經從尹文子哪裏知道,田骈這是一個極爲重視自己名聲的人,不在乎名氣大小,而在乎自己的名氣是否受污。
所以,等閑名利,或者一般的威逼利誘,都難以讓田骈屈服。
不過,也正是田骈太重視自己名聲,也讓他這次有把握說服田骈。
想着,魯仲連恭敬的對田骈道:“先生多慮了,連此來薛城,并非來勸說先生的,而是來向先生道歉的。”
“道歉?”田骈一怔,疑惑不解的道:“連子有什麽需要向老朽道歉的嗎?”
魯仲連長拜道:“連不久前聽人說,先生曾說不出仕做官,而要一心一意爲民出力。連之前,不知先生的心意,不能體會先生的高尚德操,卻以功利說先生,實在是太過分了,是侮辱了先生的德行,所以來道歉來了。”
田骈聞言,回想起年輕時候的事情,有些自得也有些羞愧,不過這事已經過去很久了,連他的好友慎子都亡故了,卻不知魯仲連從哪裏聽說了這事。
難道是有好友返回臨淄了,還是···
想着,田骈問道:“連子從哪裏得知此事?”
魯仲連應道:“從先生隔壁那個貞潔烈女聽說的。”
田骈一怔。
自己隔壁有貞潔烈女嗎?
想着,田骈疑惑的問道:“貞潔烈女?”
魯仲連點了點頭,應道:“不錯,就是那個仰慕先生的德行,發誓保有貞操終生不嫁,然後十年不到生了七個孩子的那個貞烈女子。”
田骈聞言,頓時勃然大怒,憤怒的看着魯仲連道:“魯連你怎可口出污言,毀人清白。”
魯仲連見田骈大怒,立即拱手道:“先生,連這是爲先生考慮啊。連之前回到臨淄,将先生的事迹一說,然後有人告訴連,說先生道德高尚,發誓不出仕。
可是,連在薛城所見,先生雖說不出仕吧,但是食祿千鍾,奴婢超百人,這樣一看,先生不出仕可比出仕還要厲害的多了。
雖然先生離開齊國多年,但如今臨淄那邊,百姓至今還贊揚先生的德操。可是,薛地現在朝不保夕,随時都有可能被齊軍攻克,倘若薛城被克,然後齊人發現了先生現在的狀況,然後又得知先生拒絕返回齊國主持學宮。
如此,連擔心那些不明事理的人,會非議先生,說先生自稱不出仕,但是其實比出仕還要厲害,就跟那個發誓不出嫁,卻比出嫁還厲害的女子一樣。”
田骈聽到這,頓時如墜冰窟,心身俱寒,寒徹入骨。
魯仲連話一出口,他就知道,如果他繼續留在薛城,那齊軍攻破薛城後,一定會破壞他的名聲的,甚至,一定會将他比作即做婊子又立貞節牌坊的。
若是他一直苦苦維護名聲,但最後卻遺臭萬年爲天下所笑,那···
想着,田骈頓時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此時,魯仲連見田骈臉色鐵青,而且還仿佛呼吸不順暢的樣子,見此,他立即開口道:“先生,如今尹文子年事已高,恐不久矣,希望能見先生最···”
田骈聽到這,不等魯仲連說完,便從席上蹦了起來,并滿臉焦急道:“走,回臨淄,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