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齊王冀二年三月二十日,在臨淄城中的熱議中,田冀臨時召開朝議。
大殿中。
田冀看着群臣道:“寡人今日召集群臣,隻爲近日臨淄城中對去年郢都一戰左司馬的所作所爲做出一個定性。如今,城中臣民都在議論紛紛,有人說左司馬做的對,有人說···”
話未畢,一個侍者快步走進殿中,在衆人的驚疑中行禮道:“大王,守衛宮門的将軍田兆來報,田攸之子田廣擡着棺木,身穿素衣,在宮外求見,欲要面見大王。”
群臣聞言,皆大吃一驚。
自田攸被殺之後,田廣便到處拜見群臣,欲要替父報仇給田單定罪,但群臣因爲田氏宗親的壓力,還有齊王的模糊态度,全都沒有見田廣。
不想,這田廣現在居然膽大包天到擡着棺木入宮了。
此時,王位上,田冀也微微吃了一驚。
田廣這小子,是準備要麽用棺木裝他自己,要麽裝田單嗎?
想着,他略一沉吟,便應道:“今日朝議也涉及将軍田攸,雖然田廣本身并無參與朝議的資格,但寡人今天特許他進殿。”
“唯。”
不久,一身素服的田廣帶着棺木進入殿中。
一進入殿中,田廣憤怒的看着排在前列的群臣一眼,然後看了一眼齊王,接着,“咚”的一聲,一臉悲憤的跪在地上,又“咚的一聲”重重的叩首,泣道:“大王,先父死的冤啊,臣今日冒死求見大王,求大王爲先父伸冤。此外,關于郢都之戰,臣要彈劾左司馬田單三條罪名。”
說着,田廣直起身軀,額頭上流着絲絲血迹,看着齊王道:“臣彈劾田單的第一條罪名:賣國不忠。郢都之戰,田單罔顧齊軍将士的生命,用我齊軍将士死拼秦軍以結交楚國。
其二,臣要彈劾田單不仁,郢都之戰,田單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爲了自己的功勳和榮譽,竟然下令攻擊我齊軍袍澤兄弟,導緻我齊軍傷亡慘重。”
接着,田廣又大聲道:“最後,彈劾田單不義,擅殺忠臣。大王···”
說到這,田廣雙目微凸,悲憤到極點的譴責道:“我父身爲田氏宗親,爲齊國征戰沙場多年,參加過滅宋之戰、濟西之戰、秦周之戰、廣益之戰、淳于之戰,這些戰事中,無論局勢有多壞,戰況如何危急,我父都沒有任何怨言,也沒有任何背叛齊國的想法,隻想着能爲國盡忠,不負田氏宗親之名。
結果,萬萬沒想到,我父沒有在戰場上死在敵國的手裏,反而死在我齊國左司馬的手中,對此···”
說到這,田廣快速的吸了一口,然後怒吼道:“臣不服···”
群臣聽着田廣的怒吼聲,也紛紛爲之側目,目光中對田廣充滿着同情,然後開始輕聲議論起來。
議論中,大夫馬甘見田氏宗親臉色變化,沉吟了一下,直起身軀,拱手道:“大王,田攸将軍忠君報國,卻死在郢都之戰中,這的确是太令人惋惜同情了。”
馬甘話音一落,群臣後方的大夫陳季心中一動,拱手道:“大王,臣以爲左司馬斬殺田攸将軍一事,着實是有些不妥。”
此時又有人道:“大王,臣以爲左司馬的行爲不僅不妥,甚至是超過人臣的界限了。”
德大夫葉陽子亦道:“大王,臣也以爲左司馬做得太過分了。”
“不對,違反軍令死,當時的戰場上,田攸違背軍隊,左司馬執行軍法,這不算錯。當年司馬鑲宜殺莊賈,孫子殺吳王寵姬,可算罪過。”
“這是禍國之言,今天有人能在戰場上殺死忠臣,并逼迫将士攻擊袍澤,那明天就有人能在臨淄城外殺死忠臣,然後揮師攻打王城。”
“就事論事,你别擴大範圍亂定罪,當年越王勾踐爲了擊敗吳軍還曾讓越國死士自殺于陣前,越王勾踐難道是肆意殺人取樂的暴君嗎?這隻是戰場之上的不得已之法罷了。”
“不得已之法,怎麽不得已了,郢都之戰,齊楚聯軍超二十萬,單獨楚軍就有十三萬,我齊軍有必要爲了擊敗一萬秦國伏兵而自相殘殺嗎?
這是暴虐,是殘忍。”
“人多有用嗎?豈不聞陰晉之戰五十萬秦人被五萬魏軍擊敗···”
“大王···”
此時,田冀見群臣争論,相持不下,于是伸手制止了群臣的議論,然後開口道:“關于諸卿的意見寡人已經清楚了。”
說到這,田冀看向田廣道:“關于你彈劾田單的第一條罪名,不忠。對于此事,寡人可以親自爲左司馬田單解釋。
當時我齊軍救楚,并非是可成可敗,而是非成不可。不然,若是讓秦國奪取楚國江漢,這就是對所有國家的災難。
不僅寡人是這麽認爲的,三晉燕國也是這麽認爲的,所以,白起擊敗鄧城楚軍,長驅直入深入楚境之後。原本一直推脫不出兵的四國,也飛快的組建聯軍攻打秦國,便是因爲此故。
所以,救援楚國,寡君,還有朝中諸公,都認爲必須要救成,哪怕是我齊軍付出慘重的代價。
所以,左司馬田單在郢都死戰秦軍,并非是不忠,實則是執行朝廷的命令。”
田冀話音一落,右丞相宋渙、大司馬曹奚、司徒鹖冠子等人同時應道:“不錯,當時大王與我等商議,認爲楚國非救不可,而且一定要成功擊退秦軍,保住楚國江漢。”
“大王···”田廣一聽齊王與諸公之言,頓時滿臉都是錯愕之色,然後悲憤的痛哭起來。
聽着田廣的痛哭聲,田冀長長一歎,然後開口道:“田攸将軍的忠誠,寡人是知道的,當年寡人與田禮将軍逃亡廣益的時候,田攸便是第一個率軍來投的宗室将領。”
坐在左側首位一言未發的田禮聽到齊王的話,不禁長歎一聲。
安慰了田廣一聲,田冀接着道:“而田單也是田氏宗親,是獨自趕車一天一夜去投奔寡人的,無論是田攸将軍還是左司馬田單,寡人都深爲信任,認爲他們都是田氏宗親的榜樣,是田氏宗親的模範。”
此言一出,田勇等深居自己府中,坐觀齊國成敗的田氏宗親,皆露出羞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