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豪看着荀況張了張嘴,雖然很想反駁,但卻不知如何反駁。
因爲無論是從國家的角度,還是單純從軍事的角度,都無法進行駁斥。
想了想,陳豪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拱手行禮道:“先生說的對,大行王道,即便是商湯周武也不能相欺。”
說罷,陳豪又向齊王拱手行禮道:“大王,臣以爲荀子說的對,王者之師乃是真正的無敵之軍。”
田冀見陳豪被荀子說服,眉目微揚,然後看着其他人問道:“諸位以爲荀卿的言論如何,是不是王者之師就是天下間無敵的軍隊。”
其他人聞言,相互看了看,然後衆人皆拱手道:“大王,荀子言之有理,王者之師可以無敵天下。”
田冀聞言,笑着搖了搖頭。
此時,荀況見齊王搖頭,似乎認爲王者之師也不是真正的無敵之師,驚異的問道:“大王似乎還有其他看法,難道大王心中還有比王者之師更厲害的軍隊嗎?”
田冀點了點頭,目光從衆人臉上掃過,緩緩開口道:“王者之師固然戰力驚人,但依然不是最厲害的軍隊。”
說着,田冀看着荀況道:“剛剛先生說,君王廣施仁義,群臣百姓歸附,将士全都以君王的喜好爲自己的喜好,以君王的厭惡爲自己的厭惡,以君王的志向爲自己的志向,樂意爲君王效死。這樣,君王指揮軍隊,就如臂使指一樣。”
荀況聽着齊王這極具儒家風格的話,仔細想了想其中的問題,發現并無問題,但依然不放心的補充道:“不錯,君王喜百姓之所喜,惡百姓之所惡,以百姓爲本,如此,百姓也能喜君王之所喜,惡君王之所惡,同仇同欲,上下皆同,然後可以無敵天下矣。”
田冀聞言搖頭道:“好生惡死,好逸惡勞,奪百姓之所好,使百姓往其之惡,真正的仁君,豈能幹出這樣的事情。
就算是偶爾一兩次能讓百姓同君王同欲,但是,天下間的戰事如此之頻繁,一次兩次還能讓百姓爲君王效死,可是,十年九戰,百姓必怨其君王,即便仁義之君也會變成暴君。
就好比昔日的宋康王,宋康王即位之初,以仁義籠絡百姓,宋國大行王道,各國皆知,連儒家大賢孟子也曾稱贊宋王在奉行王道。
可是,現在的局勢,各國都危急到了極點,動辄亡國亡社稷,而宋國又處在齊魏楚三個強國之間,國家可謂市正處在存亡破滅的關鍵時候,不戰則死。
所以,雖然宋康王大行王道,宋國百姓願意爲宋康王效死,雖然宋康王率領宋國百姓接連擊敗了我齊國,強大的楚國,還有魏國,擴地千裏,稱霸淮泗。
但是,如此頻繁的戰事,屢屢驅使百姓奔向戰場,奔向死亡,宋國百姓也最終也厭煩了戰事,厭煩了宋康王。
所以,宋康王還活着的時候,宋國就被人稱爲桀宋,宋康王身體還硬朗的時候,宋國之人已經出現許多對他非議的聲音,讓他不得不傳位于太子宋元王,等到他父子反目,其國人皆叛之。
于是,我齊國出兵伐宋,一戰而宋國滅亡。”
說到這,田冀看着荀況道:“先生,寡人以爲以宋康王的本心,應該是想奉行王道做一個仁義之君的,可是,如今天下的局勢,十年打九戰,乃是平常的事情,甚至一戰打三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此頻繁的戰事,甚至就是自己不想打,也會有人逼着你打,就如同奉行王道的宋康王還有滕文公一樣,就如同昔日的魏國一樣。
所以,寡人雖然以爲王道雖好,但各國會讓其他國家有施行王道的機會的。
若是連施行王道的機會都沒有,那又何來王者之師。
所以,先生的言論雖然容易施行,但實則在現在卻無法施行。
寡人聞老子雲: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說的大概就是這個吧。”
荀況聞言,心中沉吟起來。
當年武王伐纣,一戰定天下。可是,現在的情況又完全不同,如今天下強國有七,彼此相互牽制,關系混亂而複雜,一國強大其他幾個國家就會圍攻,戰事剛結束,然後下一場戰事有來了。
就比如現在,齊國才擊退五國聯軍,可是,據他所知,現在齊國又在準備下一場戰事了。其中休息的時間,連半年都沒有。
難道王道真的不能施行?還是王道在現在這個時代行不通?還是王道走其他道路,僅僅隻是孔子、子夏、孟子這些儒家大賢的道路走不通?
此時,田冀見荀況沉思不語,有對衆人道:“王道是寡人所向往的,但是王道難以施行,這也是寡人所惋惜的,王者之師固然可以無敵,但是王者之師卻不可得。
寡人思之許久,然後終于想到了天下還有一種軍隊,比王者之師還要厲害的軍隊,寡人名之爲義兵。”
“義兵?”荀況一聽,立即皺起眉頭。
義兵者,正義也。如今各國都講究師出有名,所以所有的軍事行動,全都标榜自己爲正義的,全都号稱自己是義兵。
但其實···各國征戰不休數百年,誰是正義的,誰是邪惡的,誰是暴兵,誰是義兵?
若是三百年前,或許還有義兵,但現在嗎?
厮殺數百年,大家滿腦全是戰争,所有國家都在爲戰而戰,已經沒有一個義兵了。
不然,他儒家的人又何必到處鼓吹仁義之道呢!
想着,荀況遲疑的看着齊王,問道:“敢問大王,何謂義兵。”
田冀聞言,見衆人全都看過來,沒有回答,而是向一側的鹖冠子問道:“先生年輕的時候曾奔走各國,又曾在齊趙楚三國用事,不知先生爲何如此奔走,難道是爲了功名利祿嗎?”
鹖冠子聞言,又見衆人都看着他,笑着道:“若是爲了功名利祿,老朽當年就不會從齊國去趙國,若是爲了功名利祿,老朽就不會放棄趙國回到楚國,若是爲了功名利祿,老朽又何必舍趙就齊!”
說着,鹖冠子歎道:“老朽現在已經半隻腳踏入墳墓了,之前已經隐居十年,已經沒有多少功利之心了。而老朽現在之所以出現在這,乃是爲了輔佐賢君,成就大業,結束這紛亂的天下。
所以,雖然老朽可以确定自己看不到這天下結束亂世的時候,但是,老朽這把老骨頭,還是願意爲天下出力,爲結束亂世而盡自己的力量。”
“善哉,善哉,先生有心了。”田冀向鹖冠子拱手一禮,然後看向荀況道:“荀卿,不知卿爲何從趙國來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