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田冀一怔,遲疑的看着管豐好一會兒,拱手道:“請先生賜教。”
管豐應道:“大王,雖然齊國府庫被燕人洗劫一空,但是,臣這幾天在臨淄走訪,拜訪官員、貴族、商人,卻聽大家都說,燕人軍紀嚴明,并未劫掠齊人。”
田冀聞言,沉默了一下,點頭道:“先生說得不錯,寡人雖然痛恨樂毅劫掠齊國,但也不能否認,燕軍在樂毅的指揮下,軍紀異常嚴明,幾乎已經做到了秋毫無犯。
哪怕是寡人,也沒有找到燕人随意殺人,破門劫掠的罪行。”
“善哉,善哉。”管豐笑了笑,然後拱手道:“大王,這就說明之前燕人在齊國隻是劫掠了官府,而沒有劫掠齊人。而根據齊國一向采取的藏富于民的國策,其實,燕人在齊國搶走的财富,可能不足齊國财富一半。
而這剩下的一半,現在就藏在齊國的官員、貴族、商人、百姓手中。”
田冀若有所思的看着管豐,問道:“先生打算如何做,難道是讓寡人收重稅嗎?”
管豐連連搖頭道:“當然不是收重稅,重生惡死,人之常情,喜得惡失,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國家收稅都要避免直接向國人征收,賞賜一定要直接賞,這樣才能讓百姓感到喜悅,百姓喜悅,君王才能與百姓相親相愛。”
田冀聽到這,微微點了點頭,問道:“先生的意思是?”
管豐拱手道:“大王,土地的産出是有數的,所以先賢才會根據百姓所需制定收稅政策。同樣,金錢也是如此,也都是根據國家百姓所需,才制造足用的金錢(語出《管子》)。
而金錢與糧食,就是國家财富的根源,金錢貴,則萬物賤,金錢賤,則萬物貴。糧貴萬物賤,糧賤則萬物貴。
隻要知道了金錢糧食與萬物的關系,那接下來就好辦了。”
說着,管豐看着齊王道:“大王,先王的遺體還需有一月才會安葬,臣大王下令,在先王安葬的時候,以黃金爲祭品。
本來,齊國的金錢已經有大部分流失到國外了,大王再下令讓貴族官員根據地位高低上交不等的黃金祭祀先王,那麽齊國的黃金大部分都将聚集在大王手中,如此,國中缺金,則金貴十倍。然後,大王在鑄造銅錢的時候,暫緩發行,如此,國中缺錢,則錢貴十倍。
這樣,大王什麽都不用付出,就能獲得十倍的收益。”
田冀有些震驚的看着管豐,這些手段他有些眼熟。
他本以爲通貨膨脹通貨緊縮是紙币發行後才出現的,不想,現在就有人操縱通貨了。
此時,管豐見齊王沉默不語,便接着開口道:“大王,隻要齊國金錢貴的消息傳到各國,各國商人,必定紛紛攜帶金錢來齊國,這樣,各國的金錢就會向百川歸海一樣流到齊國。
計算齊國的消息傳到各國,再計算各國的金錢傳到齊國,其中大概需要半年左右,現在正值四月,三四月後便是秋收之際。
大王可以國庫缺糧爲由,下令各地官員,提前以現在糧價的兩倍價格,與百姓約定收買多餘糧食的約定。百姓聞秋收後的糧食能賣出兩倍價格,必定紛紛響應,并努力耕種。
等到秋收之際,各國的金錢已經聚集到齊國,彼時齊國金價必定已經大跌,其賤十倍。等到齊國的糧食全都被大王收購完,大王再将糧食的價格擡高十倍,這樣,大王又将獲得十倍的收益。
如此,隻需半年,大王的倉庫就将堆滿錢糧,而且,國中大部分的百姓,也能獲得兩倍以上的收益。”
說罷,管豐拱手道:“這就是臣讓齊國與大部分百姓都富足的方法。”
田冀聽得一愣,沉默了一下,看着管豐問道:“先生,既然寡人與百姓都占便宜了,那誰吃虧了?”
管豐聞言,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有人吃虧了。”
此時,車子搖頭道:“大王,如果王按照豐子的方法去做,雖然大王賺了,但是齊國中不生産糧食的商人将要大虧,而同樣不生産糧食的百工之人将要破産爲奴,而賺錢的百姓,則一兩年内買不起東西,兩年内會陷入困頓之中,直到物價恢複正常。
此外,那些千裏迢迢将金錢運到齊國來的各國貴族商人,将會虧得血本無歸。
所以,大王雖然賺了,但其實是齊國虧了。”
說着,車子拱手道:“大王,我齊國強大繁盛的根本,就是以信義立國,而金錢糧食價格的劇烈波動,這就是齊國的信義破産。如此,天下各國的貴族商人在吃了這次大虧之後,必将不再信任齊國,而且還會敵視齊國。”
“不然。”管豐搖頭道:“大王,做買賣有虧有賺,這本來就是正常的,魏韓兩國的商人連續兩百年操縱楚國的金錢價格,源源不斷從楚國身上吸取财富,賺取了無數财富,難道隻準他們賺錢,就不能虧錢?
隻賺不賠,這是沒道理的。
至于百工之人,大王隻要以較低的利息向他們發放糧食,來年等糧價恢複正常後,再讓他們償還糧食,這樣,百工之人不僅不會怨恨大王,還會感激大王。大王在收獲百姓感激的同時,還能獲得一點點的利息。
百姓哪裏,雖然他們會暫時陷入困頓,但他們卻因爲收獲更多的金錢而贊賞大王,親近大王,愛戴大王,并詛咒商人。
至于那些商人、官員,甚至一些貴族···齊國富庶,齊國将近四分之一的财富都聚集在他們手中,現在該是他們吐出來的時候了。
而隻要商人、官員、貴族手中的财富吐出來,流通于國,則國家的物用就将變得充足,這樣就會平息物價,穩定國中。
所以,隻要國家混亂半年,就能實現大治。”
車子拱手道:“大王,臣以爲一個國家财富的根本,乃是糧食布帛,努力耕種生産更多的糧食,這才是國家強大富庶的根源。”
管豐應道:“大王···”
不久。
車子與管豐離去後,田冀向全程作陪的宋渙問道:“丞相,不知卿以爲兩位先生之言如何?”
宋渙沉吟了一下,應道:“大王,臣覺得兩位先生的話都有道理,不過,車子之言重在固其根本,而豐子之言見效快也能刺激百姓加倍努力耕種。同時,車子的方法速度慢,而豐子的方法可能會讓齊國混亂一陣,豐子說隻會混亂半年,但臣說不準。”
“那丞相以爲誰可爲大司田?”
“臣以爲都可,請大王擇其一而任之。”
田冀聞言,笑着揮了揮,讓宋渙退下。
接着,田冀又沉吟許久,歎道:“曆史告訴我,實業才能興國啊!”
說罷,田冀立即吩咐道:“傳诏,請管豐豐子入宮一叙。”
不久,管豐來。
田冀直接開口道:“豐子,剛剛寡人思慮再三,覺得還是車子的辦法更适合現在的齊國。”
管豐聞言,目光一黯。
“不過。”田冀又道:“豐子剛剛的策論,寡人覺得十分精彩,故而寡人打算請豐子出聲大司田丞,并請豐子主持收購糧食一事,不知豐子是否願意屈就。”
管豐一聽,立即拱手道:“臣願聽大王吩咐。”
“善。”
接着,田冀歎道:“還有,豐子,寡人思慮再三,覺得豐子剛剛将糧食價格太高十倍的策略,寡人覺得不妥!”
“大王的意思是?”
“五倍吧!十倍太狠了。”
“大王仁義!”
“還有,寡人這裏還有一個能獲取百倍利益的事情,不知豐子有沒有興趣。”
“這······大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