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護送張行屍首的二十人,一路西行,走了七十裏路後,遇到了燕軍主力派出的斥候。
斥候見二十個燕軍士卒護送一輛馬車回返,立即迎上去詢問。
護送張行屍首的人,紛紛悲泣道:
“我軍在淳于中伏,兩萬大軍潰敗濰水,并被齊人圍在濰水東岸,突圍不得,渡河不能,兩萬大軍死傷大半,然後······”
斥候聞前軍全軍覆沒,連主将張行都自殺殉國了,頓時大驚失色,然後急忙回返禀報主将屈庸。
斥候離開後,這二十人繼續護送張行屍首前行,前行數裏,遭遇燕軍前部。
此時,燕軍前部的人看見這夥人運着屍首走來,立即派人來詢問。
當得知前軍全軍覆沒,且齊人已經在淳于城做好準備後,無不震驚非常。
之前張行一路輕取齊地,他們都以爲現在燕軍已經攻占淳于向即墨進發了,結果,前軍卻全軍覆沒了。
一時間,前面的燕軍将士全都又驚又怒又恐又慌,然後,又把這消息傳了出去。
随着前部的燕軍士卒傳播消息,随着張行的屍首在士卒的護衛下一路前行,很快,等燕軍主将屈庸趕到的時候,前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已經從前部傳到中部,并開始往後面的燕軍潰散了。
随着消息的擴散,原本興緻勃勃地燕軍,頓時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士氣大洩,銳氣大失,然後對能否攻占齊國膠東膠南變得的迷茫起來。
此時,燕軍主将屈庸從中軍一路急行向前,走了沒多遠,耳中便不斷傳來路邊燕軍士卒的低聲細語。
“前軍全軍覆沒了···”
“将軍張行自殺了···”
“幾千燕軍将士向齊人投降了···”
“據說齊公子冀仁義···嗯···是比齊王地仁義···”
“···”
“糟糕!齊人送回張行屍首,果然不安好心,這是齊人的攻心之計。”
此時,帶着親衛急行的屈庸,心中不詳的預感越演越烈,同時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樂毅在臨淄的畫面,尤其是樂毅用齊人賢者的屍體離間齊國君臣以及齊王地與齊人關系的手段,現在,似乎齊人把那一套手段用在燕人身上了。
當初,樂毅放走了幾千個五十五歲的老頭,瞬間瓦解了臨淄齊人的戰心,現在,齊人放回了二十個士卒,就讓燕軍心中的必勝信念消失的無影無蹤。
當初,樂毅用了五具屍體,就破除齊人的抵觸。現在,齊人隻用了一具屍體,就攪得八萬大軍人心惶惶,甚至,還讓勾出了燕人内心深處的那股對齊人的恐懼。
要知道,之前數百年,燕國一直都是被齊國欺負的對象。之前,燕國一直都是無事舔齊國,隻求一時平安。一旦有事,則派人求助三晉,求三晉幫忙驅逐齊國。
之前三戰,才扭轉了燕人對齊國的弱勢心态,但現在,這種必勝的信念沒維持多久,就被打破了。
這···這手段···真惡心!
這一刻,屈庸突然體會到了攻心計的惡心之處,那是一種有力使不出來的憋屈。
明明是力能抗鼎的勇士,結果,中了攻心計後,力氣全都憋在身體各處,無法使出,以緻連個柔弱女子也舉不起來。
這比一擊打在空處還難受。
不過,屈庸跟樂毅身邊混了十幾年,微微一想,便想出了應對之策。
思索間,屈庸已經來到了大軍前部,然後看到了在燕軍士卒注視下緩緩前行的二十人,心中殺機一閃而過,然後連忙迎上去,泣道:“張将軍···張将軍···”
周圍的士卒聽見主将屈庸悲鳴,無不哀之。
屈庸哭泣了一陣後,突然拔出佩劍怒吼道:“齊人可惡,之前,齊人因爲自己的失誤,而推卸責任冤殺我大将軍張魁。現在,齊人又用奸計殺害了張将軍。
冤殺人父,又計殺人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将在此發誓,一定要爲大将軍父子報仇。”
周圍的士卒一聽,想起屈死在齊國的大将軍張魁,無不怒道:
“爲大将軍報仇···報仇···”
此時,屈庸見自己用仇恨再次激起将士的死戰之心,立即将目光投向護衛張行屍首回來的人。
“諸位,現在張将軍屍首到了軍中,你們已經盡到了責任,接下來,回國的路上,全是燕人的地盤···
所以,爲了盡快将張将軍的屍首運回燕國,就由本将派人運送吧。”
“這···”二十人看着屈庸那不容拒絕的臉色,相互看了看,覺得無法拒絕主将,隻得應道:“願聽将軍吩咐。”
屈庸見他們應下,頓時松了一口氣,然後對身側的門客吩咐道:“先生,請···”
話才開口,此時,那二十人中的一個,突然長歎道:“我身爲前軍的一員,現在軍中袍澤全都留在了淳于,而我卻回來了。我身爲張将軍的士卒,現在張将軍死了,我卻還活着。
我之前深受大王之恩,現在大王欲向齊人報仇雪恨,但公子冀仁德,沒有計較我之前在濟西、秦周、廣益與齊國爲敵的事情,還将我釋放了。
我受公子冀活命之恩,釋放之恩,終究不能再厚顔攻打齊國,與公子爲敵。
而我在大王最需要我的時候,卻不能爲大王而戰,這就是不能報恩,真是愧對大王。”
說罷,那人直接拔劍往脖子上一抹,然後倒地身亡。
其餘十九見之,無不悲之,然後紛紛自刎而死。
“······”
“······”
“······”
一時間,原本那些還高喊複仇的燕軍将士,看着那二十個自殺的士卒,瞬間全都沉默了。
“······”屈庸沉默好一下,嘴角裏才吐出九個字:“義士也,來人,厚葬他們。”
而後,屈庸一邊派人護送張行屍首回國,一邊派人通知樂毅前軍全軍覆沒以及東陽淳于高密的齊人并未去廣益作戰事,一邊下令大軍緩行,以重振軍心。
不久後,淳于城中,田冀從斥候口中聽說此事,怔了怔,才驚歎道:
“燕人真是實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