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冰冷,陌生,漆黑,永恒。這是我跳下月輪時的感受。
漆黑的月輪猶如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随着我的縱身一躍,我的五感逐漸似乎失去了它們的能力,隻有身體的失重感讓我知道自己還活着。
身體仿佛被卷入一道沒有盡頭的黑暗漩渦,天旋地轉,劇烈的下墜讓我渾身骨節嘎嘎作響,頭顱的眩暈感幾乎差點讓我窒息,耳邊盡是“呼呼”的聲響,幾乎是刹那的功夫,我便處于一種半昏迷的狀态。
不過我還可以思考,我知道自己正在從“鼎身”上躍下,下面就是萬川彙流的地方,也正是從這裏通向無盡的地下水域。
其實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高,隻因爲周遭的黑暗讓我的五感失去了判斷,我們這一路已經從“鼎身”内部向下走了很久。也就幾秒的功夫,耳畔中便逐漸傳來下方澎湃的水聲,聲音漸起,到最後猶如洪流崩堤,轟鳴震耳。
接着我眼角似乎捕捉到了什麽,沒等我細看,便轟然入水,巨大的沖擊力讓我完全沒有防備,幸虧我剛剛已經調整了入水姿勢,不過還是清晰的聽到全身骨頭發出的聲響,也不知道是哪裏骨折了,我沒有時間去猜,因爲僅僅隻有那個瞬間是不疼的,緊接着就是劇烈的疼痛。
這種感覺我從未經曆過,大腦一片空白,視覺系統已經紊亂了,我看不見任何東西,呼吸困難,胸悶,連基本的平衡感都沒有了,身體一丁點反應都沒有,直直的墜入了深處。
我現在終于相信“痛覺有延遲”一說了。以前看到墜樓的人沒有掙紮,還不明白,現在想想恐怕并非是他們感覺不到痛苦,而是根本沒有力氣去掙紮。
摔死,當真是一個及其糟糕的體驗。
我那時候還不曉得,像這種感悟,将伴随我整個動蕩和充滿冒險的後半生。
就在我以爲自己也要這樣窩窩囊囊死掉的時候,好像有什麽在我頭頂炸開,接着便被一股巨力拖着向上走,我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像面條一樣任人擺布,等我沖出水面的時候,旁邊忽地亮起了一點光亮,我看到一旁的水中漂泊着一個看不到頭的木頭巨物,而另一邊則是跟着我浮出水面的人,我的視線開始模糊,用盡最後的一點意識,我看清了他的面目,漢生……
你他娘的終于出現了……
我朦朦胧胧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周圍漆黑一片,摸了摸身上,裝備都不見了。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記憶開始一點點出現在腦海中,漆黑,深水,巨木,漢生,這是我清醒過來後的第一個念頭。
剛剛我從月輪上跳下來,重重的摔在水上,在下面難以呼吸,是漢生将我提了上來,然後我就不記得了。估計是落水時候沖擊到了腦袋,心裏祈禱,可千萬别是什麽腦震蕩。
我摸了摸身體,衣服還是濕的,說明我并沒有昏迷多久,可剛要坐起來時,全身都痛的要命,特别是屁股後面的那塊骨頭,像是在睡夢中被人打了一頓似得。
我喘了幾口氣,側過身撐着手臂要讓自己坐起來,突然一隻手搭在我肩膀上,輕聲道:“先别動。”
“漢生?”我看向黑暗中坐在我對面的人。
“是我,先别動。”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有太多話想問他,可又不知從哪說起,而且我感覺出他口氣中帶有一絲緊張,這讓我很奇怪,能讓漢生産生如此大情緒多波的事并不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此時遠處忽然亮起兩點慘綠色的光芒,忽上忽下的飄動不定,猶如兩隻巨獸的眸子,難不成這就是讓漢生擔心的事!
沒等我再開口,臉上忽然被漢生扣上了一個東西,我伸手去摸,指尖傳來一種金屬的觸感和涼意,從形狀上判斷是一個半面的奇怪面具,他快速輕聲道:“帶着不要說話,憋住氣。”
對于漢生我是百分百信任,所以沒有一點猶豫便吸了口氣憋住,而随着那兩點光芒的靠近,我才意識到根本不是什麽眸子,那個光芒就是兩盞燈籠。
正有一隊人從遠處緩緩走過來,前面的人提着燈籠,在慘淡的光影下,我看清了那隊人,身上的冷汗也瞬間暴了出來,整個人幾乎僵持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那些人都穿着褪了色的大紅色古舊衣袍,每個人頭上都着大鬥笠,面上貼着黃布條,布條上面都用紅漆寫着一個數字。這些人雙手插袖,跟在提燈籠人的後面,猶如行屍走肉。
而最可怕的還是前面那兩個提着燈籠的引路人,這兩個人個子極高,臉上帶着半塊面具,露出的臉部肌膚幹癟蒼白,十分讓人矚目的則是耳朵上各自帶着的一條長長的銅質耳墜,形狀有些眼熟,我應該在哪見過,不過一時回想不起來。
他們步伐很輕,猶如穿過人間的亡魂,行走間不帶一絲聲響。已經不敢喘息的我,在那隊人路過這裏,其中一個提着燈籠的領路人忽然慢悠悠的向我這邊轉過臉時,幾乎沒吓得跳起來撒腿就跑。
此時漢生不動聲色的按住我的手腕,用食指輕點兩下,不讓我動彈,我才忍住沒動,但全身的冷汗還是嘩嘩的流,久違的恐懼包裹了全身,心髒幾乎就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我看到那個領路人看向我的臉,準确的說是盯着我的面具,我有一種感覺,這個“東西”他已經發現了我,我極力的想去避開它的視線,可因爲恐懼我又不敢閉上眼睛,人性中的軟弱讓我僅僅盯着那個東西,如果它走向我,我恐怕會逃脫漢生的束縛而逃跑。
好在那個東西在看了我一眼後,轉移了目光,似乎在打量一旁的漢生,不過也僅僅是掃視而過,便繼續向前走去,沒一會兒兩點燭光逐漸消失。
我心驚膽戰的盯着那支詭異的隊伍走遠,直到腹部發緊,我才呼哧呼哧的松開憋氣,趴在地上大口的喘起來。
我渾身生起一種無力感,那些到底是什麽人?難道我已經摔死下地獄了,那漢生這是啥意思,渴望自由的靈魂?要帶着我上演一出“飛躍瘋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