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生平時話不多,不過人很樂觀,總是笑嘻嘻的,很少見他如此凝重,可見這張照片的出現不是什麽好兆頭。
他接過那張照片,沉聲道:“傳說犀牛是辟邪之物,犀牛角燃燒可以通靈,而牛皮則能鎮邪。這口棺材的外椁就是用生漆雜以犀牛皮制成的,剛入葬的時候黑亮的可以照人,這口已經很久了。老辦法都是打三十幾層犀牛皮上去,刀砍上去最多也就隻能留個印子,比石椁還結實。”
我驚訝道:“三十多層?太誇張的了吧。”
漢生吐口氣,“這麽做隻能說明裏面的主不好壓,可能生前就是個大兇大惡之人,死後也沒太安生,或是入葬前就有屍變的迹象了,所以才用這種棺材封死。”
“這是在當地發現的?”
漢生回道:“對,據說是山裏發水沖出來的。可惜我沒看到,這是村長拍的,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将棺材捆上鐵鏈沉到當地山裏的湖底了。”
看着漢生提供的這些資料,我有些爲難。别看他說的這麽容易,這些資料肯定花了他很久的時間才搜集起來的,可是一來我對那個地方太恐懼了,實在不想去,二來我手裏也沒有人啊,就憑我們倆估計連裝備都運不過去。
我也不好意思說不敢,就隻能硬着頭皮對他說:“我們是不是太單薄了,就這樣去不合适吧。”
誰知漢生也贊同道:“當然不合适,咱們倆連裝備都背不過去,這個活,不支鍋搭夥可不行。我們去找老何,況且你還拿着二爺的那枚銅錢,這條道上,沒幾個人不認識二爺的銅錢。”
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而且我确實有幾天沒見着他了,也不知道他要對手底下人怎麽解釋二爺的死,估計這陣子沒少操心,于是便道:“成,我們去看看他有沒有什麽辦法。”
二爺北京的店就開在東琉璃廠的海王村,我和漢生坐地鐵在和平門下車。這的鋪子我也沒來過幾回,可是肯定不會認錯位置,不知道怎麽今天鋪子沒開,這大周末的按理說不應該啊,我上去敲了敲門,過了會有鋪子夥計裂開條門縫朝我看了看,我道:“小南北,不認識我了。”
小夥計不大,是老何收留的孤兒,沒名字,就叫南北,他看了看我,認了出來,把門打開,“曹叔,快進來吧。”
我帶着漢生從他身邊過去,給了他個腦瓜崩,“下次叫哥,他們呢,咋就剩你了。”
南北又關上門,歎氣道:“這兩天生意不好,事挺多的,副掌櫃給他們放假了,現在就我和小何叔看鋪子了。”
南北一邊說一邊領我倆去後堂,老何就在後面的院子裏坐着,幾天不見,感覺他老了不少。
見面也沒多耽擱,我簡單的說明了我倆的來意,老何猶豫了一會道:“二爺一走,家裏的生意收攏不少,面上的鋪子關了七七八八,現在也就北方這還撐着,還有那些不咋能見光的活也能停的都停了。”
他掏出一包皺皺巴巴的白沙,點上一支,有些疲憊的道:“要不是我在這強壓着,下面那些孫子早就分了家産跑路了,樹倒猢狲散,就是這行的操行。”
“七八個人也抽不出來了嗎?”
老何看了一眼漢生,無奈的搖搖頭,“要是放在以前,就是你不拿彩頭,隻要二爺招呼一聲,下面哪個鋪子不争着搶着去,現在就算我拉下老臉給你扯出一個隊伍,估計也都是歪瓜裂棗,别說下下地幹活,可能半路就讓人給扣了。”
我拿起老何的白沙點了一根,歎氣道:“那就是沒辦法了呗。”
“有。”
我和老何看向漢生,他接着道:“支鍋,就算二爺不在了,可是二爺的鋪子還在,我們就以鋪子的名義去支鍋,想必會有人賣這個面子的,畢竟從我們鋪子出去的都是頭彩貨。”
老何想了想,拍闆道:“可行,不過有兩個前提條件。第一,得讓人相信這是我們鋪子授意的,出去支鍋的人要能代表二爺。第二,恐怕沒點彩頭是不行了,這個年頭,無利不起早,你要讓人跟你去賣命,就得拿出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
“第二點沒問題。”我接着道,随即掏出漢生那張拍有黃腸石的照片給他看,“這可不是一般皇族能用的。”
老何看了一眼就點點頭,“這個沒問題,可是第一點……”
“第一點也沒問題。”
沒等老何說完,漢生就指着我說,“二爺把銅錢留給他了,他現在就是二爺。”
“可是……”
漢生打斷老何接下來的話,盯着我說:“幹我們這行的,基本上都不用真名,也沒有幾個有好下場。有時候中了機關走了背字,從屍體爛到骨頭都沒人發現,所以我們都會在身上帶個信物,不少人隻要看到信物,就知道你是哪路人,有可能順手就給你收了個屍,所以這個信物基本上就代表了這個人。而我們這一行裏,沒有人不知道你手裏那枚銅錢代表着什麽。”
“曹傩送,你要接了那枚銅錢,以後,你就是二爺。”
說着,他沖我伸過來一隻手,語氣平淡卻肅穆:“如果不要,現在就還給我,如果收了,直到你死那天你就都是二爺,去背負二爺應該背的一切。”
我一時間有些錯愕,事情來得太突然,明明是來老何這借人,怎麽我搖身一變就成了二爺。而且我從沒在漢生的臉上看過這種表情,以至于看着也有些如臨大敵樣子的老何,我竟然産生了一些笑意,這種感覺就像我在超市正看着打折的啤酒,突然有兩個人神秘兮兮的圍過來,問我要不要做武林盟主一樣,我他娘的穿越了嗎?
我被他倆看的發毛,心裏不禁産生了些火氣,就這麽看不起我嗎,當時就大叫了一句,“老子憑麽不敢!”
漢生聽我這麽說,立馬嘻嘻笑起來,倆人對視一眼,老何也松了一口氣。我卻感覺有些不對,心裏直罵娘,好像中了什麽圈套,我靠,這倆人不會要我頂包吧,串通好了把我送進去?
老何招呼我坐下,說就這麽定了,定金鋪子出,由我和漢生出面去支鍋,事不宜遲,下午就過去。
中間不細說,我和漢生打車直奔老何說的茶館過去。
說是茶館,其實就是支鍋的場所。這種燙手的買賣,通過手機談肯定不靠譜,雙方必須面談,那麽就需要一個這樣的地,大家坐下來“見見面,喝喝茶”。
而老何所說的這個茶館,我也略有所聞,北京說小不小,不過這種支鍋的地也就幾家,茶館就是其中一處,掌櫃的是誰不清楚,不過聽說來頭也不小,這也是那些三教九流聚集卻沒人鬧事的原因。
茶館離琉璃廠也不遠,地段一般,在一條老街的胡同裏,不過人家也不指賣茶賺錢,如果談成一單,茶館是要收一個數的紅利。
茶館一樓敞着門,我倆直接進去,進門就是櫃台和爐竈。我向四周望了望,裝修的還挺考究,素雅且古樸,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而且一樓也不小,幾十張方桌,再裏面還有十幾張長桌,都是茶座,往上看,二樓就是一個個雅間,差不多就是“聊天”的地了。
茶館跑堂看見我倆進來,一溜小跑過來,給了個笑臉,“二位爺,裏邊兒請。”
他給我倆引到一個靠窗邊的座,笑着問:“二位爺,喝點兒什麽?”
我平時很少喝茶,當然也就沒什麽愛好,我轉圈瞅了一遍,看見櫃台上面挂了許多寫有各種茶名的木招牌,就指着道:“來一壺茉莉大方吧。”
“得嘞。”
跑堂的剛要走,就聽漢生問道:“你這有吃的沒?”
“當然有。”
這種大茶館和清茶館不同,不單賣茶,還有“紅爐”,各種點心都能做,“咱這兒都是老師傅手藝,饽饽倍兒好吃,月餅、元宵、芙蓉糕都能做,您看,您來點兒什麽?”
漢生道:“來碗面吧。”
我此時臉色肯定很難看,沒聽說過來茶館吃面的,不過茶館裏的夥計也都不是一般那種看人下菜碟的油條,略微錯愕後,就笑吟吟的回道:“這位爺一看就是外敞來的,面,咱家是不能做,不過爺您不急,我差個夥計給您去巷子口買碗炸醬面吧,味兒也很地道的。”
看見漢生點頭,夥計沖我道:“那您二位爺坐着歇歇腳,我給您沏茶去。”
我放眼望去,茶館四周挂了不少字畫,十分雅緻。前面有張台子,可能是平時到點會有大鼓相聲等曲藝節目吧。茶館裏的茶客也不少,三三兩兩坐那低聲閑聊,不仔細看,還真分辨不出誰是等在這“搭夥吃飯”的。
漢生低聲道:“你看那些桌角有信物的,差不多都是來支鍋的。”
我掃了一圈,還真有兩張桌角放着東西,不過茶座主人都淡定自若,根本看不出來是來談交易的,其中一桌主人更是個白頭老漢,樂呵的在那飲茶聊天。
我深吸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二爺的銅錢,輕輕放在桌角,心想這可是三百萬啊,不會有人給我順走了吧。晃晃腦袋,我把這種奇葩想法抛掉,突然覺得自己很荒唐,都已經決心不再下地了,怎麽就跑這來支鍋了,我對自己也是很服氣了。
有人看見我擺放的信物,裝作若無其事的過來掃了一眼,我明顯看到來人表情僵硬了一下,便迅速回去,沒一會我周圍的茶客就小聲議論起來,不時看向我這。
我心裏叫苦,這次好想玩大了,看見那些人望過來,我臉騰的熱起來,我是個上學時從來不敢上台演講的人,這時被這些個家夥盯着議論,差點下意識的就要逃跑了。
這時跑堂的也端着茶壺茶碗送來過來,他低頭看見我桌角的銅錢也怔了一下,不過他們這種人察言觀色早都爐火純青,表情一閃而過,将紫砂壺和兩個茶杯放到桌上,看了我一眼,“爺,有事兒您再吩咐。”
我倒了兩杯茶,勉強坐了一會,期間漢生的炸醬面也到了,他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坐那秃噜秃噜的吃起來,我卻如坐針氈,心裏直着急,怎麽也不來個人跟我聊聊啊。
突然我在桌下的腿上放了一隻手,埋頭吃面的漢生不擡頭的對我說:“别慌,你是二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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