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氣都不敢出,每一步都踩的很輕,這樣後面的那個聲音在我耳裏就越發的清晰,良子也慢下來,右手給了一個“321”的手勢,左手摸在腰間的甩棍上。山貓帶的這種響尾蛇機械甩棍經過改裝,整體用的增強型合金鋼,最前頭那節帶着開鋒的棱錐,不管是誰,來一下絕對是夠受的。
我深呼吸一下,看到良子筆劃到1,我和他猛地回頭,我們兩用手電把這段墓道照的通亮,卻什麽也沒有發現,這段墓道離轉彎要有個二三十米,就算再快的速度也來不及在我們轉身的瞬間跑掉,那麽……我猛地将手電投向上面,還是沒有,我倆面面相觑,就算聽錯了,也不會是兩人同時聽錯了,良子沒想出來結果,提議道:“我們先回吧。”
我點點頭,雖然心有不甘,但是目前确實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突然,冷汗順着我後背就下來了,隻見在良子雙肩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搭着一雙長滿白毛的手,很細,像女人一樣,一動不動,好像有人趴在他背上摟着他一樣,而良子卻毫無感覺。
良子看我臉色變了,也明白有什麽東西在他身後,我對着他比劃了一下我的後脖頸,他回眨了一下眼睛,而後以迅雷之勢将手中的甩棍棱錐頭刺向後頸,隻見一道白影閃過,我打着手電跟着移動,就看見在墓道牆壁上出現一張慘白的人臉,上面長滿了白毛,冷冷的看着我們。
良子靠過來,我倆拿着手電與那東西對峙,良子低聲道:“好像不對。”
我也看出了蹊跷,那張怪臉沒有身子啊,臉龐還有幾隻像觸角的東西,剛剛就是這玩意抓在了良子身上,我看着看着覺得這東西很眼熟,似乎在哪見過。
我啊了一聲,同時寒毛卓豎,我知道這是什麽了,就是我在溶洞中遇見的蜘蛛,同樣大如人頭,背部有着酷似人臉的花紋,我打着手電細細看過去,果然發現隐藏在白毛下的兩排眼睛,良子一聽是蜘蛛,渾身打了一個冷顫,“我靠,不是吧,還有這麽大個的蜘蛛。”
還沒等我告訴他這玩意有着很強的進攻性,那隻趴在牆上的白毛蜘蛛就已經彈射而起,像是異形裏的抱臉怪,抓向良子的頭。良子雖然沒趕上二爺下地那會,不過這些年也走過不少穴,妖魔鬼怪見了不少,自然不像我當初那麽慫,隻見他左手一甩,甩棍已經抽出三截,橫劈向那頭白毛蜘蛛,那蟲子似乎也知道這一下的厲害,竟然噴出一道蛛絲,粘在石壁上蕩了一下,借此改變了方向,直向我撲了過來。
我心裏大罵,我靠,感情這年頭蜘蛛都知道吃軟怕硬挑軟柿子捏了,不過這一跳真是要了我的命,我一直站在良子身後,完全沒有防備,眼看着那東西撲過來,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良子轉身擋了一下,空着的右手抓住了一條蜘蛛腿,使勁扔了出去。
那頭白毛蜘蛛借力畫一大圓落在石壁上,而後兩排黑眼珠盯着我們看了一會,逐步向後退去,消失在漆黑的墓道裏。
良子看那蜘蛛退走了,趕緊後怕的湊過來,低頭給我看他的後頸,“快瞅瞅,那玩意咬我沒?”
我打手電照了一下沒發現傷口,便對他道:“沒事,估計嫌你肉糙,而且這種蜘蛛沒毒,我被咬過,頂多就是麻痹一會。”
良子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也幸虧就一隻,要是一群湧上來估計被啃的就隻剩骨頭了,我們趕快走吧,這座墓怪的很,出現了很多不應該在墓裏的東西。”
我跟着他轉過一條甬道,手電突然掃到甬道牆壁上對稱的兩盞犀牛燈,随即就被其吸引。
我讓良子等會,将手電照過去,這盞犀牛燈上部是一個飛鳳形狀的燈罩頂蓋,燈罩上鑄有三隻圓環,可以旋轉調節燈光,在燈罩上方另有一個半圓弧狀遮罩,罩頂有一圓管做成彎曲狀,直通犀牛的頭頂部,與之相連,起到回還過濾的作用,這樣油膏燃燒時造成的煙霧便可通過蓋頂的弧管從頭部回到牛肚内,起到了一定的消煙作用。
這種犀牛燈就算在古代也算是不可多得的青銅瑰寶,普通豪紳根本用不起,而且最讓我驚訝的是燈罩上刻着的日月同輝花紋,這種花紋樣式古樸簡單,周圍有四個月亮,中間是太陽,是大漢王朝的象征。
我打着手電照向四方,這座墓,哦不,這層墓,肯定興建于漢朝,特征已經十分明顯了。
良子過來問怎麽,我把發現告訴了他,他點點頭告訴我二爺也這麽說過,而且二爺還說我們腳下的那一層同樣屬于另一個朝代,這座山腹内的三層地宮分别營造于不同時期。
我暗自咂舌,這種墓葬方式從未聽聞,而且就算從風水上講,伏龍黑水,山澤失氣,也是大不祥的,對後葬之人的子孫有弊無利,怎麽會有人這樣做。
良子指了指一個偏室,我們剛過去,就有一道強光直打在臉上,我連忙擡手擋住眼睛,就聽見良子開口道:“自己人”,随即對面滅了光,我才逐漸看清眼前的一切。
眼前是一個大概十米多長,寬五六米的中小型石室,門口站着一個偏瘦的高個子,手裏拿着一把老式的七九式沖鋒槍放哨,剛剛就是他用手電晃了我的眼睛。再往裏面地上擺了幾盞礦燈,大概有十幾個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除去良子,隻有三個人我認識,小何沉默的坐在一旁,還有一個叫趙顧的兄弟也在鋪子打過幾次照面,再就是那個頭發已經漸漸灰白的二爺。
我也已經有許多日子沒見過他,可以說幾乎大學畢業後就很少去鋪子了,這次看,發現二爺真的老了,印象中他不怎麽言語,說一不二,不論是對自己還是手下的兄弟,或是我這個“故人的遺孤”都十分嚴厲,甚至有點獨斷專行,從被他領養開始,我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他在安排。
良子推了一下愣神的我,沖着二爺那邊努努嘴。
我不太情願的走過去,二爺轉頭平淡的看了我一眼,又專心看回眼他身前石棺上的那幅地圖,“去看看。”
我摸不着頭腦的看過去,發現他身後有一截草席捆起來的東西,礙于光線看不太清。
候在一旁的小何猶豫道:“二爺,不好吧,小曹還是個孩子。”
二爺沒回話,二爺手下這些夥計都知道,這就代表着“不說二遍”,小何歎了一口氣,看了我一眼,低頭過去緩緩将草席打開。那面有點暗我沒太看清,向前走了幾步,一股刺鼻的惡臭彌漫開來,發黃發黑的草席裏面,我看到一團黑紅的東西,我眯着眼睛細細看去,不由得吸了口涼氣,那個黑紅色的東西竟然是個人。那人身上皮開肉綻,像是被滾燙的熱油澆過一樣,而且詭異的是在他裸露的肌肉裏有一些黑色的像濃水一樣的組織附着在上面,如果不是頭顱還在,我真的很難能認出這是個人,太惡心了。
小何似乎不願意讓我多看,快速将草席卷起來,我皺眉問道:“怎麽搞的,這個也是自家兄弟?”
小何臉色有些暗淡,我忽然意識到什麽,結巴道:“這……這是……”
二爺還是低頭看着眼前的地圖,平靜的回道:“山貓,死了。看樣子,你們也沒走一條路,這樣就可以排除一條路了”,說着,他在地圖上勾畫起來。
我腦子嗡的一聲,捂住嘴,胃裏一陣陣的抽動,天呐,竟然是山貓,一路上還有說有笑的,我包裏還有他給我的半瓶白酒,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死了,我有點接受不了,我氣憤的看向二爺,“他是你的夥計啊,你一點都沒感覺嗎?”
“曹,别說了。”小何拉了我一把。
不知道爲什麽,看見二爺還在那麽冷靜的看地圖,我突然很火大。我甩開小何的手,氣哄哄的指責道:“他們都是爹生媽養的,就該給你賣命嗎?你總是那麽自以爲是,是不是隻有對所有事都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才顯得你二爺是個人物啊,這麽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你就這麽不當回事嗎?”
二爺仿佛沒聽見我的質問,繼續在圖上不斷勾畫,直到好像畫通了什麽,才停下筆,轉身看向我,卻還是那個平靜的樣子,“當初在洞口我們遇到了突變,可是卻沒有躲進洞裏,是從離那五公裏遠的一個地下裂縫進來的。如果我們知道水潭下不去,需要你們運水肺,當遇到危機的時候肯定不會去洞裏,因爲那代表着自尋死路,這是第一。洞裏潭水溫度低,那種大頭魚是早些年間就已經少見的虎梭,常年在低溫溶洞裏生存,對溫度及其敏感,一個信号彈足以引出整個魚群,這是第二。這兩個不應該犯得低級錯誤,才導緻了你們如今的結果,你還要我說什麽?你們對這座活死人墓一無所知,在這裏哪怕一步走錯,都會滿盤皆輸。”
二爺轉過身繼續研究那張地圖,同時輕輕說道:“你的一個判斷,一個想法都可能決定着跟你一起下來弟兄的生死,我覺得帶更多的人走出去要比在這哭一個死人來的值。”
“陰走三,陽走四,一聲雞哭分生死,升棺發财,你以爲那麽容易嗎?”
我想辯解什麽,卻發現我啞口無言,當初是我确定二爺他們進洞了的,也是我提議下的水,甚至在水裏直接開了信号槍,可以說山貓的死,我有責任,早上還一起插科打诨的人,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具屍體,這種落差讓我腦子裏一片空白,突然想起路上老何說過的話,“有的人命中注定要背負一切。”
小何他們都見過大世面,歎了口氣,雖然有惋惜卻也從容的将山貓的屍體裹好,沒有太多話。
我望着那段草席呆呆出神,一肚子的懊悔,如果不是我毛躁的判斷,也許山貓就不會出事,我的整個下半生都要爲這件事情無法釋懷。
突然小何拽了我一下,我茫然的四顧,就看見那個在門口放哨的高瘦男子比了一個手勢,同時聽見二爺說,“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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