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常小姐的看熱鬧,湛非魚的悠然,貴爲京城才女之首的溫如意此刻面色越來越難看,在多寶閣被訛去一萬兩銀子,還能說自己沒有防備小人,這才被算計了。
但如今這上聯擺在這裏,自己若是對不出下聯,這才女之名就成了莫大的笑話。
陳小姐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裏的湛非魚,圓臉上是認輸的無奈,“溫姐姐,煙鎖池塘柳,燈垂錦檻波。這後一句已經對仗工整了,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到其他下聯。”
撇開煙鎖池塘柳的意境不言,單單想要把平仄對仗工整就極難,下聯五個字要囊括五行實屬不易。
離得近的幾位姑娘也跟着放棄了,自己也不算才女,再者有溫如意在前面擋着,輸了也不丢臉。
有脾氣剛烈的小姐惱火的抱怨,“她是有備而來,這是壓着我們名揚京城呢!”
沒有誰願意當别人的墊腳石,尤其是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外地姑娘給壓了一頭,想想就憋屈,可甭管是文鬥還是武鬥,她們都鬥不過!更氣了。
想到這裏,有人不由遷怒的瞪了一眼黎小姐,她惹事卻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跟着一起丢臉!
“我……”黎小姐面色一白。
剛剛她還自得融入到了溫如意這些貴女的圈子裏,轉眼就被所有人給敵視了,犯了衆怒的黎小姐不敢怨怪溫如意她們,這怒火瞬間沖着湛非魚去了。
“你說自己苦思多年,必定想出不少下聯了,不如說出來讓我們聽聽!”黎小姐惡狠狠的開口,要不是知道折婧都打不過湛非魚,黎小姐都想要動手了。
“這上聯可以說是絕對,我們也想聽聽湛姑娘苦思多年的下聯。”
“我才疏學淺,平日裏一看到這些詩啊詞的就頭疼,還請湛姑娘賜教,也讓我這個榆木腦袋長長見識。”
“湛姑娘今兒既然敢把上聯說出來,想來早就對出了下聯,溫姐姐,我們輸的不虧,畢竟給我們一年時間我們也能想出下聯來。”
衆人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揪着湛非魚“苦思多年”這話不放,既然是絕對,别說幾年,就算是幾十年都不一定能對出下聯來。
溫如意此時也笑着接過話,把姿态放的低,“還請湛姑娘賜教,如意洗耳恭聽。”
面對衆人的敵意,湛非魚放下茶杯,“溫小姐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其實這上聯也好,下聯也罷都是前人所作。”
眸光微閃,溫如意起身看向常小姐,“勞煩常妹妹準備筆墨,還請湛姑娘把下聯寫下來,讓我們謄抄後帶回家慢慢品鑒。”
“好的。”常小姐點點頭,讓丫鬟去準備筆墨紙硯,溫姐姐這是想要在書法上扳回一局。
半晌後。
看到湛非魚挑了一支羊毫筆,這讓溫如意幾人不由一怔,羊毫筆鋒柔軟圓潤,彈性較差,但蓄墨量很大,出水慢,在力度上不易控制。
所以溫如意她們一般都是用狼毫筆,筆鋒尖齊、筆腰強健,寫出來的字典雅端莊,即便不擅長書法,也可以寫出平穩方正簪花小楷。
“她擅長草書?”陳小姐皺着眉頭,這上聯可以說取巧了,湛姑娘勝之不武,但這一筆草書寫下來,那真的是水磨工夫。
再看湛非魚還透着幾分稚氣的面容,一個還不曾及笄的小姑娘在書法上壓了她們一籌,豈不是讓她們這些才女顔面掃地?
湛非魚這段時間一直在臨《十七帖》,因此一落筆便是草書:煙鎖池塘柳,烽銷極塞鴻。東枝罷春水,南翼怨秋風。
四句詩完畢後,湛非魚提筆蘸墨再次寫下了第三首:煙鎖池塘柳,鍾沉台榭燈。燈心紅縷密,柳眼綠波澄。
忍不住好奇湊過來看的幾位姑娘無聲誦讀了一遍,這上聯本是絕對,可湛姑娘一下子就寫出了三句下聯,而且上下聯分别在三首詩中,不管是五行對仗還是意境都堪稱佳作。
“不過是拾人牙慧。”黎小姐撇撇嘴,一臉的不屑之色,“湛姑娘搬弄前人的下聯有什麽意思,何不拿出自己的真才實學對出下聯。”
折婧不善讀書,平日裏也瞧不起處處巴結她們的黎小姐,這會倒是很滿意她的話,高聲附和道:“不過三首詩而已,拿點銀子出來,那些酸儒别說三首詩,就算三十首也能琢磨出來。”
常小姐一臉無語的看着自說自話的黎小姐和折婧,就這三首詩,别說普通讀書人,就算是翰林院那些飽學之士花個兩三年都不一定能寫出來。
再說湛姑娘能拿出這三首詩,說明她認識的人絕對是學識淵博的大儒,而且這一筆草書從容衍裕,氣象超然,這不僅僅是水磨工夫,還得有天賦。
就湛姑娘這樣的才情,折婧她們還敢言語嘲諷,這簡直是班門弄斧,贻笑大方。
“黎大人當年也是三甲進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職,不如黎小姐謄抄一份帶回去,等黎大人對出下聯後也讓我們拜讀一番?”湛非魚笑眯眯的給黎小姐挖坑。
這千古絕對黎大人若是能對出來,那當年就不是三甲進士,即便不是狀元,至少也是探花郎,或者二甲傳胪。
溫如意唯恐湛非魚把溫家長輩也拖下水,先一步開口道:“正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再者黎大人公務繁忙,怎可拿我們閨閣之事勞煩黎大人,甯公子他們也在常府,勞煩常妹妹再辛苦一趟。”
溫如意快速的把這三首詩謄抄了一遍遞給了常小姐,把甯辰安、白兆輝這些即将下場的讀書人拖下水,他們都對不出下聯來,自己不過閨閣女子對不出下聯便不算什麽。
陳小姐本就聰慧,此刻撫掌而笑道:“讓他們平日看不起我們,今兒也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做千古絕對。”
對于溫如意的禍水東引,湛非魚也不在意,溫如意的才學也許名副其實,但人品就難說了。
一刻鍾不到的時間,在前院的一群青年才俊齊刷刷的都到了水榭,本來以爲隻是女子之間的詩詞罷了,不過是小道,誰曾想煙鎖池塘柳這一上聯着實将他們都給難住了。
“好字!”白兆輝忍不住贊歎,難怪父親把端硯當做謝禮送去了裕豐樓,就憑這一筆草書,湛姑娘也不會埋沒了那塊端硯。
甯辰安這是第三次見到湛非魚,第一次是在裕豐樓她和折婧起了沖突,第二次便是在多寶閣,本來他是不喜湛非魚這般膽大妄爲的性子,女子還是貞靜溫雅爲好。
但此刻看到湛非魚這一筆字,甯辰安也不得不感慨自己之前狹隘了,湛姑娘絕對不是折婧這般的有頭無腦的草莽性子。
“表哥。”黎小姐不滿的看向白兆輝,這賤人之前打了姑姑身邊的大丫鬟,這就是打了白家和黎家的臉,表哥竟然還誇贊她。
折婧此刻更是不滿,從甯辰安踏進水榭開始,折婧的目光就癡迷的落在他身上,可甯辰安不但沒有注意到她,此刻還用欣賞的目光看着湛非魚,這是折婧從來沒有的待遇。
“讓我看……”慢了一步的傅睿朗話剛說一半,突然一道身影擠了過來,搶在他之前一把奪過甯辰安手中的紙。
撕拉幾下,折婧粗暴的把兩張紙給撕成了碎片,扭曲着臉惡狠狠的瞪着湛非魚,尖聲怒罵:“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你是不是故意勾引辰安哥哥?”
這一變故讓所有人都是一愣,饒是甯辰安君子端方,此刻也是面如沉水。
傅睿朗咻一下退到了白兆輝身邊,死道友不死貧道,折婧這樣的瘋女人,辰安兄自求多福吧。
其他一同過來的好友動作整齊的往後退了好幾步,不是他們沒道義,實在是折三郎那個莽夫不講理,這“美人恩”還是讓辰安兄自己消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