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第五輛馬車了吧?”在田間勞動的漢子擦了把額頭上的汗,羨慕的看着又一輛馬車轉過彎向着齊昌林的家行駛了過去。
平日裏鄉野連牛車都少見,更别提馬車了,齊家又是村裏最窮的一戶,絕對是窮在鬧市無人問。
齊父當年上山打獵意外摔死了,之後就是孤兒寡母過日子,連一日三餐都吃不飽, 可即便餓的都吃野菜充饑了,偏偏齊母卻咬着牙送齊昌林去私塾讀書。
當時村裏多少說風涼話的,背地裏嘀咕齊母是瘋了,村正家都沒銀子送兒子去讀書呢。
再看着白日在田間勞作,晚上在油燈下做繡品的齊母,本來也是三十來歲的年輕婦人, 可幾年時間下來老的就跟村裏五六十歲的老妪一般。
齊母身體也徹底垮了,整日病歪歪的卻依舊縮衣節食的供齊昌林讀書, 後來好不容易拉扯着給齊昌林娶妻了, 結果齊母累垮了身體徹底癱瘓在床不能動彈,一日三餐都要兒媳婦送到床邊喂給她吃。
另一邊的漢子正彎腰挖着地裏的紅薯,這會也擡頭看了一眼,“今兒是昌林的生辰,前天他就買了不少肉回來,說是要宴請同窗好友。”
說話的漢子和齊昌林是鄰居,所以也知道的清楚,看了一眼地理滿臉嫉妒的村裏人,憨厚一笑道:“昌林這些年能讀書還考取了功名多虧同窗的接濟資助,這席面的确該辦。”
正應了那一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齊娘子也是個一根筋的,竟然和齊母一樣死撐着繼續供齊昌林讀書。
齊娘子進門每兩年生下兩個孩子,可自己身體也立刻跟着垮了,畢竟九個月的肚子還在田裏幹活,做了三天月子就下地,小女兒後來更是直接生在地頭上。
日子清貧, 齊娘子餓狠了更是喝水充饑, 家裏也是能典當的都典當了,齊昌林也是一邊讀書一邊抄書賺銀子。
可後來大慶朝出了活字版印,印刷的書籍一下子多了起來,書肆也不用這些寒門子弟抄書了,齊昌林也失去了能賺銀子貼補家用的唯一途徑。
“還是得讀書啊,昌林考上秀才了一年也能領幾兩銀子,要不是被家裏拖累了,一大家子吃喝是不愁了,這日後要是考上舉人老爺了可是能當官的。”齊家長輩說了一句中肯的話。
當初報喜的差爺來了村裏,來年村裏送去私塾讀書的孩子就多了八個,還不都是看到讀書的好處。
其他人也都認同的直點頭,不說日後能不能當官,就說昌林現在走在村裏誰不尊敬的喊一聲秀才公,上個月張家惹上了地痞鬧到了衙門,還是昌林去了說了話,這才讓張家免了一劫。
秀才公見到縣老爺都可以不用下跪的,聽說昌林和知府家的公子是好友,村裏人是想都不敢想的,那可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指甲縫裏漏出一點就比他們這些當家漢子一年吃苦受累賺的還多。
相對于男人們還算理智的閑談,正在後面把紅薯從土裏扒拉出來然後裝進框子裏的婦人們更多的就隻有嫉妒和羨慕了。
把散落的頭發順到了耳後, 過着頭巾的趙家嬸子撇着嘴說起酸話來,“難怪齊娘子舍得把下蛋的老母雞給殺了兩隻,還從村裏買了不少雞蛋和幹菌菇,老四家昨兒從河梢裏逮到的那條大青魚也被齊娘家買了去。”
昨日趙嬸子隻是嫉妒齊家雞鴨魚肉齊全了,能吃一頓好的,畢竟趙家也窮,過年都沒吃過這麽豐盛的一頓。
可今天一個早上看到五輛馬車去了齊家,趙嬸子已經嫉妒的紅了眼了,不說府城裏的貴人,就算是他們的村裏,不管去誰家吃席面那都是要送東西的,有錢的給銀子,沒錢的也得拎上點雞蛋或者一包糕點。
這齊家今日收到的禮估計都夠她們一家子吃喝一年了,趙嬸子越想越是不甘,“聽我家大丫頭說府城裏禮金至少都得五兩銀子,要是講究的人家還會配上糕點、布料什麽的,最少是四樣禮,多的那是六樣八樣,算下來十幾二十兩銀子都不止呢。”
“這麽多?”幾個婦人震驚的瞪大眼。
她們一大家子忙活一年也就存下個十兩銀子,這還得家裏順順當當的,否則生個病抓個藥銀子就沒了,可去齊昌林家的客人随便一出手就是這麽多銀子,這一場席面辦下來豈不能落下三五十兩銀子。
畢竟雞鴨魚肉才多少錢,一隻老母雞拿到集市上也就賣個三四百文,一桌子席面也就一二兩銀子,齊昌林賺的可多了。
趙嬸子翻了個白眼,指着遠去的馬車,“早上小牛給貴人帶了一下路就拿到了一串錢,足足二十文呢。”
馬車夫打賞個孩子都能給出二十文,她們家男人出去打個短工一天累下來也就到三五十文。
連地頭忙活的婦人都知道小牛得了二十文的賞錢,更别提村裏的這群孩子,一個個羨慕的眼珠子都發紅了,不管是大孩子還是走路都搖擺跟個鴨子似的奶娃娃,這會齊刷刷的都聚集到了齊家的院門外,誰都想當第二個小牛,沒有二十文有兩文也是好的。
丘懷信剛掀開馬車簾子就被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給吓到了,那直白的眼神就跟野狗看到肉骨頭一般,恨不能撲上來咬幾口。
“公子,都是村裏的孩子,估計是聞到了香味了。”馬車夫猜測的開口,畢竟這會的确能聞到齊家飄出來的肉香味,鄉野孩子能吃粗糧填飽肚子就不錯了,這麽霸道的肉味誰不嘴饞。
石松先一步下了馬車,估計他周身透着肅殺之氣,讓一群孩子下意識的後退了好幾步。
丘懷信也跟着下了馬車,看了一眼四周然後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這群孩子身上,粗布制成的衣裳都打滿了補丁,即便有兩個大孩子穿的好一點,衣服沒補過,可仔細一看就能看出這衣服都洗的有點敗色了,估計都穿了兩三年了。
再看着不遠處一個半大小姑娘害羞的擦了擦嘴角,略顯得黝黑的臉,頭發也隻綁了頭繩,渾身上下更沒有一件飾物,隻用茶葉梗當耳铛。
丘懷信注意到小姑娘擦口水的手,黢黑一片似乎沒洗幹淨一般,隔着遠都能看到指甲縫裏的黑泥。
腦海裏一下子浮現出湛非魚唇紅齒白的模樣,小臉白的就像上好的玉石,出行都有下人跟随,不說身上佩戴的那些珠寶挂件,就說她身上的衣裳,估計這布料就沒有低于十兩銀子一匹的。
“湛非魚也出身鄉野,被顧學士收爲弟子也不過兩年時間,怎麽差别就這麽大。”丘懷信忍不住的感慨了一句,腹有詩書氣自華,可湛非魚讀書也就兩年而已,小小年紀沉靜淡定的比世家子弟還像世家子弟。
石松戒備了看了一眼四周,除了丘家跟出來的人守在暗處之外并沒有發現異常,石松稍微放松了一點,陪着丘懷信往齊家走一邊回道:“湛姑娘天資聰穎,據說隻聽家中堂哥誦讀就能背出《三字經》,南宣府都說湛姑娘是天上文曲星下凡。”
“所以比起湛非魚,珪璋都要自愧不如。”丘懷信看到迎過來的人不由笑着打趣了一聲,絲毫沒有察覺到焦濂玉一瞬間陰沉下來的眼神。
不說文人相輕,就說焦濂玉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四五歲就開始啓蒙讀書,如今十來年了也隻是秀才功名。
湛非魚的年紀小了焦濂玉快一半了,卻是南宣府的小三元,焦濂玉本就虛僞假善,不嫉妒那才是奇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