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嬷嬷把手裏疊起來的字條遞給了焦知府,轉身退到焦夫人身後站着的時候,不經意的瞄到下面的黃姨娘,見她面色如常,不見絲毫擔憂和害怕,牛嬷嬷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
從焦夫人剛剛的一番審問下來,府中的下人的确從後院把消息遞到了前院, 再由馬車夫田忠送到了衙門交到了林管事手裏,但至于傳遞的是什麽消息,焦知府展開字條。
兩指寬的紙條上至寫了一行字,焦知府看完後順手遞給了右側的焦夫人,“夫人自己看吧。”
牛嬷嬷都察覺到了不對勁,身爲後宅當家主母的焦夫人自然也發現了不妥,隻是打理後宅事務多年, 焦夫人早就練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接過字條快速掃了一眼,焦夫人嘴角勾起嘲諷的冷笑來,果真是好手段,自己終究小觑了黃姨娘母子。
不過想到這些年老爺對平兒這個長子越來越失望,惡人都是平兒當了,焦濂玉這個庶子在黔中府卻是人人稱贊的翩翩君子,有乃父之風,焦夫人又釋然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老爺認定了焦濂玉這個庶子,平兒做的再多卻都是适得其反。
坐在下面的焦濂平看着沉默的焦夫人,忍不住的喊了一聲,“母親?”
論起心性來,平兒虛長了幾歲,卻差了焦濂玉一截,焦夫人并不是失望,個人有個人的造化, 她的兒子雖說于讀書一道沒有天賦,卻是君子坦蕩蕩。
焦濂玉是黔中府的小三元, 内裏卻是個僞君子、真小人, 後宅婦人的小伎倆倒是精通, 實則難登大雅之堂。
“給平兒看看,讓他也知道輸在哪裏。”焦夫人溫聲開口,面容平靜如水。
焦濂平看着這作爲證據的字條不由笑了起來,自己果真是犯蠢了,焦濂玉明知道焦府在母親的掌控之下,又怎麽會動用幾個下人來傳遞消息,這分明就是一個局,否則的話他隻會動用暗中培養的死士。
擡眼看着站在一旁宛若青竹的焦濂玉,焦濂平感覺自己輸的不虧,論起心機城府和手段,自己的确輸了好幾籌。
“這不可能!”驚呼聲響起,卻是側目偷看的陳氏忍不住的出聲,這字條上的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寫字的人當時很急,所以字迹不夠工整。
焦知府歎息一聲,看向下面的焦濂玉,“你是如何得知你大哥的消息?”
“回父親,大哥回到府中之後,陳家管家急匆匆的找了過來,我這才知曉大哥他們在一品樓闖了禍。”焦濂玉沒有任何隐瞞的說了起來, 這番話也洗脫了他派人跟蹤盯梢焦濂平的嫌疑。
“父親在府衙忙碌公務,再者事情已經發生了,即便責罰大哥也于事無補,我本打算讓林管事瞞住消息,再禀告母親讓母親定奪。”
站一旁的林風也跟着開口:“大人已經知曉了消息,屬下便知道瞞也瞞不住了,因此就沒有再多言。”
焦知府當時是何等盛怒,任何人開口求情也隻會火上澆油,林風此舉并無任何不妥。
焦知府點點頭,心知焦濂玉所言不打擾自己公務是假,不過是打算拖延時間,等夫人去善後了,自己即便知道消息也不會盛怒,如此一來長子也算逃過一劫。
可惜濂玉沒料到魏大人告假後,胡大人立刻就将此事禀告了自己。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濂平你回去好好反省。”焦知府沉聲開口,終究是顧慮着焦夫人和長子的面子,即便他們錯怪了濂玉,但焦知府也不打算追究什麽,而且以濂玉的胸襟,他同樣不會因爲被冤枉而記仇。
“平兒,天氣炎熱傷口容易惡化,你這幾日就留在家中不要外出,好好養一養傷。”焦夫人站起身來,卻是連虛僞的客套都懶得做。
身爲知府夫人,别說隻是“錯怪”了一個姨娘和一個庶子,即便把黃姨娘母子給罰了打了又如何?老爺敢追究,一個寵妾滅妻的名頭傳出去,老爺的官位都不穩。
焦知府看了一眼“盛氣淩人”的發妻,心下失望,正是夫人這種态度,濂平才會端着嫡子的架子,處處針對濂玉,完全沒想過兄弟阋牆乃是亂家之源。
一直沉默的黃姨娘此時眉眼柔順的給焦知府、焦夫人行了一禮,聲音輕柔不見半點怨怒,“老爺,夫人,既然無事了,我和濂玉就先退下了。”
黃姨娘這一轉身這才看到人群後的湛非魚,畢竟一群灰色和青色下人衣裳裏,一身月白色百褶如意裙的湛非魚格外顯眼。
估計是黃姨娘這怔愣的動作太過于明顯,主位的焦知府和焦夫人定睛一看都跟着一怔。
焦知府驚的起身,“湛姑娘?”
擋在前面的下人都驚慌的讓開,湛非魚走上前來,“冒昧打擾了,還請焦大人見諒。”
半晌後,屋裏的下人齊刷刷的退出去了,湛非魚畢竟是個姑娘家,焦夫人在這裏更适合。
焦濂平坐在椅子上沒動,陳氏猶豫了一下也站在一旁,隻是目光不動聲色的向着湛非魚看了過去,這小姑娘到底是什麽來頭,竟然成了父親的座上賓。
“今日卻是爲了大公子之事。”湛非魚這一開口,焦知府和焦夫人心裏都咯噔了一下。
不同于陳氏深居後宅,完全不知曉外面的消息,焦夫人對湛非魚的身份卻是一清二楚,唯恐她此刻是來興師問罪的。
湛非魚态度越是客氣,焦夫人心裏越是不安,十歲的小姑娘被如此冒犯,竟然還能這般心平和氣的說話,平兒若是有這份沉穩,又怎麽會被焦濂玉這個庶子逼迫到這般境地!
“一品樓之事不過是個意外,聽聞焦大人乃是嚴父,我讓人送了信解釋了一二,誰曾想卻聽到大人責罰了大公子,隻好冒昧登門。”湛非魚示意何暖把藥膏拿了過來,笑着道:“這是祛疤的良藥,隻要不是深可見骨的傷口,塗抹三個月後就不會留疤。”
“多謝姑娘。”焦夫人懸着的心徹底放了下來,面色也跟着舒緩開,不單單是湛非魚的态度,也是因爲有了這藥膏,也不用擔心平兒的臉上會留下疤痕,影響日後的仕途。
焦知府同樣出聲緻謝,自己抽打長子前後不到半個時辰,湛非魚卻已經收到消息,甚至備了藥上門,這焦府還不知道被人安插了多少耳目,府中都是如此情況,府衙更不必說了。
比起這藥膏,焦濂玉更在乎的是湛非魚剛剛所說的話,“你派人送了信?”
焦知府之所以盛怒,甚至失去理智的把焦濂平抽的全身都是鞭傷,不就是擔心湛非魚被冒犯之後遷怒到整個焦府,更不會放過焦濂平這個兒子。
所以焦知府隻能“先下手爲強”,如此一來,湛非魚也不好再報複焦濂平。
可誰能想到睚眦必報、心狠手辣的把蔡之元那些親兵都廢掉雙臂的湛非魚竟然會高擡貴手的放過焦濂平,甚至還親自寫了信過來。
“牛管家!”焦夫人壓着怒火開口,若真有這封信,必定是送到前院,老爺不在府中,這信箋必定會第一時間送到自己手中。
可到了此刻,若不是湛非魚提起,焦夫人都不知道這封信的存在。
牛管家一直在門外候着,自然也聽到湛非魚的話,此刻立刻進屋請罪,“回老爺、夫人,小的并不知道此事。”
牛管家娶的是焦夫人的陪嫁丫鬟,若說他隐瞞信箋來陷害焦濂平,那是絕無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