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黔中衛燈火明亮,佩戴着軍刀的兵卒不時在軍營裏來回巡查着,乍一看和平日裏沒什麽不同。
高高的眺望台上,當看到夜色下飛奔而來的一支隊伍時,身着铠甲的兵卒快速的跑了下來,對着守門的同伴打了個手勢, 疾風一般向着衛所裏面飛奔而去。
半晌後。
“什麽人?”呵斥聲在暗夜裏響起,幾個守衛迅速的聚攏過來,目光戒備的看向這群不速之客。
“瞎了你的狗眼,連蔡大人都不認識!”馬背上的親兵怒喝一聲,手中馬鞭猛的抽了過來。
爲首的兵卒都沒反應過來身上就挨了一鞭子,好在對方顧慮着這裏是黔中衛,否則這一鞭子就不是打在肩膀上而是直接抽在他臉上。
“打開大門,讓徐恒出來見本官!”端坐在馬背之上, 爲首的蔡大人一身青衣直裰, 餘光落在他瘦削的臉上,那三角眼顯得陰寒瘆人。
這邊蔡大人的話音落下,另一個親衛倏地亮出了都指揮使司的令牌。
“拜見大人!”幾個守衛見到令牌立刻行禮,随後一人快速的跑回去通報,餘下幾人打開大門。
十來匹駿馬飛奔進黔中衛大營,寂靜的夜晚,這馬蹄聲聽的人心裏發慌。
蔡大人一撩衣袍剛在議事廳坐了下來,門外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卑職不知大人深夜來犯,還請大人見諒。”徐恒前腳跨進門,後腳就開始請罪。
一同而來的曹副千戶、朱副千戶跟着行禮,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放眼黔中道,誰不知道蔡佥事陰晴不定,行事最爲詭谲狠辣。
“這是本官收到的密函,防止夜長夢多,徐千戶動手吧。”金刀跨馬的坐在主位上, 蔡佥事将手中的密函遞了過去。
心裏咯噔了一下, 徐千戶硬着頭皮接了過來, 快速浏覽之後面色瞬間漆黑,随後遞給了旁邊的曹副千戶。
密函寫的簡潔明了,根據禁龍衛傳回來的情報,被抓的湛非魚一行人和蠻夷有勾結,而且蠻夷已經打算聚集人手前來營救。
爲了避免更多的死傷,也防止出現意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隻能先把湛非魚一行人已勾結外族的罪名先斬殺了。
“怎麽?徐千戶要抗令不從?”陰恻恻的質問聲響起,蔡大人眯着眼,陰狠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盯着徐千戶三人,“還是說你們也和蠻夷有勾結?”
“卑職不敢!”徐千戶三人同時請罪,面帶惶恐之色,隻是心裏卻已經把蔡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了一遍。
蔡大人這是明擺着把他們黔中衛當替死鬼,今夜那小姑娘死在他們手裏,日後被報複的也是黔中衛,蔡大人到時撇的一幹二淨,他們找誰去喊冤?
冷嗤一聲, 蔡大人站起身來,拿過重新放回桌上的密函, 陰森逼人的嗓音再次響起, “事關機密,徐千戶還是盡快安排人手結果了這些賣國賊,否則消息一旦傳出去了,這個罪名誰也擔不起!”
說完之後,蔡大人把密函湊到蠟燭前燒了起來,燃起的火苗透着一律青煙,“上個月孫大人舊傷複發,嵇大人已經上報朝廷了,說不定徐千戶日後就和本官平起平坐了。”
若沒有人提攜,徐恒估計這輩子都是五品的千戶,出身農家,現如今又沒有大的戰役,徐千戶能有今日的成就已經算是平步青雲了。
可蔡大人許出來的卻是正四品的佥事,衛所千戶管的隻是手底下這上千的兵卒,真論起來并沒有多少實權。
可一旦升遷至都指揮使司,也算是進入了黔中道的權利圈,不說徐千戶日後的前途會如何,至少可以蔭庇徐家下一代了。
同理推之,徐千戶高升了,那麽空出來的千戶一職,曹副千戶和朱副千戶也等于有了升遷的機會,至于倆人誰會高升,那就要看蔡大人更看好誰。
徐千戶面露震驚之色,并沒有立刻開口,心裏卻再次罵爹,蔡大人果真是十足的陰險小人,許出一個官位,不單單利誘自己,更存了幾分挑撥離間之意,讓鐵闆一片的黔中衛立刻出現了“裂縫”。
曹副千戶和朱副千戶快速的對望一眼,随後低下頭靜默不語,能升官誰不想?可惜蔡大人卻小瞧了他們,殺了那小姑娘,這帶來的惡果,即便升遷了又如何?事後被清算那肯定是要掉腦袋的。
“多謝大人,隻是無憑無據,卑職總不能憑着一封密函就草菅人命。”徐千戶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灰燼,這不是殺一個人,而是二十多條人命,更何況那可是大家族精心培養出來的死士,最後死的說不定是他們。
“徐千戶這是不相信本官?”呵斥聲陡然響起,暴怒的蔡大人一手指着徐千戶,“既然徐千戶要證據,不如把人帶上來本官親自審問!”
蔡老狗真他娘的不是好東西!曹副千戶怒紅了眼,可惜被一旁朱副千戶死死的抓住了手腕。
此刻起了沖突,爲難的是徐大人,遭罪的是他們自己,若是被扣上勾結蠻夷的罪名,蔡大人能當場罷黜了他們的官職,然後接手黔中衛,到時候出了人命案子,則黑鍋還是要他們背。
“大人息怒。”徐千戶單膝跪地的請罪,低沉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起,“湛姑娘出身江南士族、官宦之家,必定不會和蠻夷有幹系,想來是情報有誤。”
雖說不知道小姑娘的來頭,可徐千戶是一口咬定了她的來曆,一個官家千金總不能無憑無據的就扣上勾結蠻夷的罪名,然後就這麽斬殺了,普通百姓犯了案子,衙門還要開堂審理,簽字畫押了才能定罪。
朱副千戶不動聲色的瞄了一眼蔡大人帶來的親兵,屋内站了四人,一下的八人則站在門外,再想到之前曹副千戶說過湛非魚身邊死士的身手。
心裏有了算計,朱副千戶插過話來,“大人,不如卑職把湛姑娘帶過來,若真有什麽誤會也可以當面說清楚。”
至于人帶來了,憑着蔡大人這十二個親兵想要殺人滅口隻怕沒那麽容易。
蔡大人可以不給徐千戶面子,卻不好和朱副千戶過不去,畢竟他出身武将朱家,撕破臉了,朱家暗中使絆子也夠蔡大人喝一壺的。
“不需要大人去請。”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屋内衆人擡眼一看,卻見身着白色襦裙、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踏着夜色走了進來。
即便屋内都是一群武将,但也能看出這襦裙布料非同一般,夜色裏隐隐生輝,更别說湛非魚發間随意簪的兩隻珠钗,拇指肚大小的粉色珍珠渾圓的沒有一點瑕疵,這絕對是有銀子都買不到的珍品。
“見過諸位大人。”湛非魚微微一笑,卻是行了個揖禮,寬大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她手腕上戴着的手串。
乍一看是小姑娘喜歡的各種顔色的珠子,可仔細一看便知道這是佛家七寶:金、銀、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瑪瑙,每一顆都光滑圓潤沒有瑕疵。
徐千戶三人暗自松了一口氣,眼中又生出幾分擔憂來,隻是看着盛裝而來的湛非魚,心裏暗自猜測着小姑娘是不是被家中長輩當男兒教養,所以才有這氣度和架勢。
“在黔中衛都來去自如,還敢說和蠻夷沒有勾結?”怒喝一聲,蔡大人眼神一個示意,瞬間屋内四個親衛向着湛非魚撲殺而來,出手之狠辣明顯是要殺人滅口。
幾乎在屋内親兵動手的同時,守在門外的八人也随之拔劍沖了進來,卻是打算甕中捉鼈,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湛非魚三人斬殺在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