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客套寒暄之後,侯老爺子說明了來意,“不知大人和湛姑娘談的如何?”
如果真有大商賈來榴縣開作坊、開鋪子,本地商賈的生意必定會受到影響,若是扛不住甚至可能關門大吉。
朱大人态度不明的把湛非魚帶來的面塊說了一下。
“竟然是吃食?”侯老爺子不由沉思起來,還真沒想到會是吃食。
湛非魚的來頭他們雖然沒有打聽到,卻都清楚她身邊伺候的何暖不單單是個練家子, 更有一手好廚藝。
湛非魚的一日三餐都是何暖在竈房裏做的,尤其是何暖熬的湯,香飄四溢讓住客棧的人饞的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在座幾人詫異的是這吃食糕點可賺不了多少銀子。
朱縣令已然斂了怒氣,對曾經官居三品的侯老爺子開口:“江南本就富裕,一般家族都有幾張不外傳的吃食方子。”
都說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詩書,但普通商賈即便家财萬貫,也就吃些山珍海味罷了, 哪樣食材貴就吃哪樣, 一道菜價值十兩銀子才能彰顯自己的豪氣。
世家大族卻是一道素菜都能吃出講究來, 一道小荷葉蓮蓬湯,乍一看就是荷葉蓮子羹而已,可這湯講究的是器具。
銀質的碗勺讓工匠打造成荷花、蓮蓬、菊花的樣子,把揉好的面壓出花的形狀,配上雞湯、大骨、菌類煮熟,加上用荷葉煮的水,使湯具有荷葉的清香。
一道清涼解暑的羹湯吃的是意境,興緻來了還會應景的吟詩一首,這底蘊可不是普通商賈之家能具有的。
韋縣丞接過話大緻說了一下面塊的口感和制法,“老爺子見多識廣想來也知曉這面塊吃的就是個酥脆口感,所以和面、揉面就需要特定的手法,還需要借助器具,面塊最後還要過油炸,長途跋涉時能放上數月之久。”
侯老爺子認同的點點頭, 扶着胡須道:“确實如此,若是在野外, 煮上一鍋湯把面塊放進去,冬日裏就能吃上一口熱湯面了。”
坐在下面的幾個商賈對望一眼,大家都是經商的,一眼就看出這其中的商機,這面塊可以當成糕點放在鋪子裏賣,也可以賣給商隊或者镖局充當幹糧。
衆人不動聲色的瞄了一眼端坐在主位的朱縣令,以朱家的關系若是把面塊賣入到軍中,那才是一本萬利賺銀子的大生意。
不過面塊是全新的生意,雖然也是吃食,可對在座的衆人而言并不會産生影響,大家懸着的心此刻都放了下來。
“作坊若是開在榴縣,必定能吸引不少商賈聞風而來。”侯老爺子笑着打趣了一聲,似乎沒察覺到此前朱縣令和湛非魚見面時摔了茶杯。
其他商賈也跟着附和,衆人心情舒緩着,還各自說起自家的生意。
小半個時辰後,侯老爺子領着一行人告辭。
出了縣衙,想到朱縣令那冷怒的神色,幾人不由向着侯老爺子問道:“侯爺,那小丫頭就不怕得罪朱大人?”
面塊的生意即便成本高,但物以稀爲貴, 賺銀子是肯定的, 可若是成本價賣入軍中,朱縣令即便賺銀子,可賺取的數額也有限。
“以陳某拙見,這面塊低價賣入軍中,朱大人雖然虧了銀子,從長遠來看卻是大功一件,若是朱老将軍上報朝廷,這一功不管是記在朱大人頭上或者朱家其他人身上,必定會官升一級。”
在場的幾人都明白銀子是賺不完的,官升一級那才是最大的實惠,官位高了還用擔心賺不到銀子?
那些朝廷大員哪需要做什麽生意,每年都有大把的銀子送到府中,什麽炭敬冰敬的,逢年過節生辰禮,朱大人此番生氣着實顯得目光短淺了。
在馬車前的陰涼處站定,剛好這巷子裏停了四五輛馬車,馬車夫和小厮都在一旁守着,也不用擔心談話會被人聽見。
侯老爺子朗聲一笑,這精神矍铄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他都是古稀之年,“一個小姑娘有如此遠見,諸位以爲她家中會尋常嗎?”
不等衆人開口老爺子繼續道:“此事若是上報朝廷,估計這功勳落不到朱大人頭上,忙碌了一場卻給他人作嫁衣裳,朱大人會動怒也在情理之中。”
幾人一聽這才恍然大悟,的确,朱大人說到底也隻是七品縣令而已,這湛家來曆不清楚,但必定是江南道的世家。
再加上小姑娘出門在外都勤奮苦讀,家中肯定有長輩在朝爲官,這方子又是小姑娘交給朱縣令的,朱大人想搶這功勞可不容易。
“罷了,既然這把火暫時燒不到我們身上,諸位不如靜觀其變。”侯老爺子丢下話來,由小厮扶着自己上了馬車,“時候不早了,諸位請便。”
“老爺子走好。”幾人拱手行禮,等侯家的馬車離開了,也都上了馬車各回各家了,老爺子說得對,他們暫且看戲罷了。
……
湛非魚沒想到朱縣令的報複沒等到,卻等來了榴縣的商賈登門拜訪。
“今日冒昧打擾,還請姑娘多包涵。”明明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可趙老爺對待湛非魚的态度和善熱絡的好似把她當成了同輩人,言語客氣還備了重禮。
“趙老爺請坐。”湛非魚招呼着對方坐下來。
何生已經詳細打探了榴縣的情況,但還不至于連一個商賈的消息都知道,趙老爺剛剛若不是自報家門,湛非魚還真不認識他。
估計也是打聽了湛非魚的行事作風,趙老爺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不瞞姑娘我趙家三代人都在榴縣行商,祖上做的就是糕點生意……”
趙氏糕點鋪子不單單榴縣有,鄰近的幾個縣也都開了鋪子,甚至在最近的黔中府趙老爺也開了兩家鋪子。
隻不過那是黔中道的府城,趙氏糕點鋪子的生意一般,畢竟論起口味和精緻來,還是府城那些老字号的鋪子更勝一籌。
湛非魚不由笑了起來,話音微微上揚,“趙老爺半路截胡就不怕得罪了朱大人?”
雖說昨日和朱縣令的見面是不歡而散,但朱縣令那邊還沒有表态,趙老爺就偷偷的找上門來談合作,看不出面容和善的趙老爺也能幹出這不厚道的事來。
“在商言商,朱大人開作坊也是爲了造福榴縣百姓,屆時還是會和我們合作。”趙老爺趕忙解釋起來。
朱縣令畢竟是朝廷命官,他不可能自己開鋪子,倒是可以讓家中女眷出面,但一旦傳出去了那就是與民争利,于朱縣令的官聲不好。
趙老爺剛剛這話并不是信口開河,此前其他商賈來榴縣開鋪子,也都是朱縣令從中牽線搭橋,最後還是要和榴縣本地的商賈合作。
但大家都是生意人,也都識趣,這鋪子的收益自然要分一成半成的歸到衙門的庫銀裏,至于這一成的銀子到底有多少,賬簿怎麽做那就不足爲外人道也。
湛非魚不動聲色的看着态度誠懇,一心想要合作的趙老爺,“我此前和朱大人提的條件想來趙老爺也知曉,朱大人當時就摔了杯子,難道趙老爺敢老虎嘴上拔毛?”
“說出來也不怕姑娘笑話。”趙老爺态度愈加的誠懇,半點不在意自揭其短,“我趙家的糕點物美價廉,可府城幾家老字号據說是宮裏傳出來的糕點方子,口感的确更勝一籌,早幾年倒相安無事。”
趙氏糕點鋪子走的是低價路線,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來買,雖說百姓手頭不富裕,但十天半個月的買半斤糕點給孩子給老人甜甜嘴的銀子還是有的。
老字号的糕點鋪價格貴,一盒包裝精緻的六色糕點最貴能賣到一兩銀子,府城不缺貴人、富戶,所以這糕點生意自然不差。
但兩年來這老字号的鋪子竟然也開始賣低價的糕點,一下子就把趙氏糕點鋪子的生意給搶走了一小半。
趙老爺面帶苦澀,無奈道:“百姓一聽這是臻味軒的糕點,即便和我趙氏糕點的口感一樣,價格還要貴幾文,可他們沖着臻味軒的名頭也會舍近求遠。”
糕點鋪子的生意越來越難做,趙老爺不得不推陳出新,但想的容易做出難,又到哪裏去找新的糕點方子。
此前好不容易打聽到一點眉頭,還不等趙老爺出面,臻味軒搶先一步高價給買走了,氣的趙老爺差一點跑去砸了臻味軒的鋪子。
如今湛非魚手裏有面塊的方子,趙老爺肯定不會錯過,否則她去了府城,這方子說不定又被臻味軒不擇手段的買走了,到時候趙氏糕點鋪子真的要關門大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