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屋子裏蔓延開來,朱縣令面色甚至比一開始更加難看,一身官威讓人籠罩下來,讓人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樣詭異而危險的氣氛裏,韋縣丞不動聲色的看向坐在對面的湛非魚,小姑娘卻完全不受影響,嬌嬌俏俏的坐在椅子上, 一手端着茶杯,悠然自得的好似在自家後院喝茶。
收回目光的韋縣丞又看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不怒而威的朱縣令,面塊的生意若是能和軍中搭上關系,不說日進鬥金,但絕對賺銀子。
可若以成本價賣入軍中,那想要賺銀子就隻能依靠這些商賈,把面塊販賣給他們, 他們的商隊再運送帶到各個州府販賣。
即便是物以稀爲貴,可面塊口感酥脆,也就和糕點鋪裏那些上品的糕點一般,短時間之内不可能賺多少銀子,畢竟也就是個口感和新奇罷了。
“湛姑娘。”朱縣令再次開口,面色陰沉沉的駭人,銳利如芒的目光看向湛非魚,“姑娘該不會以爲黃寶财的案子已經上報按察司,所以無事一身輕了?”
說到底朱縣令讓程縣尉去查黃寶财的案子,那也是因爲想和湛家的長輩搭上關系,可如果這面塊生意沒有賺頭,朱縣令又何必打了程縣尉的臉來給湛非魚脫罪。
聽到這話的湛非魚反而笑了起來,“大人,這是在威脅我?”
朱縣令端起茶杯沒有正面回答,态度顯得疏離而冷漠。
“榴縣出現人命案子,大人不查明真兇, 反而順水推舟以此來要挾無辜的百姓,大人就不怕按察司的大人明察秋毫, 給大人定一個渎職之罪?”湛非魚同樣态度冷硬的反問了回去。
“湛姑娘這是要和本官公事公辦?”砰一聲把茶杯重重的放回桌上,朱縣令疾言厲色的開口:“來人把黃家兇案的殺人疑犯關押進大牢!”
黃寶财死後, 黃婆子就遞了狀子到衙門,狀告湛非魚毒殺黃寶财,若是按照衙門查案的章程,湛非魚身爲被告,即使黃婆子這邊沒有證據,可朱縣令也有權利把湛非魚下大獄,直到衙門查清楚此案。
韋縣丞縣裏咯噔了一下,朱大人這是動怒了,也對,一開始大人對湛非魚禮遇三分,可眼看面塊的生意就要談成了,偏偏湛非魚要求大人把面塊也成本價賣入到軍營之中。
俗話說的好斷人錢财如殺人父母,湛非魚此舉也難怪大人會翻臉無情。
若是尋常的十歲小姑娘,估計這會已經被朱縣令的官威給吓到了,可湛非魚神色卻是變都未變,“黃寶财已經入土爲安,殺人兇手董桂芝也已經簽字畫押,此案大人昨日就上報到按察司, 大人确定要翻案?”
完全不怕硬碰硬,湛非魚勾着嘴角,白嫩的包子臉上笑容充滿了嘲諷之意,“大人難道不怕查到最後把程縣尉這個幕後兇手給查出來了?堂堂榴縣的縣尉卻和拐子勾結,幹着草菅人命的事,大人身爲榴縣父母官,是完全不知還是同流合污?”
若是不知,那朱縣令這個官爺不用當了,昏庸無能到如此地步,誰敢讓他管轄一方,尤其是朱縣令并沒有參加科舉,他這個官位是朱家動用了關系,這一查下去說不定都會牽累到朱家。
若是朱縣令知曉程縣尉私底下的勾當,那就更不用說了,縣衙官員上下勾結,這絕對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估計也沒想都湛非魚這态度如此強硬蠻橫,朱縣令在榴縣一貫是說一不二,此刻氣狠了,面容猙獰的扭曲起來,本就是武将出生,周身迸發出的那股子殺氣似乎要把湛非魚給活剮了。
“好,很好!”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朱縣令怒極反笑着,“本官今日倒是陰溝裏翻船了,被一個黃毛丫頭給陰樂一把!”
在朱縣令看來湛非魚這般有恃無恐,不就是因爲黃寶财的案子已經蓋棺定論了,湛非魚不怕衙門翻案,畢竟翻案了,第一個被問罪的就是朱縣令。
“湛非魚,你不要忘記你此刻還站在榴縣,沒有本官的允許,你以爲你們主仆四人走得出榴縣這地界?”朱縣令獰笑着,黃寶财的案子已經結案了又如何?隻要他願意,那就有第二個黃寶财,第三個黃寶财!
這小姑娘真的把大人給惹怒了,否則大人不會和一個小姑娘計較,更不會說出這番威脅的話來。
湛非魚也站起身來,慢條斯理的對着主位的朱縣令拱手一禮,“大人若是答應,我在長興客棧恭候大駕,阿暖,我們該回去了。”
就這麽走了?韋縣丞目送着主仆兩人離開,不得不感慨一句初生牛犢不怕虎!
“豈有此理!”怒喝聲響起,暴怒的朱縣令猛地将桌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不解氣之下再次把裝有面塊的碟子也給砸了。
湛非魚在連廊下慢悠悠的走着,這閑庭信步的悠然姿态,根本不像剛剛把朱縣令給惹怒了。
走在前面帶路的小吏不由回頭瞄了一眼,這姑娘真不怕死啊,自己站的遠,可也聽到了大人的怒喝聲,這小姑娘竟然一點都不怕。
再想到湛非魚曾命人把汪捕頭他們都打斷腿從二樓丢下去,小吏也就不詫異了,膽子不大也幹不出這事來。
當前面有腳步聲傳來,湛非魚不由擡眼一看,卻見一個老者走在前面,領路的小吏态度極其姻親,而老者身後則跟着七八個人,都是一身錦緞長袍,氣色紅潤,眼中透着精光。
“侯爺。”領路的小吏趕忙行了一禮。
侯老爺子笑呵呵的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湛非魚,今日這世間再縣衙後院出入,身邊還跟着一個丫鬟,不用問也知道這就是住在長興客棧的那小丫頭。
湛非魚同樣也隻是看了一眼迎面而來的幾人,卻是連招呼也沒打,慢悠悠的繼續往前走。
看着湛非魚和何暖拐了彎看不到身影了,站在連廊下的幾人面色都難看起來。
“年歲不大,卻是目中無人!”
“說什麽讀書人,還手不釋卷,哼,這态度,别說是世家大族了,就是鄉野丫頭也比她有教養!”
幾位開口的老爺都是家财萬貫,再加上朱縣令善待商賈,經常來縣衙拜訪朱縣令,士農工商這四個字對他們根本沒有影響,這才被湛非魚這漠視的态度給氣到了。
“罷了,諸位随老夫先去見見朱大人。”侯爺反而笑了起來,一個小姑娘差一點被扣上殺人的罪名,卻還敢留在榴縣,這不是糊塗膽大就是有恃無恐,從剛剛擦身而過的情形來看,侯爺更傾向于後者。
一直到了出了縣衙上了馬車,何暖這才問道:“小姐,剛剛碰到的那些人是榴縣的商賈,能如此随意在縣衙走動,看來朱縣令的确對商賈很寬容。”
若是在其他地方,就算是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想要拜訪縣令,至少也得是舉人,還要看縣令有沒有時間。
“應該是來探查消息的。”湛非魚笑着開口,剛剛雙方雖然沒有開口寒暄,但那幾人眼神裏透着敵視和排斥,估計是擔心自家生意會被打壓。
這邊何生架着馬車往長興客棧而去,侯爺一群商賈也已經進了小廳,小厮已經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幹淨了。
“老爺子請坐。”朱縣令親自走到門口迎接,招呼着侯老爺子往裏面走。
其他人也紛紛行禮,一番客套寒暄後,衆人落座,茶水也重新送了上來。
侯老爺子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剛剛進門的時候,有小吏端着托盤出去了,可上面隻有兩個茶杯,而除去已經離開的那小丫頭,朱縣令和韋縣丞都在,三隻茶杯少了一隻,不是失手打碎了就是被人給摔了。
侯老爺子低頭瞄了一眼地面,上面還隐約能看到沒有幹涸的茶漬,這個位置在小廳中間,也就是說這茶杯是被人砸了,敢在縣衙發火砸杯子的人,不用想也知道隻有朱縣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