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縣丞一眼就看出朱縣令的不悅,隻是忌憚着小姑娘的來頭,所以并未表露的很明顯。
相對于動怒的朱縣令,湛非魚并不在意,“大人可想過開個作坊專門賣榴縣撥霞供的底料?”
榴縣廚子做出來的撥霞供之所以味道正宗,是因爲有不外傳的秘方,這底料裏各種香料就高達四五十種, 還涉及到各種香料的用量和熬制手法。
所以外人即便吃了撥霞供,也很難研制出這底料,最多七八成的相似。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緊了幾分,朱縣令壓着不滿冷聲開口:“販賣底料的确是一門生意,此前就有人嘗試過,但賣的貴了沒人會買, 賣的便宜了并不劃算。”
朱縣令看了一眼淡定從容的湛非魚,冷臉上壓着怒火繼續道:“聽說湛姑娘手不釋卷,想必也知道大慶律, 本朝可是禁止宰殺耕牛。”
榴縣撥霞供的底料裏需要用到牛油,還有榴縣的辣椒,少了這兩個味道就不夠正宗,可大慶朝禁止殺牛,最後這底料都是用豬油代替的。
隻有幾家大的酒肆和縣衙這邊打好了關系,一旦有耕牛意外死亡,或者老死必須得宰殺了,牛油就高價賣給這幾家酒肆,這點牛油熬出來的底料才正宗,每年也是供不應求。
所以湛非魚這提議乍一聽可賺銀子,但能賺到的數量有限。
再者這底料一旦在其他州府賣得好,當地的商賈必定會紛紛效仿,也許他們的底料不正宗,可從榴縣把底料運過去這運費肯定要加到底料上。
如此一來, 當地商賈的底料或許不物美,但必定能價廉,而榴縣的底料價格昂貴, 即便味道正宗了一代又如何?普通百姓也舍不得買。
“如果我再提供一個方子,隻有買了榴縣的底料才能購買這種吃食呢?”湛非魚示意何暖上前。
吃食?
不說朱縣令面色更加難看,韋縣丞也有些失望,原以爲湛非魚會讓家中長輩過來榴縣,沒想到她隻打算提供一種吃食的方子。
衣食住行這些行當裏,其實吃食是最容易模仿的,有些廚子天生有一條靈舌,東西一入口就能分辨出裏面加了什麽,多嘗試幾次就能破解了秘方。
何暖走上前打開帶來的食盒,解開油紙包,将裏面的吃食放到了碟子裏,随後又退回到了湛非魚身後。
朱縣令和韋縣丞側目一看,這是面條?四四方方的看着像是糕點。
面條在前朝本叫湯餅,大慶朝建國後國富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廚子們也就有精力來研究吃食的口味了,不再是簡單的把湯餅放入清湯裏煮,而是有了各種澆頭。
可不管是前朝還是本朝, 這面都是要放到鍋裏煮開了吃, 這樣擺放在碟子裏還是第一回見。
“大人可以嘗嘗看, 口感酥脆, 可以幹吃,亦可以放到撥霞供裏煮着吃。”湛非魚招呼朱縣令和韋縣丞嘗一下。
朱縣令拿起一塊,放入口中嘎吱一聲響,那酥脆鹹香的口感讓人吃驚。
“這面塊的确不錯。”韋縣丞也吃完了,酥酥脆脆的,老人小孩估計都愛吃,至于放到撥霞供裏煮着吃,韋縣丞估計和普通的面條口感沒多少不同。
“當做幹糧卻是上上選。”朱縣令的确喜經商,東西一入口就立刻看到了商機。
比起當成糕點放在鋪子裏賣,這種更适合長途跋涉的時候當幹糧好吃,總好過冷硬的饅頭或者幹的噎死人的餅子。
擦了擦手,又喝了兩口茶之後,朱縣令面色終于舒緩下來,又看了一眼碟子裏還剩下的幾塊方形面條,“這面塊可容易仿制?”
剛剛吃的時候朱縣令就發現了這酥脆的口感應該是經過熱油炸了,爾後灑了些增香的調味料,面塊的成本就不低,榴縣百姓富裕,也舍不得那白面當零嘴吃,更何況還要過油。
如果配方再簡單的話,那麽榴縣的作坊即使占了先機,很快就會被其他大商賈仿制,然後取而代之,這也是朱縣令想要讓大商賈來榴縣的原因,本地的小商戶實力太弱,根本抵不住外面大商賈的排擠和打壓。
“必須選用口感更爲勁道的面粉,和面需要用到工具,隻靠人手是達不到要求的,而且和面的水也有配方,成型後還需要經過蒸、煮、油炸幾道工序。”湛非魚大緻的說了一下,其實最重要的就是這和面的工具。
就好比在現代做面包,隻用手揉面而不用廚師機就很難揉不出筋膜,那麽面包的口感就會差很多,這簡易版的方便面也是如此,和面、揉面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需要借助器械來完成。
朱縣令和韋縣丞聽完後都沉思起來,如果這幹脆的面塊隻有榴縣的作坊能生産,搭配着撥霞供的底料一起賣,的确是一門賺錢的生意。
“大人,不僅僅是商隊镖局,其中軍中也可以。”韋縣丞低聲說了一句。
朱家本就是武将之家,這面塊隻要物美價廉,想來軍中也會采買,尤其是先鋒軍要深入敵方去探查,這面塊輕便最合适攜帶充饑。
朱縣令沒有開口,卻已經在思考面塊在軍中推廣的可行性,即便日後有人仿制,可想要賣到軍營裏那是絕不可能的,至少在黔中道的地界上,普通商賈沒有朱家在各大軍營的人脈關系。
半晌後,朱縣令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此刻再次看向湛非魚,朱縣令神色明顯和善起來,“湛姑娘,此事你能做主還是需要家中長輩前來商談?”
朱縣令一聲令下就能在榴縣把作坊開起來,然後再利用軍中的關系把面塊賣到各大軍營,至于賺取的銀子如何分配就需要事先定下來。
至于把面塊賣給商隊镖局不過是順帶的,能賣多少就賣多少,朱縣令并不在乎這一點蠅頭小利。
“大人,我可以無償提供方子和和面機的圖紙。”湛非魚這話一說出來,朱縣令和韋縣丞都是一愣。
湛非魚提供方子,朱縣令這邊接手剩下所有的事,所以朱縣令打算給湛非魚半成的利潤,畢竟後續所有的事都不需要她插手,就等于坐家裏白拿銀子。
當然,朱縣令更傾向于花銀子把面塊的方子買下來,即使湛非魚開價萬兩也可以,如此就是一勞永逸。
可一想到湛非魚這年紀,朱縣令也擔心日後她家長輩知曉,會認爲榴縣官員仗勢欺人,逼迫哄騙自家小姑娘。
再想到湛非魚來自書香門第或者官宦之家,朱縣令就放棄重金買方子的打算了。
說到底自己也隻是七品縣令,朱家也都是武官,與其日後麻煩不斷,不如舍棄半成利潤結個善緣,說不定日後還能和湛家長輩搭上關系。
在震驚之後,朱縣令和韋縣丞對望一眼,小姑娘這不卑不亢的态度就說明她不是傻子,既然開口說不要銀子,那必定是“另有所圖”。
“湛姑娘高義,本官代表榴縣百姓多謝姑娘。”韋縣丞笑着一拱手,一番客套的贊揚後笑着道:“可這面塊的方子是姑娘提供的,姑娘拿些銀子也是合情合理,日後見到喜歡的衣裳首飾也可以多買點。”
“韋大人謬贊了,我不需要拿銀子,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湛非魚看了一眼嚴陣以待的朱縣令,也不賣關子。
“朱大人出身武将之家,想來也知道這面塊更适合行軍打仗途中食用,這面塊的成本價是多少,希望朱大人日後就以這個價格賣去軍中,不多收一文錢。”
“什麽?”朱縣令面色倏地一變,湛非魚開口的時候他就想過這小姑娘會提出什麽要求。
這半成的銀子看着不算多,可每年就算一千兩,十年下來就是一萬兩,朱縣令去年嫁女兒也隻給了三千兩的陪嫁銀子。
韋縣丞也傻眼了,他真沒想到湛非魚的要求會是這個,利用朱家的關系把面塊賣入軍中是最賺銀子的,而且還不用擔心其他商賈搶生意,可湛非魚這一開口就斷了朱大人的财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