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母跪在地上哭的直顫抖，董父是個男人雖然能控制住情緒，但這會也紅了眼眶，乍一看還以爲這夫婦倆多疼愛女兒，所以不惜在大庭廣衆之下對個小姑娘又是下跪又是哀求。
大堂吃飯的客人這會都放下了筷子，有人低聲問道：“不是說榴縣治安極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怎麽還有這樣欺壓平民百姓的惡人？”
住在長興客棧的都是來榴縣經商的商賈，也都是聽說榴縣商稅低，而且治安極好，再加上這裏貨源充足，南來北往的小商行都來這裏做生意。
又早兩天入住的客人也聽說了榴縣這幾日發生的命案，行商的人腦子都轉得快，這會打量着悲恸的董家夫婦倆，立刻就想明白了，給鄰桌的客人解惑道：“這事還得從幾天前的一樁命案說起……”
半晌後，側耳聆聽的幾桌客人都露出震驚之色。
“就沖着這對夫婦老實的模樣，他們女兒敢下蒙汗藥害人性命？”中年胖子搖了搖頭，這案子明顯就有蹊跷。
同桌身着藍色袍子的男人面露精光，特意壓低了聲音，不想讓外人聽見自己的話，“這樣的冤假錯案并不稀奇，隻要有銀子在衙門上下打點好了，到時候人證物證确鑿，再加上犯人已經簽字畫押了，等按察司批準後就是秋後問斬，兇手一死這不就結案了。”
他們這群人都是商賈，平日裏開鋪子做生意，何嘗不也是如此，不把官府的那些官爺們打點好了，這生意能做下去？
遠的不說，就說街頭那些地痞無賴隔三差五的來你鋪子裏搗亂，哪有客人敢上門？就算告到了官府又如何，不過是個幾個無賴，打幾闆子就放出來了，周而複始幾次，這鋪子隻能關門大吉。
“可這是一條人命，死的還是個孩子。”有人眉頭緊蹙的開口，俗話說盜亦有道，他們行商業也會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也幹過欺壓百姓的事，可草菅人命的勾當他們還真不敢做。
一聲嗤笑聲響起，說話的還是最開始的胖子，他做的就是布料生意，所以一眼就看出湛非魚來頭不小，“你看那小姑娘那素色的裙衫，我告訴你你那一馬車貨都買不起她這一身裙子。”
“什麽？”驚呼聲同時響起，走得近的幾桌人都詫異的瞪大眼，同時想着湛非魚看了過去。
不同于他們往常遇見過的那些富家千金或者世家小姐，湛非魚不但衣裳素淡，發間也沒有什麽昂貴奢華的珠钗簪環，再加上何生、何暖倆人裝扮亦是樸素，都是最普通的棉布衣裳，所以他們還真沒看出來湛非魚這衣裳多貴重。
被點名的黑臉商賈不滿的開口：“劉兄，我那一車貨沒三百兩銀子可拿不下來。”
劉商賈再次笑了起來，也不賣關子了，“那布料是錦緞裏最珍貴的浮光錦，這根本不是銀子的問題，而是你有銀子也買不到，這姑娘除非出身皇商，但看她這通身的氣度，更像是底蘊深厚的世家子弟。”
士農工商！皇商不差銀子，本朝也不像前朝那邊對商賈苛刻，錦緞隻有達官顯貴才能穿，可商賈身份畢竟卑賤，這若是穿上了官宦之家都穿不起的衣裳布料，這不擺明了得罪人？
所以除了幾大皇商外，其他大大小小的商賈行事都很低調，至于那些恨不能把金銀珠寶都穿在身上顯擺的傻子，這生意也做不大做不長久。
見衆人半信半疑，劉商賈再次透露了一個消息，“此前我聽說韋縣丞親自來客棧見了這小姑娘，當時這小姑娘讓人泡的可是上品的紅雀。”
韋縣丞雖說品級也隻是八品，可也是朝廷命官，一個商賈之女能讓韋縣丞折腰前來？
“我也客棧夥計提了兩句，這姑娘住在客棧也是帶了書箱的，而且每日天不亮就在讀書，月上中天也還在寫文章做功課，屋子那書桌堆起的書都有半人高。”
這話一出，衆人立刻都相信了，他們不差銀子，自然也想要家中孩子讀書科舉，日後改換門庭，可兒子讀書都不用心，需要嚴加管教。
至于女兒那就更差了，也請了女夫子，但也就練練字，讀讀詩詞歌賦，不過是陶冶情操罷了，這般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那絕對不可能。
這除非是書香門第、官宦之家，否則對女子的教養怎麽會如此嚴格，這般讀書那就是把姑娘嫁當做男兒教養，如此一來再看湛非魚身邊隻有兩個随從跟着也正常了，否則哪家千金小姐出來不是前呼後擁，丫鬟婆子跟了七八個伺候着。
……
就董家夫婦這點手段，湛非魚都沒有再理睬他們，慢條斯理的繼續吃着午飯，有何生在一旁鎮着，他們根本沒那個膽子敢鬧事。
看着還跪在地上哭求的董母，掌櫃的都看的尴尬了，這姑娘若是善茬，汪捕頭他們就不會被打斷了腿還從二樓扔下來。
“姑娘。”董母的确苦不下去了，同情也好，蠻橫的把他們趕走也罷，至少有個明确的态度，可湛非魚根本不把他們當回事，董母都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
何生銳利的目光看了一眼董父，冷聲開口：“你若認爲董桂芝冤枉，大可以去縣衙擊鼓鳴冤，朱縣令如果不受理，你也可以去黔中府喊冤，你們夫婦今日就算跪死在這裏也和我家小姐無關。”
“草民探監的時候我家桂芝都說了，她是冤枉的，她是給人頂罪的，小姐你不能這樣冤枉我女兒！”董父硬着頭皮把話說完了，随後轉身看向大堂裏其他的客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草民無權無勢，還請各位老爺發發善心救救我可憐的女兒，草民給各位老爺磕頭了，來生做牛做馬草民也會報答各位老爺。”董父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嘶啞而無奈的哀求讓人動容。
可惜不管他說的如何悲恸如何無賴，在場這些商賈卻都無動于衷，更沒有人仗義執言。
若是沒推斷出這小姑娘的身份，他們或許還會開口說幾句公道話，但這姑娘一身衣裳就價值幾百兩銀子，他們不過是個商賈而已，這樣的禍事哪敢引上身來，那不是找死。
大堂了一片安靜，這讓董家夫婦都有些傻眼了，他們都這麽慘了，磕頭磕的都流血了，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即便他們不敢對付着小姑娘，至少也同情他們夫婦，給點銀子也好啊，畢竟這些老爺可不差銀子，住個店吃個飯就好幾兩銀子了，施舍點給他們夫婦又怎麽了？他們都這麽慘了，女兒都被人冤枉死了啊。
掌櫃的這客棧做的就是南來北往的生意，董家夫婦雖然精明，可這點算計掌櫃的一眼就看透了，沒好氣的開口：“行了，你們夫婦也别跪了，真冤枉了就去衙門喊冤，無憑無據的胡說八道，你們就不怕差爺把你們也送進大牢？”
這不對啊！跪地上的董家夫婦低着頭表情僵硬的難看着，他們明明打聽到了這小姑娘早上去了黃家，還給了黃家十兩銀子。
之後又去了大牢看了桂芝，這說明這小姑娘還算心地善良，怎麽他們夫婦哭的聲音都啞了，她竟然跟鐵公雞一般一毛不拔！沒見過這麽摳門的有錢人。
掌櫃的早就看出湛非魚的無動于衷，又看了一眼下不了台的董家夫婦，直接讓夥計把兩人強硬的拉了起來，然後拖出了客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