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燈如豆。
書房裏湛非魚端坐在殷無衍的對面,繃着臉,表情嚴肅又認真。
翻看着手中墨迹未幹的名冊,沉默半晌後,殷無衍擡頭,清冷的嗓音裏難得透着幾分詫異,“你缺銀子?”
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湛非魚趕忙開口:“不缺,可這白撿的銀子不賺我夜裏難安。大哥哥,我下午已經把名冊默出來了,到時候讓阿暖他們謄抄幾份,一本就賣五萬兩,銀貨兩訖、童叟無欺。”
至于半個月後朝廷會把隴右道大大小小的官員撤換一遍,那就和湛非魚無關了。
當然,至于無辜被牽連的清官,湛非魚打算拿點銀亮出來資助一下,權當是他們被牽累的補償。
寅時天色最暗的時刻,警覺到暗中有人來襲,床上的人倏地抑郁而起,“什麽人?”
“公子?”幾乎在同時,守在闵三外面的護院也立刻高聲喊了起來,随後對着掠入院子的黑衣人追擊了過去。
半晌後,卧房内點燃了蠟燭,披着衣裳的闵三公子面色難看,“人追丢了?”
“是,對方身手極強,屬下跟丢了。”跪地請罪的護院低着頭,黑衣人并不戀戰,借着夜色的掩護,眨眼功夫就失去了蹤影。
“廢物!”怒喝一聲,闵三惱怒的一腳踹了過去,“本公子養你們這些廢物有何用?名冊拿不到,一個刺客也抓不到?是不是哪日本公子本公子被人取了項上人頭,你們也隻會請罪?”
連日壓抑的怒火不再控制,闵三又接連踢了幾腳這才散了火氣,“滾出去,别跪在這裏礙眼。”
一轉身,剛打算走回床邊的闵三公子腳步一頓,随後快步走了過去,從枕頭邊拿起信箋,展開後快速掃過,表情瞬間變得詭異又複雜。
同樣的事情還在岷和府其他幾處地方發生了,名冊被毀之前,他們都以爲湛非魚把名冊借着姚蓁意的手教到袁知府手裏是禍水東引。
但此刻看着信箋裏所寫的五萬兩,衆人忍不住懷疑府衙後院被炸成了廢墟,是不是就是湛非魚所爲,目的就是爲了私底下賣名冊。
不管驚疑不定的各方勢力,姚大人收到這消息時剛洗漱好,此刻正站在院子裏,聽完侍衛陳樊的話,不由愣了一下,“消息無誤?”
“回大人我們的人雖然隻是普通護院……”陳樊也差不多是寅時就收到消息,有黑衣人夜探了闵三公子的住處。
一開始陳樊還以爲這是湛非魚或者說是禁龍衛的警告,但後來他們的人又傳了情報回來,陳樊一直忙碌到天亮這才趕來向姚大人彙報。
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姚大人,陳樊繼續道:“天剛亮闵三公子就派人去錢莊取了三兩銀票,一刻鍾之後又有一個中年人在錢莊取走了兩萬兩。”
暗中潛伏的這些人自然不缺銀子,可他們從肅州府跟到岷和府,這一路上也花費了不少銀子,一旦銀子不湊手的話,隻能去錢莊了,可晚上剛有黑衣人闖入,天亮就去錢莊取了銀子,這事怎麽看怎麽的詭異。
陳樊臉上寫滿了懷疑,“大人,湛姑娘這是要幹什麽?”
陳樊不敢說的是湛非魚難道打算勒索闵三公子,花錢消災?否則闵三公子大早上爲什麽取銀子。
提着食盒的随從遠遠的就停下腳步,不敢再上前打擾姚大人。
“罷了,靜觀其變就好。”姚大人是懶得管了,不管湛非魚打算做什麽,有禁龍衛和顧學士在前面擋着,出不了大事。
姚大人可以不在意,但收到消息的謝指揮使氣的直接翻了桌子,剛擺好的早膳灑了一地,氣狠了,謝指揮使更是一腳把倒地的桌子踹飛了出去,“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禁龍衛雖然夜探了幾處地方,但并沒有殺人,看着更像是警告,這讓謝指揮使不怒都難。
義莊還擺放着二十多具棺木,裏面裝的都是指揮司的人,是謝指揮使精心培養的死忠部下,
既然禁龍衛不是殺人如麻,憑什麽對指揮司的人痛下殺手,豈不是欺人太甚!
花廳外的親衛和伺候的小厮都噤若寒蟬的站着,連呼吸都減緩了,唯恐被謝指揮使遷怒了,這桌子都能被踢散架,更何況他們這血肉之軀。
“來人,伺候筆墨!”怒喝一聲,謝指揮使眼神陰郁的駭人,他要立刻傳信回京城,指揮司死的這些人可都是朝廷的武将,湛非魚真當禦史台都是顧學士的走狗嗎?
可等小厮把筆墨準備好了,剛提起筆的謝指揮使又火大的把筆丢在了書桌上,冷靜下來後謝指揮使明白這密信不好寫,不單單會再次得罪禁龍衛,也會得罪暗中那些勢力。
湛非魚若是指使禁龍衛對其他人也趕盡殺絕,謝指揮使倒是可以告密,聯合各方勢力一起彈劾顧學士甚至是禁龍衛。
可現在的情況是隻有指揮司死了人,但其他幾處勢力湛非魚都是小懲大誡。
至于闵三公子派人去錢莊取銀子的消息,謝指揮使的懷疑和陳樊是一樣的,能花銀子消災,比起得罪禁龍衛,各家勢力豈會在意幾萬兩銀子。
……
袁府。
湛非魚的出現讓袁夫人甚是詫異,昨日收到拜帖後袁夫人就遣人去了府衙,袁知府傳了話回來,當貴客接待即可。
“娘,我這就去前面迎迎。”苗氏身爲袁家的大兒媳婦,從身份到年歲上說這話都合适。
當然這也是因爲袁知府昨日的傳話,否則一個小輩上知府的府邸拜訪,即便有秀才功名又如何,舉人老爺都沒這個資格讓诰命加身的袁夫人親自接見。
“去吧。”袁夫人點點頭,目送着苗氏出去後,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神色裏滿是疲憊之色。
“夫人,一會我讓廚房熬點參湯。”一旁伺候的嬷嬷關切的開口,也難怪夫人這般倦累,大人在府衙雜事纏身,都好幾日不曾回府。
府中也不消停,一想到二房那邊,嬷嬷都忍不住頭痛,昨日又是鬧了一整天,二公子都被砸傷了頭,幸好傷口不深,否則面上有疤,日後二公子還怎麽參加科舉。
歎息一聲,袁夫人以前對神神佛佛的并不相信,但這會卻忍不住道:“嬷嬷你說我們袁家是不是犯了小人,這日子就沒個消停的,聽說五千山的主持乃是得道高深,你準備一下過幾日我去廟裏拜拜。”
“老奴記下了,夫人要保重身體。”嬷嬷應下,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四周低聲道:“說到底還是二房鬧騰,大少夫人她們可都是孝順又賢淑,日後若是分了家就清淨了。”
擺擺手,袁夫人苦笑道:“老爺和老太太都念着二房呢,二房越不順越不可能分家,這話日後不可再提。”
“老奴知錯。”嬷嬷立刻賠罪,又心疼勞累的袁夫人,走過來給她按揉着太陽穴。
袁府大門口,苗氏此刻終于見到了被姚蓁意一口一個賤人咒罵的湛非魚。
身着銀紋繡百蝶羅裙,外罩藕色織錦披風,再配上這白如凝脂的膚色,下馬車的小姑娘華貴卻不失嬌俏,讓人看了就心生歡喜。
服身行了一禮,湛非魚脆聲開口,“勞煩夫人等候。”
“湛姑娘客氣了,貴客登門,蓬荜生輝。”苗氏笑着迎了過來,這可是小三元,論起讀書本事可強過府中的男兒。
再說相由心生,苗氏看到湛非魚終于明白什麽叫做腹有詩書氣自華,至于二房那個,說什麽皇親國戚,還不如這鄉野出身的湛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