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派出去的人趕到時曹嬷嬷已經進了金家的大門。
至于派去府衙的小厮也沒見到袁知府,一刻鍾之前袁知府帶着随從離開了府衙,府衙的小吏也不知袁知府去了何處。
東升客棧後院。
掌櫃看到來人後震驚的差一點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大……大人……草民拜見……”
“掌櫃的不必多禮。”袁知府制止了掌櫃的行禮,看了一眼四周,“不知從肅州府過來的湛姑娘住在哪間房?勞煩掌櫃的帶路。”
又是來找那小姑娘的?掌櫃的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急忙開口:“大人這邊走。”
片刻後,何暖把茶水送了過來,見湛非魚點頭了,這才退到了房間外的走廊裏守着。
袁知府帶過來的一個兩個随從看了一眼出來的何暖,雙方并沒有寒暄,各司其職的守在門外。
袁知府視線掃過臨窗位置的書桌,左側堆滿了書籍,再加上屋子裏彌漫的墨香,如此勤奮能奪得小三元也是情理之中。
“本官和張知府也算是舊識。”袁知府忽然提起過世的張知府,清癯的臉龐上露出幾分複雜之色,“三年前本官曾向張知府尋求幫忙,被拒絕之後本官也曾想去見姚大人,可惜終究辜負了岷和府的百姓。”
湛非魚聽的一頭霧水,姚大人乃是隴右道布政使,袁知府若真遇到什麽棘手的事,姚大人不可能置之不理,那麽隻可能是袁知府半途而廢。
放下茶杯,袁知府正色的看着坐在面前的小姑娘,誰能想到他堂堂朝廷命官,岷和府的知府大人,有一日竟然會尋求一個小姑娘的幫忙。
“湛姑娘到岷和府已有兩日,比之肅州府如何?”袁知府再次開口,卻是突兀的換了個話題。
雖說滿腹疑惑,湛非魚也沉得住氣,“岷和有八景,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街市上商賈生意興隆,百姓比起隴右道其他州府富庶許多,大人廉政愛民、治下有方。”
這話并不是湛非魚的恭維,岷和府的确富裕一些,但若是和江南道和京城比起來,這裏依舊算是窮山惡水的貧瘠之地,否則姚蓁意主仆不會思思念念的想要回到京城。
袁知府面上不見半點榮光,反而露出凝重之色,聲音低沉暗啞,“洮河自岷和府流過,所以比起缺水幹旱的其他州府,岷和府的土地更加肥沃,山林植被茂盛,亦有不少山貨。”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湛非魚認同的點點頭,笑着道:“此前去看了岷山疊翠還有洮河流珠,的确是美不勝收。”
若是不用作詩的話那就更好了,一想到書桌上還不曾寫好的詩,湛非魚感覺任何美景都顯得寡淡了。
“岷和離邊關遠,戰事一般波及不到此處,所以很多商賈會把作坊還有鋪子都建在岷和府,金家便是岷和府最大的商賈。”側目看向窗戶外,袁知府不再掩飾神色裏對金家的厭惡。
湛非魚離開肅州府之前和錢家商行的錢夫人也有過幾次接觸,錢家的生意做的也大,那是依托丘家三房的姻親關系。
可和袁知府口中的金家比起來錢家還是差了一大截,錢夫人手底下最賺銀子的便是馬場還有江南的玲珑布莊,而馬場除了販賣良種馬匹之外,其實主要是爲了錢家商隊提供運送貨物的馬匹。
錢家的商隊隻能算是小打小鬧的程度,可金家的商隊卻遍布整個隴右道,即便是蠻夷也有金家商隊的蹤影,隻要有人的地方,金家商隊就能把貨物賣過去。
聽到這裏湛非魚都不需要袁知府點明了,也大緻猜到了袁知府登門的原因,“大人,恕學生冒昧,可即便沒有了金家,也會有第二個金家、第三個金家。”
金家做的生意放到湛非魚的上輩子那是要被嚴打嚴查的,可這是大慶朝,而且此處不是守衛森嚴的京城,而是常年有戰亂發生的邊關。
金家的生意是禁不掉的,袁知府扳倒了金家,但凡有銀子賺,勢必還有其他商賈會接手金家的生意。
袁知府怔了一下,估計沒想到湛非魚會看的如此透徹。
财帛動人心!金家沒少幹見不得人的勾當,就好比金家的商隊,那些镖師手裏都沾過鮮血和人命,否則的話鎮不各地三教九流之徒,還有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劫匪。
而且金家能把生意做到隴右道最靠近蠻夷的幾個州府,甚至能去蠻夷走商,這其中必定是靠銀子來打通關卡,軍營裏必定有些人會給金家行了方便。
至于同行,那些想要搶金家生意的商賈,墳頭的早已經幾人高了。
金家在岷和府紮根不是一年兩年,而是足足有二十多年,是名副其實的地頭蛇,袁知府在岷和府任職卻不到十年。
沉默許久後,袁知府突然開口:“本官懷疑金家和蠻夷有關系,甚至可能就是蠻夷的探子。”
“什麽?”這一下輪到湛非魚吃驚了,微微坐直的身體又放緩下來,也對,若金家隻是奸商,袁知府沒必要來客棧見自己。
這一次輪到湛非魚沉默了,袁知府也不曾催促,他身爲朝廷命官卻找一個小姑娘幫忙,說到底是他失職,愧對那一身官服。
擡起眼,湛非魚看着面容清瘦隻穿了一身深藍色直裰的袁知府,身上不見官威,更像是普通的文人儒士,“大人是想讓我告知老師還是讓禁龍衛插手調查?”
“本官手中并無證據。”袁知府滿臉愧色,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猛地攥緊,壓抑着心底生出來的無奈和憤懑,“本官說是岷和知府,其實真正得用的人并不多,有幾個心腹在幾年間都因意外慘死。”
所以袁知府此前才會向張知府尋求幫忙,金家是岷和府的地頭蛇,甚至可以說是隴右道的地頭蛇,張知府卻能算是肅州府的強龍,張家紮根隴右道多年,姻親故舊遍布各個州府,也是袁知府認爲能和金家抗衡的勢力。
當然,袁知府并不是要把張知府拖下水,他隻是想要借用張家的人脈調查金家。
“大人可是被金家威脅了?”湛非魚能想到金家會使用的手段,無非是威逼利誘而已,可袁知府是清官,那麽威逼更有用,而且是拿袁知府身邊的人來威脅。
看着壓抑着痛苦的袁知府,湛非魚腦海有什麽一閃而過,“聽說二老爺夫婦早年因爲意外早逝。”
二房夫婦過世後就留下了袁康平一個侄子,袁知府不單單是這個侄子,甚至對姚蓁意這個侄媳婦都多有照顧縱容,所以是因爲愧疚?
湛非魚在鑲武縣包括麟州府、肅州府的事,袁知府都派人去查過,所以對于她的敏銳和聰慧,袁知府一點都不吃驚。
平複了心底的悲恸,袁知府再次開口:“不管本官怎麽調查也都是意外,可本官明白這是金家的報複也是警告,所以本官托了在京城的同窗給平康娶了姚家女。”
姚家在京城隻是算是個小家族,姚老太爺也隻是五品的郎中,可姚蓁意畢竟有一個被先帝封爲縣君的外祖,袁知府此舉也是爲了讓金家有所忌憚,不敢對袁康平再下黑手。
袁知府也算是用心良苦,湛非魚估計這是袁知府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二房夫婦早死就留下了一點産業,袁康平隻是個秀才,袁知府也隻是他的大伯,不說齊大非偶,就算是袁知府想要讓袁康平娶一個世家千金,關鍵是娶不到。
湛非魚總算是明白姚蓁意爲何在岷和府“威名遠播”,這是袁知府有意縱容的,姚蓁意身份越尊貴,金家越不敢輕舉妄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