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隆雜貨鋪掌櫃的把購買一千斤桐油的銀子從錢莊提前取了出來?這說明有人告知了他消息,洪掌櫃知道桐油必定能賣出去,所以才會提前準備好。
這也說明了褚佥事早就打算火燒肅州府衙了,這案子的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至于賣桐油的商賈佟明遠,姚大人看了他簽字畫押的口供,沉聲開口:“佟明遠你先退到一旁,本案結案之前不可離開肅州府。”
“是,大人,草民謹記。”佟明遠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身爲商賈最怕的就是惹上官司,民不與官鬥,商又何嘗敢和官鬥?
尤其是此案涉及的不僅僅是都指揮司的佥事,還有肅州府衙的一衆官員,更有顧學士的弟子,佟明遠恨不能時間倒轉回去,他甯可把這批桐油都倒掉,也不想攪合進權利争鬥的旋渦裏。
“洪興,還不從實招來!”怒喝一聲,姚大人啪一聲拍響了驚堂木,目光威嚴的看着跪在下方的洪掌櫃,“再不招來本官就要動刑了。”
身體哆嗦了兩下,洪掌櫃砰砰的磕頭求饒,又慌又怕的哭訴,“大人,草民冤枉那,草民之所以提前從錢莊取了銀子,這真的是巧合。”
“佟明遠剛好來鋪子賣這批瑕疵的桐油,草民爲了賺銀子才全部買了下來,誰知道第二日就被人給買了去,若知道買桐油的差爺要火燒府衙,草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把桐油賣給他。”洪掌櫃一口咬定這一切都是巧合。
洪掌櫃再次擡起頭來,懇求的看向湛非魚,老淚縱橫的模樣完全不像是作奸犯科的歹人,“姑娘,草民上有老下有小,就因爲提前取了銀子就被姑娘誣蔑是火燒府衙的從犯,草民冤枉,還請姑娘高擡貴手放過草民吧!”
洪掌櫃再次砰砰磕頭,力度之大,眨眼的時間額頭就磕破了,鮮血從傷口流淌下來,看着都有些怵目驚心。
“姚大人,難道就憑湛非魚的三言兩語就要斷定洪掌櫃的有罪?”謝指揮使老神在在的開口,放松身體靠在椅子上,打趣道:“本官前幾日突然想吃豆腐包子,就差了小厮去買了,誰曾想第二日這包子鋪就遭賊了,難道本官就是這偷銀子的毛賊?”
“畢竟指揮司上下的人都知道本官不吃豆腐,這一次卻突然改了口味,這若是碰到昏官審案,說不定就認爲本官吃包子是假,提前踩點是真,目的就是爲了當夜潛入包子鋪行竊。”
洪掌櫃的一改多年的習慣從錢莊取了銀子出來,這可能隻是他一時興起,以此判斷洪掌櫃的有罪太過于牽強。
“多謝大人。”洪掌櫃感激涕零的對着謝指揮磕頭道謝,擦着額頭血迹的手都激動的顫抖起來,似乎終于有人相信他的話了。
湛非魚看着一唱一和的兩人,向姚大人開口道:“回禀大人,學生這邊還有人證。”
此言一出,公堂上的一群人神色各異,謝指揮使神色不變,甚至輕嗤了一聲。
褚佥事沉了臉,視線下意識的向着門外看了去,他倒要看看湛非魚還有什麽人證!
半晌後,公堂外腳步聲響起,褚佥事面色倏地一沉,眼裏迸發出狠辣的兇光。
“卑職程海平拜見大人。”身穿都指揮司的兵服,程海平雖然隻是最普通的官差,可在場卻有好急人都認識他。
趙同知幾個肅州府衙的官員面露驚詫之色,當日姚大人和鄭大人、褚佥事來到肅州府,趙同知帶着府衙官員去城門口迎接,當時程海平就跟随在褚佥事身旁。
後來褚佥事無憑無據的下令抓捕湛非魚,孫百戶帶着衛所的兵卒前來支援,混戰發生時,程海平也一直護在褚佥事身旁,不用看也知道他是褚佥事的親信,但此刻他卻上了公堂。
“是你?”如果說趙同知他們隻是震驚和不解,褚佥事是憤怒,那麽驚呼出聲的洪掌櫃則是面色蒼白,剛站起來的身體止不住的發抖,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這一跪,公堂上所有人都将目光看了過來,将洪掌櫃驚慌失措的表情看了個正着。
姚大人心下明白,此刻威嚴一喝,“洪興,你爲何如此慌亂?你認識程海平?”
洪掌櫃張了張嘴,半晌後嘶啞的聲音終于響起:“回大人的話,草民見過此人……當日就是他來雜貨鋪……買的桐油。”
如果說洪掌櫃是清白無辜的,那麽他就和佟明遠這個桐油商人一般,甭管是誰上了公堂都不會慌亂,俗話說的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可洪掌櫃惶恐的都站不起身來了,想來是他和程海平的不僅僅是買賣桐油時見過。
姚大人把視線看向單膝跪地的程海平,“程海平,你可認識興隆雜貨鋪的洪掌櫃?”
“回大人,卑職見過洪掌櫃三次。”程海平沒有絲毫隐瞞。
聽到這話,褚佥事面色瞬間陰沉到了極點,洪掌櫃更是渾身哆嗦的如同掉進了冰窟窿裏。
謝指揮使面色也難看了三分,他不認識程海平這樣的無名小卒,可看褚佥事這恨不能殺人的表情就知道程海必定背叛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謝指揮使壓下心底的惱怒,依舊端坐在圈椅上,隻是放下膝蓋上的大手卻收緊了幾分,隐約可見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鄭大人眉頭微挑,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湛非魚,随後又看向單膝跪地的程海平,這倒是有意思了,就看此人如何開口。
“第一次是卑職奉褚佥事之命在半路上攔下了回家的洪掌櫃,告知他要買一批桐油,而佟明遠手裏剛好就有一千斤瑕疵品的桐油。”程海平詳細的說明了當日見到洪掌櫃的準确時間,還有他當日的衣着打扮,甚至連巷子裏經過的三個路人都一一做了詳細的描述。
“當時洪掌櫃并不相信卑職的話。”程海平還記得洪掌櫃那懷疑的表情,就差沒高喊一聲抓騙子。
想來也對,若是需要桐油的話,程海平可以直接去客棧找佟明遠買下,何必舍近求遠的從洪掌櫃手裏過一手,讓洪掌櫃的賺這個差價。
看了一眼右側正在奮筆疾書做記錄的書吏,姚大人示意陳海平繼續說下去。
程海平把随身攜帶的腰佩拿了出來,“卑職爲了讓洪掌櫃的相信,給他看了卑職的腰牌,洪掌櫃這才答應了,第二日卑職潛伏在雜貨鋪外面盯梢,見洪掌櫃的從錢莊取了銀子,又從佟明遠手裏買下了一千斤桐油堆放到雜貨鋪了,卑職這才離開了。”
“第二次見面就是你去買桐油的時候?”姚大人問完這一句,目光隐晦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湛非魚,能讓褚佥事的心腹叛變,不知是湛非魚的本事,還是禁龍衛出手了。
“是,當時湛姑娘和趙同知他們退守在府衙不出,褚佥事命令卑職去雜貨鋪把桐油取回來。”程海平說到這裏,看了一眼癱軟在地的洪掌櫃,“卑職給了洪掌櫃一百兩的銀票買桐油,當時卑職手上受了傷,所以銀票左下角染上了一點血迹。”
“你……”洪掌櫃是個商人,本就愛銀子,再加上他生性謹慎,所以接過銀票後還仔細的辨别了一下真僞,還在懷疑程海平是騙子。
所以這銀票上的血迹,洪掌櫃記得一清二楚,不過後來他把銀票重新存到了錢莊,這麽一想,洪掌櫃心裏又生出了一絲希望,錢莊每日進出那麽多銀票,想來自己存的這銀票已經不知道在何人手裏了。
程海平再次開口:“第三次見面則是在褚佥事被大人關押之後,卑職奉命去警告洪掌櫃,讓他不該說的話不要說,當日爲了震懾洪掌櫃,卑職手中的匕首削掉了長桌的一角,大人可以派人去雜貨鋪查驗。”
程海平和洪掌櫃的三次見面,第一次在洪掌櫃回家要經過的巷子裏,有經過的三個路人可以證明,他們也許不記得身着常服的程海平,但都住在巷子這片的民居,必定認識興隆雜貨鋪的洪掌櫃。
第二次見面的物證便是那一百兩的銀票,第三次見面的物證則是雜貨鋪裏的長桌。
“胡捕頭,你帶人去雜貨鋪,趙大人,你帶人去洪興常去的鼎元錢莊……”姚大人說完後,這才看向坐在下首的鄭大人和謝指揮,“兩位大人可要派人一同前去?”
程海平既然已經背叛了褚佥事,派人去查驗物證已經沒有意義了。
不過鄭大人既然是三司的官員,必定要履行自己的職責,就派了兩人,一人跟着去雜貨鋪,一人則跟着趙同知去了錢莊。
等待的時間裏,褚佥事已經從暴怒裏冷靜下來,看程海平的目光就跟看死人一般,至于湛非魚,褚佥事冷聲笑了起來,“湛姑娘年幼卻手段了得,本官甚是佩服!”
褚佥事被姚大人關押之後他并不慌亂,他既然是闵家一系的人,謝指揮使自然會出面保下自己。
更何況火燒府衙這事雖說惡劣,可湛非魚拒捕在前,真論起來湛非魚的身上的罪更大。
打了老鼠碰了寶瓶這樣的事顧學士不會做,所以隻要湛非魚能無罪開脫,那麽褚佥事同樣也能平安無事,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心腹程海平竟然會背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