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肖子墨突然叫住剛要轉身離開的小厮,見他臉上露出驚慌之色,更是一個箭步上前把人給擒住了。
小厮聲音都哆嗦起來,“小的……”
半晌後從小厮身上搜出了團成一團的廢紙,肖子墨展開看了一眼,是一篇隻寫了開頭的史論題,而且字體是标準的館閣體。
府衙後宅現如今住了不少人,但用館閣體寫文章的想來隻有湛非魚,看着面如死灰的小厮,肖子墨冷哼一聲,“把人帶下去關起來。”
姚大人睡眠本就淺,此刻已經被外面的嘈雜聲給驚醒了,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沉聲道:“子白,外面出什麽事了?”
“大人。”肖子白把蠟燭點燃了,漆黑的室内立刻明亮了幾分,“子墨抓到一個從湛姑娘房間裏偷撿廢紙的小厮。”
姚大人這些官員出于謹慎,書房裏的一紙一墨都不會傳到外面去,都是由信任的小厮打掃書房,廢紙也都是在炭盆裏焚燒掉。
接過肖子白遞過來的衣裳,姚大人看了一眼更漏,“讓子墨進來回話。”
“是。”肖子白剛應下,守在門外的肖子墨這會聽到了已經推門走了進來,“大人,這是從那小厮身上搜出來的。”
“周唐外重内輕,秦魏外輕内重各有得論。”姚大人沉吟出聲,看着這題目思慮了片刻,随後把紙放在了桌上,“顧學士每隔三日就會派人從京中送信,想來是這一次給湛非魚布置的功課。”
到了茶水給姚大人潤嗓子,肖子墨驚詫的開口:“這般勞民傷财?顧學士爲何不讓湛非魚去京城。”
姚大人也收過兩個弟子,如今都在外地爲官,肖子墨和肖子白也蒙姚大人教導過,可别看姚大人剛正不阿,可論起來不算嚴師,至少不會像顧學士這般。
姚大人看着隻寫了個開頭就沒有繼續寫下去的文章,再看開頭幾個字落墨有些重,這說明湛非魚下筆時遲疑了,“原因自然就在在史論題裏。”
肖子墨再次震驚的一愣,這題目他也看了,這會聽到姚大人的話,肖子墨又探過頭看了兩眼,“大哥你能看明白嗎?”
比起肖子白的的文武雙全,隻能當個随從的肖子墨平庸多了,也就能識文斷字而已,寫文章作詩什麽的都不指望。
這道史論題說的是周唐和秦魏時期的政權情況,可肖子墨聯想了一下如今的朝堂,聖上大權在握,頗有外輕内重之勢。
可不同于秦魏的是,聖上文韬武略,對待大慶朝周邊的外族态度強硬,甯可戰絕不妥協,大慶朝的稅收有三分之一都成了軍饷送往各處邊關。
對于戍邊的将軍,聖上也願意放權,肖子白回想了一下,這些年聖上虧欠過的隻有将軍府楊家,當年忌憚楊老将軍功高蓋主,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查抄了将軍府。
“大人,我哥也想不明白。”肖子墨心裏好奇的就跟貓抓了一般,這就一道題目而已,怎麽就和湛非魚不去京城挂上鈎了。
“聖上一直不曾立儲,不單單宮中幾位皇子蠢蠢欲動,朝中那些大臣同樣也按捺不住,顧學士不讓湛非魚去京城,應該是不想讓她避開這立儲的旋渦。”姚大人此前也有回京爲官的機會,他如今已經是二品布政使,一旦回到京城,即使不入内閣,至少也是六部尚書之位,再加封虛職。
可同樣是爲了避開立儲的風波,姚大人甯可守在這天寒地凍的隴右道,想來顧學士也是一樣的顧慮,不管時間拖延多久,聖上終究會冊立儲君,湛非魚如今年幼,若是去了京城,隻怕都無法安心讀書,還不如這般外出遊學。
把這皺巴巴的紙重新折疊好,姚大人遞給肖子墨,“你把那小厮還有這個紙一并送還給湛非魚。”
等肖子墨離開了,肖子白看向燭光之下已經開始處理公務的姚大人,低聲問道:“大人,将軍府交好湛非魚,是不是也是因爲日後的立儲風波?”
封疆大吏聽起來的确威武霸氣,可肖子白知道姚大人這般的孤臣其實有諸多的不利,首當其沖的就是對京中的消息掌握不夠,即便留了人在京城,可機密消息是不用想了。
就如同當年的将軍府,聖上派的禦史最終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查抄了将軍府,楊老将軍他們都是都沒反應過來,消息蔽塞,更别說揣摩聖意了,但凡那時朝中有人能傳回消息的話,楊老将軍至少可以提前做個防備。
姚大人目光依舊停留在手中的公文上,沉默半晌後開口道:“本官雖然和顧學士接觸不多,卻也知曉顧學士值得信任,将軍府和顧學士互通有無,日後即便新皇登基,顧學士想要全身而退便多了一層保障。”
“聖上難道不會忌憚?”肖子白問出一直存在心底的疑惑,顧學士和大人一樣都是聖上的心腹,是孤臣,可如今顧學士唯一的小弟子和将軍府來往密切,更是手持禁龍衛令牌。
肖子白隻要想想都感覺可怕,這一方是内閣大學士,百官之首,一方是手握兵權的大将軍,最後一方則是隻聽令于聖上的禁龍衛,這三方勢力若是凝結在一起,聖上能放心?
這一次姚大人沉默的時間更久了,在肖子白以爲他都不會開口時,姚大人放下手中的公文,“顧學士早年就和南陵顧氏鬧僵了,甚至在朝多年一直打壓着顧氏子弟,你看朝中可有顧氏小輩爲官?顧學士不曾成親,如今就收了這麽一個小弟子,還是個姑娘家,聖上和顧學士君臣相得多年,不至于容不下一個小姑娘。”
姚大人對局勢看的要明白一些,将軍府這邊他也聽到一點消息,據說楊老将軍爲了楊旭不受生母張氏所牽制,把楊家兵權上交了一部分以此換取張氏一條命。
如此一來将軍府楊家對聖上而言并不再是威脅,而且楊旭年幼,等他日後能領軍作戰至少要十年之後,十年的時間足夠聖上冊立儲君了。
至于禁龍衛,即便是姚大人都了解甚少。
不管如何有一點姚大人可以肯定,顧學士伴君多年,必定是最了解聖上的人,他既然默許了湛非魚在隴右道和将軍府交好,那必定是聖上的默許。
但姚大人目前不打算和顧學士有密切來往,他也是孤臣,但卻是寒門子弟,即便日後新皇登基,對姚大人的防備會小很多。
再者姚大人看得出聖上沒有立儲的打算,那麽短時間之内他就更不用擔心自己會被儲君忌憚防備,尤其是姚大人還真沒看上宮中那幾位成年的皇子。
……
第二日。
肖子墨并沒有見到湛非魚,他把這小厮交給了何生,而審問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這小厮不過是褚佥事的人。
撿到了這廢紙後就想着去褚佥事那裏邀功,正因爲褚佥事被姚大人給關起來了,他才急着想要脫身,若是能抓到湛非魚的把柄就更好了,可惜小厮這廢紙還沒有送過去就被肖子墨給抓到了。
“既然湛姑娘有事,小的先行告退。”肖子墨行了一禮,餘光瞄了一眼門外等候的董燕,随後大步離開了。
“湛姑娘。”董燕這一次是代錢夫人過來送拜帖的,隻是肅州府衙的确不适合見面,錢夫人就把見面的地點約在茶樓。
“我已知曉,告訴你家夫人,明日我會準時赴約。”湛非魚放下拜帖,錢夫人必定不會是爲了給錢世鵬收屍的,湛非魚對錢夫人的印象不錯,既然能鄭重其事的送上帖子,想來的确是有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