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府呈井字形,最中間是肅州府衙和繁華的四方街市,府衙左上方區域則是官宦還有書香之家的府邸,右側則是商賈,至于普通百姓則是在靠近城門口的這一片的葫蘆街。
傍晚時分,葫蘆街便是炊煙袅袅,家家戶戶都忙活起來。
一群孩童在狹窄的巷子裏跑動着,看到歸家的漢子,若是認識便高喊一聲叔伯,爾後又風一般的跑遠了。
“大劉叔。”有眼尖的孩子看到身着捕快服的大劉,便興奮的喊了起來,引得四周的同伴此起彼伏的喊聲。
“天黑了别亂跑,一會你娘該喊你們回家吃飯了。”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大劉朗聲笑着大步向着不遠處的小院走了過去。
葫蘆街這一片的房子都很擁擠,有些甚至是兩家共用一堵圍牆,可即便住的地方逼仄,可至少是在府城,家中的男人多少都能找到活計,婦人們漿洗縫補也能賺點銀子,比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那是好太多了。
“當家的回來了。”正在院子裏殺雞的婦人面上一喜,随即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就快步迎了過來,“娘說這幾日你辛苦了,讓我把這雞炖了給你補補。”
“辛苦娘子了。”大劉低聲和婦人說了幾句話,哄得她紅了臉頰,嬌嗔了一眼自家相公,随後又蹲到木盆旁繼續拔雞毛。
一直到夜深了,爲了省下蠟燭,家家戶戶早洗漱後上了炕睡覺去了。
兩道身影自隐秘的角落裏走了出來,何生看了一眼不遠處種着歪脖樹的小院子,低聲道:“确定是他?”
“我們查了當日在龐府外把守的所有捕快和衙役,龐府大門一直緊閉着,唯有側門開過兩次,後門也被從外面鎖死了……”
錢世鵬能拿到桂草,途徑隻有兩種:一是桂草早就在龐府内,但張知府死的突然,這桂草事先準備好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種便是有人把桂草交給了錢世鵬,禁龍衛也傾向于第二種,所以把當日的捕快和衙役們查了個底朝天。
雖說送飯送水進府中的小吏們更有機會,可當時卻是三人一組互相監督,院子裏也一直有捕快盯着,送進龐府的飯菜也要經過仔細的檢查。
倒是錢世鵬中途想要賄賂捕快出來,還和看守側門的捕快起了沖突,當時一共有三人接觸過錢世鵬,三人必定都有嫌疑。
何生皺着眉頭思索着,因爲事發突然,龐同知第一時間就被關進大牢,還有捕快嚴加看管着,他要把消息傳遞出來并不容易。
“姚大人提審龐賢安的時候,他因爲跪在地上太久,雙腿麻痹的站不起來,還是靠捕快攙扶着才能起身,當時攙扶他的人便是劉豐。”這也是禁龍衛最終懷疑劉豐的原因,隻有他和錢世鵬、龐同知都有過接觸。
“繼續盯着,若是有人滅口,立刻把劉豐帶走。”何生低聲說了兩句,随後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府衙外并沒有守着,想來是不想招惹麻煩,畢竟不管是哪一方勢力,都要給姚大人幾分薄面。
何生尋了個僻靜的角落,飛身躍入了府衙内,爾後直奔湛非魚入住的客房而去。
屋子裏何暖正在做針線活,察覺到外面的動靜,眼神倏地銳利了幾分,好在熟悉的腳步聲讓何暖立刻放下警惕。
“小姐,我哥回來了。”說了一句,何暖放下針線簍子起身打開門。
湛非魚也放下手中的書,看向帶着一身寒意回來的何生,“确定了?”
“禁龍衛派人盯着劉豐,初步懷疑便是他,爲了不打草驚蛇,暫時沒有把人抓起來。”何生快速把查到的情報詳細的告知了湛非魚。
等何生說完,湛非魚把所有的事在腦海裏過了一遍,随後拿出一張宣紙鋪在桌子上,提筆蘸墨在紙的中間寫上了張知府的名諱。
“張知府的死是所有事情的起因。”湛非魚再次寫下龐同知的名字,随後把兩人以直線連了起來,“張知府是自殺,目的是想要以退爲進保住張家。”
何生和何暖此刻都站在桌邊,兩人認同的點點頭,張知府死亡,張闵賢就要丁憂三年,也算是暫時避開了危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實屬下下策,由此也看得出張知府的确是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湛非魚又在龐同知下面寫上了宮中二字,“龐同知和宮裏有聯系,目前并不确定是哪邊的人,宮中拉攏張知府一來是爲了張家在隴右道的勢力,二來也可能是爲了牽制楊旭。”
張家也是官宦之家,雖然放到京城不算什麽,在隴右道還是有幾分話語權,張家的姻親故舊大部分也都在隴右道爲官。
能拉攏到張知府,宮中行事日後會方便很多,這便是蝦有蝦路,蟹有蟹道。
将軍府和楊家也就不提了,雖說目前這姻親關系更像是仇人關系,但誰能保證多年之後楊旭不會心慈手軟。
看着紙上的幾個人名,何生接過話,“龐同知打算用張知府當擋箭牌,自己則隐匿在暗處。”
日後若是東窗事發了,朝廷來查,和宮中有聯系的是張知府,這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張知府早年意外知道龐同知和宮中有聯系。
湛非魚再次提筆在龐同知的右側寫上了錢世鵬的名字,“錢世鵬早年就投靠了蠻夷,這些年也一直在給蠻夷探子打掩護,他狀告阿暖是因爲蠻夷想要報複我,但暫時隻能對阿暖出手。”
“小姐,那錢世鵬爲什麽會去龐府?”何暖不解的問道,她之前被關押在大牢裏,後面的事知道的并不多。
擱下筆,湛非魚瞅着紙上的錢世鵬三個字,“張知府兩次秘密來客棧見我,結果都無功而返,這消息隻怕早就走漏了,張家局面危險,張知府投靠老師不成,張家爲了自保隻能投靠宮中。”
宮中幾位成年的皇子拉攏顧學士不成,早就心存芥蒂,甚至是記恨在心,隻不過目前誰也不敢表露出來。
張知府既然隻能投靠宮裏,不管是哪個皇子,湛非魚就等于是他的敵人,錢世鵬也擔心自己被湛非魚給宰了,爲了确保自身安全他隻能去找張知府尋求庇護,有了湛非魚這個共同的敵人,他們也能算是同盟。
張知府把錢世鵬安排到了龐府,龐同知明面上還是以張知府馬首是瞻,自然會應下,隻是誰曾想張知府卻用自己一條命坑死了龐同知。
湛非魚再次拿起筆在錢世鵬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現在有一個不解的地方是錢世鵬爲什麽要見龐夫人。”
龐夫人答應見錢世鵬這個纨绔不奇怪,龐同知被下大獄,而且還是牽扯到張知府的死,龐府被捕快圍了,龐夫人慌了神。
錢世鵬雖然是個纨绔,可錢家和黔中道丘家畢竟沾着親,龐夫人也是病急亂投醫。
桂草的藥性讓錢世鵬發瘋了,差一點玷污了龐夫人,聞聲而來的捕快同樣因爲吸食了檀香裏的桂草,導緻亢奮,最後失控的把錢世鵬當場給殺了。
屋子裏,湛非魚三人都沒開口,他們都在想錢世鵬的動機,至少不是明面上的精蟲上腦,趁着龐同知不在府中色欲熏心的要強占龐夫人。
錢世鵬如果真的是個吃喝嫖賭的纨绔,那還有點可能。
可他武藝高強,又是蠻夷的奸細,而且還能瞞過錢夫人,錢世鵬就算真的中了助興的藥物神志不清了,那也隻是找個漂浪丫鬟瀉火,沒必要一定要找龐夫人。
湛非魚想起上輩子看過的電視電影小說,抛開那些天生的殺人狂不說,世間的仇恨不外乎是爲了錢爲了權,或者是爲了女人,又或者是有仇有怨。
一手輕輕叩擊着桌面,湛非魚擡頭看向何生、何暖,“如果龐同知知道錢世鵬蠻夷探子的身份。”
“小姐你是說錢世鵬懷疑龐同知把自己供出來了,所以他爲了洩恨才要對龐夫人下手?”何暖眉頭一皺,不管這個推斷對不對,可龐夫人是無辜的,即便她被龐同知牽連,但也不該遭受這般侮辱。
那幾個捕快若不是來的及時,龐夫人失了清白,隻怕隻能一根白绫吊死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