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龐同知聲淚俱下的控訴是張知府乃自戕,可惜張知府已死,死無對證!
再加上小吏聽到的争執聲,書房裏又是一片狼藉,即使姚大人偏幫龐同知,但他亦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更何況從龐同知訴說之後,姚大人并沒有開口,神色莫測的讓人捉摸不透姚大人真實的想法,這讓跪在地上的龐同知神色不由陰沉了幾分。
“大人。”書吏把龐同知的口供記錄下之後,待墨迹稍微幹了點,立刻呈給了端坐在主位的姚大人。
因爲張知府之死涉及到了龐同知,又傳聞趙同知和龐同知不和,所以不管是仵作還是負責記錄的書吏都是鄭大人從按察司帶過來的。
快速的浏覽了一遍口供後,姚大人示意小吏把口供傳給坐在下面的鄭大人和褚佥事,沉聲開口:“把龐賢安帶下去。”
等候在公堂外的捕快立刻走了進來,龐同知估計是跪太久了,起身時踉跄了一下,好在一旁捕快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這才沒有摔倒。
褚佥事倒想針對湛非魚,可惜不管是幾人的口供,還是龐同知畫的兇案現場的畫作,湛非魚身上是一點嫌疑都沒有。
唯一能攻讦的便是她不過個秀才卻擅自進入了兇案現場,可湛非魚手持禁龍衛令牌,禁龍衛隻聽令于聖上,褚佥事這個四品官還沒這麽大能耐給當今上密折,想告狀都不行。
陰恻恻的目光瞄了一眼末座的湛非魚,褚佥事不耐煩的開口:“大人,我們還需要讨論案情,閑雜人等該退下了。”
湛非魚和趙同知也識趣,兩人幾乎同時起身告辭。
姚大人也沒有挽留,準許兩人退下去之後,這才看向鄭大人問道:“鄭大人在按察司多年,偵破過不少案件,此案鄭大人如何看?”
身爲按察司副使,鄭大人也是正四品,從進入肅州府衙到此刻,鄭大人幾乎很少開口。
“回大人,以現在的證據還有驗屍結果來看,張知府應該死于意外,且不提龐賢安有沒有殺人動機,但在府衙後宅的書房,院子裏還有兩個小吏守着,龐賢安即便要殺人也不會選擇此處。”
其實鄭大人更認同龐同知的推測,張知府可能是自盡。
但張知府用自己一條命算計了龐同知,這便是個死局,龐同知即使冤枉也找不到證據來自證清白。
從争執到推搡到意外死亡,鄭大人估計姚大人最後會以此來結案。
“哼,但凡是有腦子的都能看出來這是張知府設的局,張知府分明是自殺!”褚佥事繃着臉插了一句,譏笑的看向息事甯人的鄭大人,毫不客氣的嘲諷。
“鄭大人這些年在按察司就是這麽查案辦案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本官還真要懷疑這些年按察司是不是有很多冤假錯案!”
對于瘋狗一般的褚佥事,鄭大人連個眼神都沒有,即便他們一個在按察司,一個在都指揮司,但褚佥事的惡名鄭大人早有耳聞,那就是逮着誰咬誰。
這一次想必也是謝指揮使不願意趟這趟渾水,所以即便是三司會審,也隻是把褚佥事派了過來。
姚大人目光再次停留在手邊的幾份口供上,片刻後下令道:“褚佥事你帶人去查一查龐賢安,他和張知府有沒有龃龉,鄭大人你查一下肅州府衙的餘下官員,本官則會翻看一下肅州府這些年的陳年舊案。”
“是。”鄭大人和褚佥事起身應下,甭管私底下如何,姚大人是他們的上官,兩人半點不敢懈怠。
離開府衙後,湛非魚腳步一頓,轉身看向大牢的方向,“阿生,褚佥事爲何針對我?”
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湛非魚師從顧學士,雖說都指揮司都是武将,明面上不歸顧學士管轄,但即使遠在京城,顧學士要對付褚佥事那真的就是一句話的事。
“褚佥事出身京中褚家三房,褚家一直擁護的都是二皇子。”何生早在姚大人幾人來肅州府之前就查清楚了,“二皇子如今在吏部。”
湛非魚還是不太明白,宮中成年的幾位皇子,都想過拉攏顧學士,但都失敗了,即便私底下會記恨顧學士,可儲君未立,明面上幾位皇子對顧學士這位大學士已經敬畏。
褚佥事又怎麽敢這麽大張旗鼓的針對湛非魚,這不是給二皇子招禍嗎?
何生看了一眼滿臉疑惑的湛非魚,繼續解釋道:“闵妃除了二皇子之外,還有七公主,七公主性子跋扈。”
“淮安府之後,從大皇子這邊傳出風聲,說小姐是滄海遺珠,七公主聽後大怒,在宮中大放厥詞,言辭甚至涉及到了聖上,剛好被皇後娘娘聽到。”
烏黑的雙眼倏地瞪大了,湛非魚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後續結果。
皇後無子,闵妃占着膝下一皇子一公主,自然是不把皇後放在眼裏,否則七公主也不會養出這樣跋扈驕縱的性子。
皇後聽到七公主竟然妄議聖上,立刻把人按照宮規處罰了,雖說隻是一個月不準出門,罰抄孝經,但算起來也是小懲大誡而已。
可七公主卻記恨在心,可她再跋扈也不敢對皇後娘娘不敬,這個仇自然就記到了湛非魚頭上。
褚佥事估計早前收到京中褚家的家書,知道七公主被罰的事,所以這一次針對湛非魚也是爲了讨好七公主,從而讨好闵妃和二皇子。
背靠皇子,從長遠而論褚佥事的确不需要畏懼顧學士的,再者他也針對的也隻是湛非魚,顧學士的弟子而已。
“那他會不會對阿暖動手?”湛非魚眉頭一皺,自己倒是不怕,褚佥事也不敢明着動手。
可褚佥事若是遷怒到了阿暖身上,尤其此刻阿暖還關押在大牢裏,這讓湛非魚面色一沉。
“小姐不用擔心,大牢裏我們安插了人手,再者如今主事的是姚大人,褚佥事若是做出格了,姚大人必定會制止。”何生倒不擔心何暖的安全,褚佥事但凡敢公報私仇,那麽他這個佥事也坐到頭了,二皇子也保不住他!
畢竟真論起來,即使不說七爺那邊,顧學士也必定會爲了小姐出頭,可二皇子絕對不會爲了一個四品佥事和顧學士正面爲敵。
湛非魚點點頭,隻是心底的擔憂依舊沒放下,“就看明日阿暖的案子會不會開審,再傳個口信給阿暖,讓她堤防一點。”
……
另一邊,龐府,捕快和衙役輪班後,依舊牢牢守在龐府的大門、側門、後門處。
“幸好天晴了,這幾日真他娘的遭罪。”守門的捕快不滿的抱怨了幾句。
之前大雨磅礴,他們還得日夜守着,那真的是又冷又餓的,幸好身子骨夠強壯這才沒病倒。
同伴打了個哈欠,“再遭罪總好過牢裏的龐同知,之前我以爲張知府緻仕後,龐同知就會接任知府一職,誰知道轉眼就成了階下囚。”
不遠處的一個捕快嘿嘿笑了起來,看了一眼四周,蹭蹭蹭的走過來,“這樣我們就不用擔驚受怕了,趙大人若成了肅州知府,哥幾個的好日子也就來了。”
他們這些捕快、衙役大部分都是跟随胡捕頭的,胡捕頭又是趙同知這邊的人,若真的是龐同知上位,他們的日子可就慘了。
好在峰回路轉,日後即使不是趙同知接任知府一職,新知府想來也不會平白無故的針對趙同知,他們這些捕快衙役還是和以前一樣。
“幹什麽呢?”幾個捕快正湊一起說話,可看到側門突然被打開了一條縫,剛湊過來說話的馬武大喝一聲,快步走了回去。
開了一條縫的門這會被完全打開了,錢世鵬不滿的看着耀武揚威的馬武,趾高氣昂的開口:“本公子隻是暫住龐府而已,又不是被關押的犯人,你們憑什麽不讓本公子離開?”
“進去!”馬武示威的拍了拍腰間的大刀,闆着臉呵斥,“我們奉命看守龐府,任何人不得外出!你自認倒黴吧!”
錢世鵬此前狀告何暖,所以肅州府衙的捕快們都見過他。
至于他爲什麽會住到了龐府,也不難猜,錢世鵬可是錢家的人,想來是不差錢的,必定是奉上了重禮,想要讓龐同知審案的時候偏幫于他。
可惜啊,錢世鵬運道不好,這不案子還沒有判,龐同知先入獄了。
“你敢對小爺大呼小叫的?”一個小捕快還敢這麽強勢,錢世鵬不滿的一瞪眼,梗着脖子怒吼起來,“你小子給老子等着,等老子出去了,老子用銀子砸死你!”
“你!”馬武愣了一下,暴怒之後卻又生出了幾分擔心,畢竟姚大人已經來了,龐府的人不可能一直關着。
錢世鵬絕對是無妄之災,他若是出去了,日後要對付馬武一個小捕快的确是手到擒來。
“怕了吧,怕了就給老子讓開!”錢世鵬嘚瑟起來,一手推在馬武的肩膀上,這是打算要強行闖出去。
“進去!”馬武就算怕,但也絕對不可能在此時放錢世鵬出來,否則姚大人追究下來,他這身捕快服也不用穿了。
“你還敢動手?”錢世鵬被推的一個踉跄,被身後門檻一般直接摔了個屁股蹲,惱羞成怒的吼起來,“你這個小兔崽子,老子揍不死你!”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好在其他捕快立刻過來了,兩人攔住了被激起怒火的馬武,兩人則是把錢世鵬推到了門内,倒是說了一番軟話,這事才算過去了。
“媽的,什麽東西,一個捕快而已也敢和老子動手!”罵罵咧咧的,錢世鵬往自己住的客院走了過去。
一路上幾乎看不到龐府的下人,即使偶爾有下人經過,卻也是步履匆匆,畢竟龐同知下大獄了,龐府被捕快圍了,這個時候誰管錢世鵬這個纨绔,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
等回到屋子裏,錢世鵬關上了門,這才從袖袋裏拿出剛剛被捕快塞進來的荷包,打開後,裏面赫然是一顆藥丸子,還有疊好的紙條。
打開紙條快速的看完,錢世鵬面色凝重了幾分,眼中有不甘又惱火,可想到自己的小命,最後歸于平靜,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
入夜,肅州府衙依舊燈火通明。
雖說一個白天的時間不算長,可能查的基本都查了,再深入的機密那就不是短時間的事了,不找到突破口或者關鍵處,基本上是不可能查到的。
“大人,下官已經查過肅州府衙大大小小的官吏,張知府治下有方,肅州府雖說不至于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但這些年百姓也是安居樂業……”
鄭大人快速的向着姚大人回禀着調查到的情況,肅州府在整個隴右道不算富裕,可張知府也算是能臣幹吏,對百姓也沒有苛捐雜稅,官聲極好。
張知府雖是讀書人,卻并不輕鄙商賈,甚至還出台了一些促進商賈生意的條規,比起隴右道的其他州府,肅州府每年的考評都在中上。
也正因爲張知府清廉,所以府衙的官員們也不敢貪贓枉法,連同下面的捕快衙役們,雖說也會利用旁門左道收點銀子,但不會太過分,而且這樣的事不管哪個州府都有,水至清則無魚。
“坐下回話。”姚大人擡手招呼鄭大人坐了下來,這才沉聲道:“據說張知府私底下曾在深夜去客棧見過湛非魚。”
鄭大人并不詫異姚大人能查到這隐匿的消息,說到底姚大人才是隴右道的主,各個州府的事情都瞞不過他的眼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