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孝服,張闵賢聲音嘶啞,雙眼泛紅的充斥着血絲,久久的跪在地上不願意起來,直到被捕快強制的攙扶起身。
姚大人身爲隴右道的布政使,又是聖上信任的心腹大臣,此刻,清癯的面容一片肅穆,審視的目光打量着悲恸萬分的張闵賢。
半晌後,姚大人冷聲開口:“張知府之案本官必定會秉公處理,你且先退下。”
畢竟要進入書房,裏面還有張知府的屍體,身爲人子的張闵賢的确不方便留在此處。
張闵賢即使不願意,可最後還是看了一眼貼着封條的書房,對着姚大人深深一拜,這才在捕快的攙扶下離開了。
“開門。”姚大人一聲令下,胡捕頭立刻上前撕下了封條,嘎吱一聲把書房的門給推開了。
屍體腐臭的氣味瞬間撲面而來,離門口最近的姚大人卻是面不改色,率先邁開步子走了進去,而按察使司鄭大人緊随其後。
都指揮使佥事褚大人站在書房門口,三角眼裏陰沉詭谲的目光掃視了一眼院子,又在胡捕頭等人身上一一掠過,最後才邁步進了書房。
按察司的黃仵作此刻已經開始了初步的驗屍,書吏則在一旁快速的提筆記錄着。
姚大人目光停留在狼藉一片的地面上,書籍茶杯散落了一地,這明顯就是發生了争執。
再加上之前兩個小吏的口供,不難判斷張知府和龐同知在門窗緊閉的書房裏有了争吵,爾後是砸東西,最後發生了推搡,張知府可能死于意外,也可能死于謀殺。
“大人。”褚佥事聲音帶着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尖銳,冷眼看着仵作将屍體擡了起來,繼續道:“張知府竟然是被屏風左側這木雕青竹穿胸而死,這得多麽巧合才能造成死亡。”
相對于态度不明的褚佥事,鄭大人卻是蹲下身來,又低聲詢問了仵作幾個問題,這木雕青竹也算是殺人兇器,高于兩尺,一枝粗,頂端尖銳,沾染的血迹已經幹涸發着黑褐色。
仵作對比了一下屍體上的傷口,又仔細看着從屍體上拔下來的木雕青竹,“大人,初步判斷死者是撞倒了屏風,之後被這木雕青竹從後背插入到胸口當場死亡,根據屍體傷口的痕迹還有地上的血迹來看,屍體并沒有被移動過……”
趙同知并沒有進入書房,此刻繃着臉站在廊庑下,聽到仵作的話之後,趙同知眉頭更是深深的皺了起來。
等姚大人一行重新回到府衙正堂,卻已經是兩刻鍾之後。
被叫過來問話的兩個小吏面色蒼白,不過口供和案發當日早晨所述幾乎相同。
“回禀大人,小人兩年前就負責府衙内宅的打掃,張知府每日辰時都會在書房裏讀書習字,有時候看公文,當天下着大雨,龐同知在辰時兩刻左右到了,是小人送的茶水。”
小吏當時還奇怪,這還沒到上衙時間,怎麽龐同知提前就來了,隻當是他有事要找張知府商量。
小吏穩了穩心神,偷偷瞄了一眼上座的諸位大人,繼續回道:“送了茶水後小人退了出來,還把書房的門給關上了,片刻後,張知府和龐同知争吵起來,小人立刻和田天退遠了一些。”
這也是衙門的規矩,即使心裏好奇,可兩人不敢偷聽,爲了避嫌甚至刻意站的遠了一些,這也是因爲張知府禦下嚴苛的結果。
據說早年有小吏收了銀子卻想要偷聽張知府和他人的談話,甚至還偷偷打開張知府丢棄的廢紙,最後被打了二十闆子趕出了衙門。
姚大人快速的看完了小吏早前的口供,又讓随從把兩份口供遞給了坐在下首的鄭大人和褚佥事,“所以你們是聽到屏風倒地的聲響才回到書房門口的?”
“是,之前小人就聽到了争吵聲還有茶杯被摔碎的聲音,又過了半晌,砰的一聲巨響後,小人聽到龐同知高呼了一聲大人,小的感覺到不對勁就和田天跑了回來。”
等兩個小吏退了下去,褚佥事把手中的口供随意的丢在桌上,突然向坐在下首的趙同知發難,“趙同知,本官怎麽聽聞案發之後,卻有外人進入了兇案現場,帶頭的還是趙同知的愛子?”
面色倏地一變,趙同知立刻起身走到大堂中間向着上座的姚大人賠罪,“是下官管教不嚴,事發突然,下官親自把龐同知送去了大牢關押起來,犬子幾人卻帶着湛非魚……”
不管是因爲什麽,張知府被殺,龐同知被下了大獄,趙同知就成了肅州府衙品級最高的官員,湛非魚一個外人能進入兇案現場,那就是趙同知的失職,端看姚大人是借題發揮,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褚佥事冷聲一笑,看着跪在地上請罪的趙同知,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冷聲繼續質問:“本官還聽聞湛非魚縱仆行兇,把一商賈的右手手筋挑斷了,此案正是龐同知審理的,這惡仆如今還關押在府衙大牢裏。”
“趙同知你竟然敢讓一個可能對龐同知心懷怨恨的人進入兇案現場,這讓本官不得不懷疑趙同知你是不是做了什麽,這書房的一切都是你讓本官看的,不能看到的東西說不定已經被處理幹淨了。”
“下官惶恐,下官絕對不敢知法犯法,還請大人明察。”頭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趙同知面如死灰。
他知曉當日湛非魚進入書房便是最大的麻煩,當時還想着或許看在顧學士的面上,姚大人他們會睜隻眼閉隻眼,可如今看來褚佥事卻是要揪着這一點不放了。
姚大人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褚佥事,這才開口道:“趙同知你先起來,褚佥事,此時最重要的是查清楚張知府的死因,其他的容後再論。”
“是,大人,下官一時心急,還請大人見諒。”褚佥事沒什麽誠意的拱手賠罪,可臉上表情卻帶着幾分嘲諷幾分不屑。
誠惶誠恐的趙同知站起身來,姚大人态度不明,鄭大人幾乎不怎麽開口,褚佥事卻滿是敵意,這讓趙同知的心更是高高的懸着,也就毅兒那蠢東西以爲龐同知入獄了,趙家的機會就來了,卻半點不知曉如今的趙家好似行走在懸崖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湛非魚是被衙役傳喚到府衙大堂的,估計是爲了防止她和肅州府的捕快衙役有什麽勾結,這兩個衙役卻是姚大人從帶來的。
取得了功名最好的好處便是見官不拜,“學生湛非魚見過諸位大人。”
端坐在主位上,姚大人一直晦暗如深的面容裏此刻卻帶着幾分欣賞,甚至連戰戰兢兢的趙同知都能感覺出姚大人對湛非魚的喜愛,那更像是長者對晚輩的認同。
“湛姑娘不必多禮,坐下回話。”姚大人聲音聽着卻還是冷淡,但他能讓湛非魚一個小秀才坐下來,足以說明他的态度。
“多謝大人。”湛非魚在趙同知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看不出拘謹,亦沒有不安,從容鎮定的都不像是個小姑娘,這一點至少比面色灰敗的趙同知強了許多。
“湛姑娘當日怎麽知曉張知府遇害?又怎麽在第一時間去了兇案現場?又在書房裏做了什麽?”一連三問,褚佥事直接發難,這敵視的态度和姚大人有了鮮明對比。
至于鄭大人依舊沉默的坐在一旁,似乎在想着案情,湛非魚進來後,鄭大人也隻是看了兩眼,之後又繼續陷入沉思。
屁股剛落座的湛非魚不得不再次起身,打量了一眼惡意滿滿的褚佥事,清脆的聲音卻依舊平和,“回大人的話,當日學生是聽到路人議論才知道出事了,之後帶着随從去了府衙,被看守的捕快阻攔之後,學生出示了禁龍衛的令牌這才進入了書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