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聽丘靜媛罵的難聽,可錢世鵬卻似個混不吝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依舊厚顔無恥的湊上來。
“表妹你消消火,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擔,我就是看不慣那賤丫頭欺辱你,這個場子表哥給你找回來!”
“錢世鵬,你給我閉嘴,你算我哪門子表哥,你也配?”被激怒的丘靜媛氣急敗壞的吼起來,偏偏她年幼,錢世鵬卻是個實打實的男人,氣勢上就輸了一大截。
丘靜媛稱呼錢夫人一聲姨婆,這也是因爲錢夫人和三房丘家是遠親,按照輩分來論擔得起這一聲姨婆。
但巧的是錢夫人和丘夫人娘家也沾着親,雖說出了五服,但若是從丘夫人窦氏這裏來論,錢夫人和丘夫人也算是表姐妹,錢世鵬這才厚着臉皮喊丘靜媛表妹,否則他再黏上來就差了輩分了。
“好好,表妹你說什麽就什麽,别氣,氣壞了我心疼。”錢世鵬咧嘴笑着,眼神下流而猥瑣,“表妹你放心,後日龐大人就要升堂了,到時候表哥再護送你回黔中道丘家。”
猛地擡起頭,丘靜媛憤怒的盯着聽不懂人話的錢世鵬,氣狠了,眼角發紅,聲音都發顫,“你真不撤回訴狀?”
“表妹你年紀小,我既然遞了狀子,這要是再撤回來,傳出去了我錢世鵬還有什麽臉面?外人還當我怕了湛非魚一個黃毛丫頭!”倨傲十足的開口,錢世鵬看了一眼自己包着紗布的右手腕,“我也不找湛非魚的麻煩,但她那個丫鬟……”
話沒說完,但透露的意思很明了,錢世鵬廢了一隻手,他這是鐵了心的要何暖血債血償。
“董燕,給我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貨!”丘靜媛耐性耗盡,對着董燕吼了一嗓子,若不是沒力氣,她都要自己動手了。
董燕出手極快,可她沒想到錢世鵬竟然避開了,這讓董燕表情倏地一變,夫人看走眼了。
“賤婢,放肆!”怒喝聲同時響起,動手的卻是錢世鵬身邊的一個護衛,瞬間快步上前和董燕纏鬥在一起。
暗中,龐府的管家眉頭一皺,雖說沒牽扯到老爺,可按照夫人的意思,錢世鵬還要繼續留在府中,那自然容不得丘小姐在這裏放肆。
眼瞅着董燕節節敗退,丘靜媛氣的漲紅了臉,偏偏錢世鵬臉上還是那得意洋洋的表情,這讓丘靜媛更是怒火中燒。
“住手!”管家從院子門口走了過來,臉色難看的看着打鬥在一起的董燕和護衛,冷怒的呵斥道:“這是裏龐府,誰敢放肆!都給我住手!”
随着管家話音的落下,龐府的幾個護衛氣勢洶洶的走上前來。
董燕見狀立刻收了手,隻是面色愈加的看着退回到錢世鵬身邊的護衛。
此人她在錢家的時候也見過多次,原以爲隻是個助纣爲虐的狗腿子,卻沒想到身手竟然強過自己,錢世鵬這些年一直在僞裝!
“你怎麽這麽沒用?”責罵聲響起,丘靜媛遷怒的瞪着氣喘籲籲的董燕,她想起湛非魚身邊的何暖,同樣是武婢,這根本一個天一個地!
技不如人的董燕沉默着,對錢世鵬卻愈加忌憚,希望夫人快一點趕過來。
片刻後,丘靜媛帶着人灰溜溜的離開了龐府。
等走到了街上,丘靜媛臉上卻再無那股憤怒,和往日跋扈張狂的模樣截然不同。
董燕詫異的看着繃着臉的丘靜媛,雖然五官依舊是沒長開的稚嫩,可眉眼裏卻多了一抹郁結和沉重,似乎一瞬間就長大了一般。
茶樓。
看到坐在窗戶邊品茶吃糕點的湛非魚,丘靜媛蓦地感覺胸口窒悶的絞痛起來,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悠然肆意,可如今卻好似喪家之犬,隻能卑躬屈膝的求一個鄉野丫頭。
或許不願意在湛非魚面前輸了架勢,丘靜媛三兩步走了過來,硬邦邦的開口:“錢世鵬不願意撤下訴狀,他投靠了張知府,估計是鐵了心的要對付何暖。”
“坐。”湛非魚招呼丘靜媛坐下來,又倒了一杯茶遞過去,“不管結果如何,我既然答應你了,必定會做到。”
丘靜媛點點頭,卻無法說出一個謝字,曾經她有多麽的跋扈,如今這麽落魄,這麽難堪,丘靜媛嫉妒又羨慕的看了一眼湛非魚,“明日我就離開肅州府!”
說完後,不等湛非魚開口,丘靜媛轉身大步向着茶樓門口走了去。
看着外面依舊陰沉沉的天空,丘靜媛抹去眼角溢出來的淚水,一直磨蹭着不願意回黔中道又如何?
三房完了,她不再是丘家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了,早一日回去和晚一日回去結果都是一樣的,隻是自己不願意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而已。
目送着丘靜媛離開,湛非魚把最後一塊糕點丢到了嘴巴裏,即使自己修書一封給老師,可三房的結果是注定的。
何生看着面帶憂慮的湛非魚,遲疑了一下開口道:“顧學士開口的話,聖上必定會網開一面,不會爲難一個姑娘家,丘家三房的作惡和她無關。”
“昨日因今日果罷了。”湛非魚站起身,所謂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沒有了丘家三房的光環,丘靜媛成了人人都可以踩一腳的罪臣之女。
即使還有丘家嫡支一脈庇護着,但這輩子丘靜媛估計連嫁個寒門子弟都不可能,若是嫁到商賈之家,商人重利,而且淪落爲商家婦,丘靜媛自己都接受不了。
如果嫁個尋常百姓,整日爲三餐奔波勞累,清貧困苦的生活,曾經的官宦千金能忍受嗎?
片刻後,街市上,何生瞄了一眼身後,低聲開口:“小姐,有人跟蹤。”
湛非魚明白的點點頭,住的客棧距離茶樓不遠,而且難得連日的雨天終于結束了,湛非魚這才打算走一走,這就被人盯上了?
避開了街市上熙攘的人群,湛非魚拐進左側的巷子裏,幾乎在同時,跟中跟過來的兩人就堵在了巷子口。
何生第一時間就戒備起來,同時對暗中保護湛非魚的人打了個手勢,這才看向兩人。
“湛小姐,我家老爺有請。”身着青色布衫的男子對着湛非魚拱拱手,微微側過身,讓何生可以看到混迹在人群裏的同伴,“還請小姐移步。”
這是打算先禮後兵?湛非魚笑着問道:“都說肅州府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還有歹人出現?看來我的确該去見一見張大人,前面帶路。”
青衣男子錯愕一愣,根本沒想到一個照面,湛非魚竟然就猜到要見她的正是張知府,隻是不方便見面,所以才有此下策。
去的是一家成衣鋪子,後面有一間屋子,是給客人量尺寸或者換衣服用的,不大的屋子裏此刻燃着檀香,桌上的剛沏的茶散發着淡淡的茶香味,的确是一個會面的好地方。
“留步!”帶路的青衣男子擡手攔下何生。
湛非魚推門的動作一頓,回頭道:“既然如此不見也罷。阿生,我們回客棧。”
“陳旺,讓人進來。”張知府的聲音從屋子裏響了起來,既然大張旗鼓的要見湛非魚一面,張知府必定不會讓人就這麽走了。
青衣男子這才退後兩步,依舊守在了門口。
何生雖然跟了進來,第一時間掃視了全屋确定沒有危險,随後也退到門邊站着,并不會打擾張知府和湛非魚的談話。
湛非魚也不想寒暄客套,“剛從茶樓出來,就不喝茶了,張大人有話還請直言。”
張知府目光複雜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想他堂堂肅州知府,四品朝廷命官,如今卻需要自降身份和一個小丫頭的商談。
可想到岌岌可危的張家,張知府隻能壓下所有情緒,略顯得蒼老的聲音沒有絲毫怨怒,能屈能伸的把湛非魚當成了平起平坐的同輩人。
“湛姑娘聰慧,想來也清楚我張家的處境。”和将軍府修複關系失敗,雖說将軍府不曾報複,可将軍府的态度擺在這裏了。
張家的敵人也好,競争者也罷,他們必定會不遺餘力的出手對付張家。
張家在隴右道延續這麽多年,私底下自然有很多見不得光的肮髒事,以前沒有人查也就罷了,若是有人盯着往死裏查,下場可想而知。
張知府看着無動于衷的湛非魚,滿是皺紋的老臉再沒有了往日的威嚴和肅穆,就像是一個擔心子孫後輩的普通老人,“張家如今隻要兩條路,不是生就是死,不能修複和将軍府的姻親關系,張家爲了自保隻能另尋靠山。”
“與虎謀皮,險之又險。”湛非魚聽明白了,說到底張家會害怕,還是因爲自身不幹淨,沒有幹謀财害命的勾當,何必怕被人盯着查?
“正是如此,所以老夫懇請姑娘施以援手,張家日後願效犬馬之勞。”張知府起身,對着湛非魚鄭重的行了一禮,卻是把姿态放到最低。
如同之前那一次一樣,比起投靠其他人,張知府更願意投靠湛非魚,或者說她背後的顧學士。
湛非魚思慮半晌,嬌俏的包子臉上突然露出幾分明悟,“之前聽聞張大人和宮中某位皇子搭上了關系,隻怕張大人并不知道這位皇子是誰吧?”
從龍之功可不是那麽好立的,更何況禁龍衛一直在各地監察百官,張知府也不敢冒然投靠宮中皇子,關鍵是連到底是哪個皇子都不知曉,所以他甯可再次自降身份來找湛非魚。
“湛姑娘,錢世鵬目前暫住在龐府,外人都認爲這是本官的意思,可龐同知才是和宮中皇子有聯系的人,本官不是他們掩人耳目的棋子罷了。”張知府談到龐同知時,略顯得混濁的雙眼裏迸發出淩厲的寒光。
若不是三年前的機緣巧合,張知府還真不知曉自己身邊的一條狗竟然來頭這麽大,想來也對,隴右道可是有幾十萬的大軍在,哪個皇子不動心?
隻是張知府沒想到這探子竟然安插到自己身邊來了,而他此前竟然絲毫不曾察覺,甚至一直在栽培龐同知,隻想着日後自己緻仕了,龐同知接任知府一職,不會斷了和張家的來往,互通有無、互幫互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