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湛非魚推測的一般,三日後衙門就來人了,出面的還是胡捕頭,估計是知曉了湛非魚的身份,态度異常的恭敬。
“湛姑娘,卑職奉張大人之命……”胡捕頭先是公事公辦的把來意說明了一下,錢世鵬遞了訴狀,狀告何暖出手傷人,衙門已經受理了此案。
胡捕頭瞄了一眼四周,低聲提醒道:“湛姑娘,因爲趙公子幾人也牽扯其中,所以張大人把這個案子交給了龐同知。”
趙毅雖說挂着纨绔的名頭,可他父親畢竟是趙同知,回避此案也屬正常,可現在棘手的是龐同知和趙同知不和,誰也不清楚龐同知會不會借題發揮。
“多謝胡捕頭告知。”湛非魚明白的點點頭,“還請胡捕頭稍候片刻。”
“湛姑娘客氣了。”胡捕頭哪裏敢拿大,帶着兩個衙役恭敬的退到門外等候着。
屋子裏,何暖卻跟沒事人一般,把狐裘拿了過來,仔細的替湛非魚穿好,“小姐不必擔心,錢世鵬不過是輕傷,不管衙門怎麽判也無妨。”
雖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湛非魚此刻在隴右道,距離京城天高水遠的,可顧學士的名頭絕對夠用,錢世鵬的狀子告的是何暖,便可以看出他的目的,這是有意避開湛非魚。
不過想想也對,士農工商!湛非魚如今功名在身,錢世鵬不過是商賈,他若敢狀告湛非魚,首先就得挨一頓闆子。
“你可是我的大丫鬟,你若觸犯了刑律,那便是我這個主人之過。”湛非魚看着微微一愣的何暖,笑着道:“這還是沖着我來的,看看情況再說。”
讀書人最在乎的便是聲譽,即便犯事的是何暖,但若是在有心人的運作之下,最後被禍害的就是湛非魚的名聲。
而她鄉試還要回南宣府,而江南道學政也還是陳大人,身爲主考官要以此罷黜了湛非魚的科舉資格也不是不行,老師的名頭還不足以震懾大皇子這類人。
一刻鍾之後,肅州府公堂。
衙役的堂威聲之後,錢世鵬老老實實的跪在了大堂中間,右手腕包着紗布,可依舊有殷紅的血迹洇了出來。
“大人,草民右手手筋被挑斷了,回春堂的郝大夫說草民的右手已經廢了……”錢世鵬之前還是仗勢欺人的纨绔,但這會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更是把頭磕的咚咚響,“還請大人給草民做主啊!”
湛非魚這會着實詫異了一下,她真沒想到錢世鵬竟然對自己這麽狠,阿暖那一刀即使錢世鵬沒有避開,也至多在手腕上劃了一刀而已。
手筋被挑斷了?這是要借此釘死阿暖,湛非魚嬌俏的臉上露出冷笑來,果真對自己狠才是真的狠!
身爲被告的何暖此刻也跪在地上,同樣詫異的看了一眼哭訴的錢世鵬,視線從他的右手腕上掃過,随後面上一片平靜,似乎根本不擔心自己會受到什麽刑罰。
“肅靜!”端坐在公堂之上,龐同知雖說給人笑眯眯的和善模樣,可此刻沉着臉,一拍驚堂木,那股子威嚴也足以震懾公堂内外的人。
視線掃了一眼湛非魚和何暖,龐同知低頭繼續看起狀子來。
而此刻,公堂外,除了圍觀的百姓外,趙毅幾個纨绔也都在。
“小五,你冷靜一點!”趙毅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脾氣暴烈的柳小五,對着胡琰使了個眼色,幾個人趕忙把柳小五給拖走了。
府衙右側的巷子裏,終于得到自由的柳小五嚷了起來,“毅哥,姓錢的不老實,當時在回春堂大夫說了也就是皮肉傷,怎麽就變成手筋斷了!”
“錢世鵬願意用一隻右手去誣告,你又能怎麽樣?”胡琰同樣面色難看。
胡捕頭當時就是被胡琰喊過來的,若是龐大人借題發揮,不單單胡捕頭要倒黴,他們都可能被牽扯進來。
畢竟衙門的人都在,還能讓何暖行兇傷人,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扣下來,胡捕頭即使還能留在府衙,估計也就能當個普通的小捕快了。
“終日打雁卻被雁給啄眼了!”趙毅聲音冰冷,面上更是覆蓋了一層寒霜。
原本以爲錢世鵬就是個吃喝嫖賭的纨绔,他打算利用錢世鵬和錢家搭上關系,如今卻被錢世鵬給害了,自己當時也在客棧,張大人一個教子無方的名頭壓下來,知府之位就和父親無緣了。
柳小五氣惱的抹了一把臉,越想越是憋屈,一腳踹在身後的牆壁上洩憤,“毅哥,那小姑娘真的是顧學士的弟子?張大人怎麽敢?”
纨绔歸纨绔,柳小五他們也不是沒腦子的,内閣大學士的弟子,張知府巴結都來不及,怎麽敢借題發揮的動手陷害?
雖說被告的是個丫鬟,可那也是湛非魚的丫鬟,沒有她這個主子命令,丫鬟敢動手傷人?
“隻怕這個案子已經成了那些大人暗中較勁的工具,而我們都是被利用的棋子。”這才是趙毅最擔心的地方。
說到底在肅州府品級最高的也就是張知府,四品官而已,顧學士可是一品大學士,天子重臣!敢和顧學士較勁的都是位高權重的朝臣,又或者是宮中皇子。
趙毅不由擔心的攥緊拳頭,他最怕的就是張知府投靠了其他人,那麽父親的處境就危險了,一旦龐同知得勢,肅州府再無趙家立足之地。
這一刻,趙毅真的後悔當日冒失失的就找上了錢世鵬,之後爲了給錢世鵬找回場子,跟着他一起去了客棧,否則不管發生了什麽自己至少可以撇的一幹二淨。
“多說無益,我們先回去看看龐大人是如何審案的。”胡琰壓下心底的不安。
若是早早知道湛非魚的身份,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會給錢世鵬造勢,最後把自己給坑死了,甚至可能禍害整個胡家。
等趙毅、柳小五幾個纨绔重新回到公堂外,端坐在公案後的龐同知正在詢問回春堂的郝大夫,“郝大夫站起來回話。”
“多謝大人。”郝大夫站起身來,畢竟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大冷的天跪了一刻鍾也有些受不住,“回禀大人,當日錢世鵬在胡捕頭的護送下來到了回春堂,當時右手腕鮮血淋漓……”
按照郝大夫的口供,當時醫治的時候傷勢還不算太嚴重,手筋隻是傷到了,可不曾想傷口惡化了,最後導緻手筋斷了。
錢世鵬的右手除非找到醫術高明的大夫把手筋給接上,否則這手就完全廢了。
當然,即便手筋接上了,隻怕日後這右手也不能提重物,估計連長時間紙筆寫字都不成,也算是半廢了。
龐同知面色一沉,聲音威嚴,“郝大夫,聽你之言錢世鵬右手廢了,卻是因爲你醫術不行導緻的?”
“大人,草民冤枉那。”撲通一聲,剛站起來的郝大夫又跪在了地上,磕頭給自己喊冤,“刀鋒銳利割傷了手筋,隻能依靠藥物輔助讓筋脈自愈……”
筋脈受傷除非是醫術高明的大夫能續接筋脈,否則的話就隻能看天意了,而錢世鵬就屬于倒黴的一種,用了幾日藥,可受傷的筋脈沒有好轉反而惡化了。
但别說肅州府,就算是整個隴右道能續接筋脈的大夫估計都找不出兩三個來,而且即便有的話也可能是在軍中,畢竟常年打戰,軍中兵卒經常受刀劍之傷,精通縫合的大夫一般都是軍醫。
身爲原告的錢世鵬這會也開口了,“大人,郝大夫已經盡力了,草民之傷的罪魁禍首乃是這個丫鬟,是她拿刀子割斷了草民的手筋,還請大人給草民做主,嚴懲兇手!”
龐同知一拍驚堂木,此時終于審問何暖了,“被告何暖你可認罪?”
“回禀大人,錢世鵬實屬誣告!”何暖即便跪着,身姿卻也是筆直,不卑不亢的回答:“此前在客棧錢世鵬因爲争搶上房失敗,之後懷恨在心、蓄意報複……”
何暖自然不會認罪,而她的口供裏,錢世鵬受傷是罪有應得,前後兩次沖突都是錢世鵬先動的手,第二次更是他要掀桌子,之後還要掀翻滾燙的紫砂鍋。
何暖身爲忠仆自然要護主,湛非魚畢竟年幼。
至于出手傷了錢世鵬,何暖同樣不認,“回禀大人,錢世鵬被捕快抓住之後,民女當時急着安撫受到驚吓的小姐,沒有注意到腳下的軍刀,意外之下踩到了刀子這才傷到了錢世鵬。”
當時何暖突然出手傷人,動作極快,而且誰也沒料到,包括錢世鵬都沒想到,所以何暖此時詭辯,錢世鵬要控訴何暖是有意傷人,那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是看有沒有證人,二是看龐同知如何判。
“一派胡言!”錢世鵬厲聲一喝,憤怒的盯着何暖,“第一次的确是我之錯,你們仗着武藝高強把我也揍了一頓,可你們不該趁火打劫搶走了我價值兩千兩的玉佩。”
控訴了何暖後,錢世鵬再次向龐大人喊冤:“大人,草民正是怕了他們,所以隻能上衙門,胡捕頭這才帶着人去了客棧要給草民主持公道讨回玉佩,哪想到這個丫鬟再次行兇,竟然挑斷了草民的手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