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世鵬冷哼一聲,手中折扇指着湛非魚,“來人,給本少爺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給扔出去!”
這會是正午時分,外面大雨磅礴,客棧大堂也坐滿了吃飯的客人,湛非魚和丘靜媛的沖突大家也聽了一耳朵。
兩人年紀不大,一看就是大家族嬌養出來的千金小姐,雖說爲了争奪兩間上房說了兩句嘴,但也沒什麽大事。
可錢世鵬一開口就這般仗勢欺人,這讓幾個脾氣暴躁的客人看不過去了。
“你一個大男人竟然欺負人小姑娘!”說話的中年男人放下筷子,皺着眉頭看着目中無人的錢世鵬,“分明是這小姑娘先來的,她也願意按照朱掌櫃建議的讓出一間房,你們也别得寸進尺!”
“此言甚是。”卻見一個身着藍色夾襖的讀書人站起身來,看向錢世鵬義正言辭的開口:“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兄台怎可仗勢欺人,此非君子所爲!”
鄰桌絡腮胡子的大漢沒聽明白,卻是一拍桌子高聲附和,“雖然這酸儒的話老子沒聽懂,不過你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姑娘,老子就看不過去!”
其他客人紛紛附和,倆小姑娘拌嘴也就罷了,錢世鵬一個大男人也摻和進來,還這般仗勢欺人,簡直丢盡了他們男人的臉面!
“都給我閉嘴!”錢世鵬氣急敗壞的怒喝一聲,順手抓起櫃台上的算盤向着絡腮大漢砸了過去,“你算個什麽東西,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再叽叽歪歪本少爺打掉你一嘴的牙!”
這邊錢世鵬發火了,站在他身後的幾個錢家護衛倏地一下抽出佩刀來,兇神惡煞的盯着仗義執言的幾個客人,看着架勢分明是要動粗了。
“說啊,都啞巴了?剛剛不挺會說的!”錢世鵬趾高氣昂的走了過來,手中折扇拍了拍讀書人的臉,“非君子所爲?本少爺一貫能動手絕不動嘴!你能奈我何?”
“你!”讀書人一下子漲紅了臉。
可看着嚣張跋扈的錢世鵬,再看着他身側這些氣勢洶洶的護衛,嘴唇哆嗦了兩下,被一旁的同伴拉扯的坐了下來,卻是不敢再開口。
其他客人也畏懼錢家的護衛,隻能低下頭,之前開口是看不過眼,但誰也不願意爲了幫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得罪這些纨绔大少,若是被打傷打殘了,他們後悔也遲了。
錢世鵬嘚瑟的笑了起來,倨傲的昂着下巴,面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都是群孬種!還敢管本少爺的閑事!”
也懶得和這些平頭百姓們說話,錢世鵬轉過身來,手中折扇指着湛非魚得意洋洋的開口:“小丫頭,本少爺今兒心情好,你帶着你的人乖乖出去,本少爺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否則的話别怪本少爺不客氣!”
湛非魚看都沒看錢世鵬一眼,而是對着神色緊繃的丘靜媛問道:“這也是丘家三房的人?”
丘瑾瑜是蠻夷奸細也就罷了,之後又來了丘烽這個瘋子,倚老賣啦的丘宗璋也就不說了,這會又冒出一個二愣子,湛非魚都要懷疑三房是不是風水不好。
從錢世鵬開口時,丘靜媛就不安了,站在她身邊的武婢董燕同樣戒備起來,兩人都親眼見識過湛非魚的兇殘,何生、何暖的身手她們也清楚。
别說錢世鵬就帶了幾個中看不中用的護衛,就算再來幾個高手,也隻有挨揍的份。
見湛非魚不理睬自己,感覺在丘靜媛面前丢了面子的錢世鵬臉一沉,怒聲道:“賤丫頭,本少爺和你說話你耳朵聾了?”
口出狂言也就罷了,錢世鵬右手還伸了過去,看着架勢是打算用手中折扇打湛非魚的頭。
丘靜媛和董燕表情驚恐一變,錢世鵬想死可别連累她們!
誰也沒看清楚何生是何時動手的,大堂裏的衆人就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錢世鵬已經抱着右手腕痛的嚎叫起來,手中折扇也掉在了地上。
“他不是丘家人,他是錢家的!”丘靜媛忙不疊的開口,甚至往後退了兩步,唯恐被錢世鵬給連累了。
“他是錢家庶子,是黃姨娘所生和我家夫人沒有關系!”董燕也趕忙解釋了一句,丘烽在丘府大開殺戒之後,夫人恨不能和丘家三房撇清關系。
可丘靜媛畢竟喊錢夫人一聲姨婆,而且三房還沒有倒台,錢夫人也不敢把事情做絕了,俗話說的好甯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三房若是報複起來,錢家不過是商賈,也扛不住。
所以丘靜媛要回黔中道,錢夫人并沒有讓自己的兒子護送,錢世鵬是後院黃姨娘所生,從知道丘靜媛的身份後,就想方設法的要巴結丘靜媛。
這不,黃姨娘使出了渾身解數伺候了錢老爺子,護送丘靜媛回去的差事就被錢世鵬“搶”過來了。
黃姨娘和錢世鵬更是找了理由把錢家的護衛都踢出去了,就留下幾個忠心錢世鵬的護衛,爾後花了重金請了兩個镖局的武師一路護送,這樣一來就不怕錢夫人半路使壞。
“你這個賤婢給本少爺閉嘴!”一下子被揭開了庶子的身份,錢世鵬惱羞成怒的吼了起來,看向董燕的目光更是迸發出殺機來。
董燕這個賤婢是那個老虔婆的心腹,出發之前娘可是說了,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賤婢給弄死,這樣就等于斷了老虔婆的一條臂膀!
董燕目光冰冷的看了一眼錢世鵬,自作孽,不可活!自己何必和一個死人計較!
丘靜媛打心裏不喜湛非魚,可她更看不上庶子出生的錢世鵬,若不是她隻想盡快回黔中道,丘靜媛都打算把錢世鵬給趕走,這麽個下賤胚子也敢在自己面前獻殷情!
即便想要弄死董燕,可也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畢竟錢世鵬再狂妄也知道錢家做主的是錢夫人。
錢世鵬想着等出了隴右道的地界,到時候在野外露宿的時候,讓人假扮劫道的匪宼,趁着混亂把董燕給殺了,這樣一來錢夫人即使要查也查不出什麽來。
表情狠狠的扭曲了兩下,錢世鵬這會不能收拾董燕,這怒火自然是沖着湛非魚來的,尤其右手腕還痛的厲害,這讓錢世鵬更加惱火,“把他們抓起來!本少爺每人賞十兩銀子!”
丘靜媛帶來的護衛并沒有動手,借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動手,出手的是镖局的武師,平日裏幹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計,一聽有額外的十兩銀子拿,十來個镖師瞬間向着何生撲了過去。
至于湛非魚和何暖,一個是小姑娘,一個是大丫鬟,他們還不放在眼裏,隻等着把何生擒住之後再說。
“客官息怒啊……不能動手啊……”
“我的桌子……哎呀,那可是青花白瓷瓶……”
朱掌櫃焦急的叫喚起來,這一動手他的客棧就遭殃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但何生一出手,幾個镖師就知道碰到硬茬子了,可惜後悔已經遲了,一個照面下來镖師們就被揍的鼻青臉腫的,好在何生避開了要害,否則他們這會估計都爬不起來了。
抱着手腕的錢世鵬一愣,沒想到七八個镖師沖上去瞬間就被揍趴下了,這讓錢世鵬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尤其是退讓到角落的客人們,這是一個個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來,這讓錢世鵬更加惱火,餘光掃過站一旁的湛非魚,錢世鵬眼底露出陰森之色。
董燕護着丘靜媛也退到了安全的角落裏,這會察覺到了錢世鵬的動作,董燕臉上露出譏諷的冷笑來,這就是找死!
看着偷襲的錢世鵬,湛非魚腳步都沒挪一下,何暖倒是瞄了一眼,随後毫不客氣的一腳踹了過去。
打鬥圈裏,幾個镖師察覺到身後有東西飛了過來,本能的避讓開。
砰的一聲!錢世鵬砸在桌子上,然後滾落下來,碗碟也随之掉了下來,一陣清脆的聲響後,衆人就看到一身狼藉的錢世鵬。
沒有了剛剛的嚣張跋扈,一頭一臉的湯汁菜葉,整個人因爲痛而蜷縮起身體,若不是還能發出痛苦的呻吟,乍一看還以爲死了。
“是他擅作主張和我沒關系!”丘靜媛撇清關系的說了一句,她再沒腦子也知道湛非魚得罪不起,尤其是三房自身難保的情況下!
也不怪丘靜媛這麽畏懼湛非魚,丘烽下落不明後,他帶來的那些亡命之徒,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被抓進大牢了,這其中還有三房暗中培養的死士。
丘宗璋見識不妙,連夜帶着幾個心腹就逃走了,丘靜媛整個人都傻眼了,尤其是暫住的院子被衛所的兵卒給包圍起來後。
錢氏雖然不喜丘靜媛,可畢竟也隻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錢氏還是把道理掰碎了和丘靜媛說了一番。
丘靜媛總算聽進去了,否則這會她估計和錢世鵬一樣,仗着人多就想找茬。
“我不住了!”還是害怕湛非魚會報複,丘靜媛丢下話來,也顧不得外面的雨勢,直接帶着三房的護衛還有丫鬟、婆子往外面走。
董燕見狀對湛非魚行了一禮,也随即追了過去,至于還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錢世鵬,董燕看都沒看一眼,管他死活。
朱掌櫃看着因爲打鬥而砸壞的桌椅還有花瓶器物,再看着好似被小鬼追着快速出門的丘靜媛,想索要銀子都來不及開口。
“他腰上那塊玉佩就夠賠了。”湛非魚笑了起來,看向有些畏懼的朱掌櫃,好人做到底,“阿生,你去拿一下。”
何生走了過來,幾個镖師立刻退到了一旁,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他們人再多也沒用。
何生扯下錢世鵬腰間的白玉丢給了掌櫃的,又看向噤若寒蟬的一群镖師,“把人擡出去。”
“是。”幾個镖師趕忙過來把痛的說不出話的錢世鵬給擡了起來,随後也顧不得外面的雨勢了,擡着人就走了,再不走他們怕走不了。
……
客棧三樓的上房,朱掌櫃的很快就把熱騰騰的飯菜送了上來,估計是被何生、何暖的身手吓到了,朱掌櫃也不敢廢話,陪着笑臉就退了出去。
“一起吃。”出門在外也沒那麽多講究,湛非魚招呼何暖坐下來一起吃飯,何生和馬車夫在隔壁房間裏,估計這會也吃飯了。
何暖先給湛非魚舀了半碗熱湯遞了過去,這才拿起筷子吃了起來,“這雨下的大,估計還要下幾天。”
隔着緊閉的窗戶依舊能聽到噼裏啪啦的雨聲,二月的天依舊寒冷,一下雨那是又濕又寒,是不可能繼續趕路了。
“就在客棧修整幾日,等天晴了再繼續趕路。”湛非魚也不急着走,想起剛剛被吓走的丘靜媛不由笑了起來,“左右丘靜媛是不敢來鬧事,也能清淨幾日。”
提到被吓破膽的丘靜媛,何暖也跟着笑了起來,“的确省了不少麻煩,不過等她回到了黔中道日子也不好過。”
丘家家主一脈這一輩沒有姑娘,丘靜媛雖然出身三房,可兩房的内鬥不會牽累到她一個小姑娘,這些年丘靜媛仗着身份橫行霸道。
再加上又有丘烽這個助纣爲虐的表哥,不少小姑娘都遭了罪。
如今三房要被問罪了,等朝廷查明一切,即使不會禍及丘靜媛這個姑娘家,但她往年害了那麽多人,如今自然是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冤。
即便黔中道那些家族忌憚丘家家主一脈,不敢明着報複丘靜媛,但身份上的落差,估計丘靜媛自己就受不了,以往是天之嬌女,如今卻是人人厭惡鄙夷的罪臣之女。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湛非魚上輩子是無神論者,可這輩子她卻有些信命了,有些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丘靜媛下場再凄慘,也是罪有應得。
正想着,腦海裏有什麽一閃而過,湛非魚夾菜的動作一頓。
何暖看着突然失神的湛非魚,知道是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動作輕緩的放下筷子。
半晌後,湛非魚開口:“阿暖,丘靜媛是不是被慣壞了?都不像是官宦之家的千金。”
“是。”何暖點點頭。
丘靜媛身爲世家千金,可她能不顧顔面的找到楊旭要求定親,也能做出鬧事縱馬的荒唐事,甚至還敢挾持無辜的幼童威脅湛非魚。
這若不是慣壞了,誰家姑娘能幹出這些出格的事來,寡義廉恥都沒有了,即便是小門小戶的姑娘行事也不會這般沒規矩。
“可丘家三房培養出四個讀書人,三個舉人,一個小三元,爲什麽獨獨對丘靜媛的管教如此疏忽?”湛非魚一針見血的點出了關鍵所在。
丘家是書香門第,不管是嫡支還是旁系,女子從五歲開始也要啓蒙讀書,丘靜媛即便行事再跋扈也不可能這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