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枭一聲令下,不單單是丘瑾瑜,包括跟随他的十個丘府侍衛也命喪當場,寒風呼嘯的刮了起來,空氣裏彌漫着濃郁的血腥味。
這一刻,不說林江等人,即便是何生、何暖他們也都提起了戒備。
冷眼看着悄然無息把湛非魚護在中間的何生等人,祝枭肅穆的臉龐冷酷無情,除了被打暈的楊旭,也就這小丫頭不見害怕之色,是不知而無畏,又或者是視死如歸?
緊繃的氣氛裏,祝枭沉聲開口:“丘瑾瑜已死,小丫頭,下一個輪到誰?”
湛非魚咧嘴笑着,軟和的态度分明是在和祝枭套近乎,“不如讓楊旭先離開?”
林江幾人錯愕一愣,不管湛非魚之前說的多麽冠冕堂皇,可丘瑾瑜的屍體還躺在不遠處,林江他們實在無法相信湛非魚會爲了楊旭而舍棄自己的性命。
但此刻聽到湛非魚的話,林江等人臉上不由露出感激和動容,祝枭如果不出爾反爾,那麽他們隻需要派一個人把旭少爺帶走就可以了。
至于剩下的人,林江神色肅然,他們已經抱着和湛非魚同生共死的決心。
“可。”祝枭應下,等楊旭離開了,小丫頭打算來個殊死一搏?
“多謝。”湛非魚道謝後,對着身旁的何暖道:“阿暖,你帶楊旭走。”
既然能活一個,湛非魚首選的便是何暖,林江他們都沒有任何異議,楊旭能活着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若是有一線可能,林江他們甚至想讓湛非魚一起走,可敵衆我寡、敵強我弱,此刻他們不敢開口,怕激怒了祝枭,最後連楊旭都保不下來。
性格溫和的何暖此刻卻展露出執拗固執的一面,“我留下來!”
他們都是七爺親自挑出來送到小姐身邊的,主辱臣死!小姐如果有個意外,何暖絕對不會苟活于世。
“阿暖,你帶着楊旭立刻就走!”湛非魚繃着臉,神色認真而嚴肅,“這是命令!”
“小姐……”何暖惱火的看着端出主子架勢的湛非魚,沉默了一瞬,最後一把扛起楊旭,足尖一個點地,身影如同疾風一般向着黑暗處飛掠而去。
祝枭果真遵守了諾言,并沒有派人阻攔。
眨眼的功夫,何暖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裏再也看不見了。
“小丫頭,不如你和老夫去蠻夷如何?”聲音洪亮,祝枭像是突然有了決定,手中的長劍指着何生等人,“你随老夫離開,老夫就放過這些人。”
“真的?”眼睛蹭一下亮了起來,能不死湛非魚絕對願意苟活着,别說隻是去蠻夷,隻要不是去陰曹地府,刀山火海湛非魚都答應。
文人的風骨呢?傲氣呢?
祝枭看着喜上眉梢的湛非魚,要說她貪生怕死,可她卻選擇讓楊旭活着;可說她視死如歸,此刻這狗腿的模樣,祝枭都沒眼看。
也幸好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這若是個糟老頭子露出這麽谄媚巴結的表情,以祝枭暴烈的性格,絕對一腳踹過去了。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唯恐祝枭反悔了,湛非魚趕忙補了一句,扭頭向着何生叮囑道:“阿生,你們走吧,我要去蠻夷了,等見到阿暖了,讓她來蠻夷找我,記得把我的行禮都帶上,書就不用帶了。”
何生戒備的看了一眼祝枭,無法判斷他此話是真是假。
“對了,記得告訴老師此刻的情況,我是逼不得已,俗話說的好識時務者爲俊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說不定過幾年我和大将軍就能統一蠻夷。”
說完後,湛非魚趕蒼蠅一般的擺擺手,示意何生他們趕緊走,不走就真的要留下來送人頭了。
看着态度堅決的湛非魚,何生并不打算離開,祝枭若真的要帶小姐去蠻夷,何生必定會跟随左右。
何生不動,保護湛非魚的這些人同樣不會走,而林江他們也不可能丢下湛非魚就離開,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未動。
歎息一聲,湛非魚不得不把剛剛架在楊旭脖子上的匕首蹭一下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全都走,一個都不準留下!”
對自己狠那才是真的狠!
看到湛非魚脖子處流出來的鮮血,何生不得不離開,其他人也隻能跟着一起走了。
祝枭倨傲的看着痛的龇牙咧嘴湛非魚,小姑娘一看何生他們走了,趕忙割出了一段衣料摁住脖子傷口。
這怕痛的模樣竟然還不怕死,祝枭開口:“膽子倒是挺大,還想一統蠻夷,這話一傳出去,你就成了蠻夷的刀下鬼。”
傷口并不深,隻是一道淺淺的口子,湛非魚忍着痛笑了起來,“不想當将軍的兵卒不是好兵卒,既然去了,總要做出一番功績來。”
當個讀書人,那就得沖着大三元去的,既然叛國去了蠻夷,怎麽也得做出點豐功偉績來。
……
看着遠處的火光,何生面色凝重。
“我們跟上去?”林江低聲開口,剛剛他已經派了一半的手下順着何暖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确保楊旭的安全。
林江帶着餘下的人沒有離開,不管如何,即便拼了這條命不要,他們也不可能把湛非魚一個小姑娘丢給祝枭,此刻就等何生的計劃。
“不用,祝世子如果打算動手就不會浪費口舌。”何生回答,可即便如此推斷,他的目光依舊盯着遠處的火光。
鎮邊侯府來的都是高手,若是跟上去了,必定會被發現蹤迹,何生此刻半點不敢激怒祝枭,隻要遠遠的墜在後面,等天亮了,禁龍衛的人趕過來便可。
林江和餘下幾人對望一眼,也都沉默的站在這裏等候着,楊旭安全了,可湛姑娘還身處險境,他們也隻能遠遠的守着。
……
鑲武縣距離渭州營快馬加鞭的過去也要一個時辰,雖然官道上沒有行人和馬車,可在這滴水成冰的黎明之際,别說策馬狂奔,就算是坐在馬車裏都能把人凍僵。
被侍衛帶着快馬飛馳了小半個時辰的湛非魚感覺自己已經成了冰凍人,手腳都沒有了直覺,凜冽的寒風吹在臉上就跟刀刮了一般。
更别提湛非魚臉頰上還有一道箭矢劃出來的傷口,這會被風一吹,那滋味,湛非魚感覺自己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都沒有這般遭罪過。
她的狐裘、她的手爐、她的桂圓紅棗茶……
由奢入儉難,湛非魚欲哭無淚的任由駿馬飛奔。
“籲……”疾馳在最前面的祝枭勒停了馬,餘下的一百多人也都跟着停了下來。
湛非魚僵硬的擡起頭往前面看了過去,馬背高,看的遠,這才發現衆人停在一處凹進去的石壁前。
有山體的遮掩,四周不但升起了不少篝火,而且還有人放哨,湛非魚目測了一下,這至少又有上百人。
“将軍,一切可順利?”絡腮胡子的男人大步走了過來,對着下馬的祝枭恭敬的行禮,又向祝峥嵘道:“大公子。”
“于叔。”祝峥嵘回以一禮,于叔是父親最信任的手下,亦是帶兵打戰的好手。
祝枭的左膀右臂,祝峥嵘一貫尊敬。
随着衆人的下馬,依舊坐在馬背上的湛非魚頓時吸引了營地所有人的目光。
絡腮胡子更是錯愕一愣,打雷般的聲音響起,“将軍,你從哪裏撿了個女娃娃回來?”
即便此刻凍的嘴唇都發青發紫了,可湛非魚這模樣一看就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娃,鑲武縣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可養不出這般白嫩的女娃娃,那臉就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祝枭回頭看了一眼,“峥嵘,去把人抱下來。”
片刻後,坐在火堆邊,湛非魚僵硬的手腳總算有了知覺,扭頭看着身旁瞪大一雙牛眼盯着自己的絡腮胡子,湛非魚咧嘴一笑,随後繼續烘烤着雙手。
擔心自己一說話把軟糯糯的小姑娘給吓哭了,絡腮胡子看向坐一旁的祝峥嵘,“大公子,這怎麽回事?要不派個人把女娃娃送回家,這一會要是哭起來……”
絡腮胡子胡子曾有一次吓哭了一個三頭身的奶娃娃,明明也就比自己膝蓋高不了多少,可那嗓門?絡腮胡子這會想起來都害怕,那哭嚎聲堪比殺豬。
“于叔,湛姑娘今晚上至少殺了五個人。”祝峥嵘這隻是推斷,可她能從鑲武縣外的蠻夷大軍裏突圍出來,臉頰上還有傷,必定殺了人。
之後在凹子口,祝峥嵘雖然沒有近距離觀戰,可何生、何暖他們都挂了彩,楊旭身上也有傷口,那麽激烈的厮殺裏,湛非魚不可能不殺人。
“什麽?”絡腮胡子猛地提高了嗓音,見鬼般的瞅着火光掩映下嬌滴滴的湛非魚。
小姑娘就跟個奶娃娃一般,胖嘟嘟的臉,圓溜溜的雙眼,笑的人心裏都軟化了,要不是臉頰上有一道劃傷,說她殺人?絡腮胡子絕對會把腦袋摘下來當尿壺使。
祝峥嵘往火堆裏丢了一根柴,又把架在火堆旁烤熱的水囊遞給了湛非魚。
“多謝大公子。”湛非魚雙手接過,打開水囊後,同樣是雙手捧着噸噸噸的喝了起來,喝完後,手背豪放的在嘴巴上抹了一下。
這軟萌可愛的小模樣,絡腮胡子懷疑的瞅着祝峥嵘,可大公子也沒必要撒謊,難道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随着天色一點一點的明亮,修整了小半個時辰的衆人紛紛起身,把篝火熄滅,把水囊挂在馬背上,窩頭、餅子收到了懷中,一會還得趕路。
忙碌的人群裏,湛非魚這唯一的閑人此刻蹭蹭蹭走到了祝峥嵘面前,表情略透着幾分尴尬,“大公子,我要去更衣。”
不說這四周都是鎮邊侯府的人,就算是讓湛非魚逃,她一個小姑娘,靠着兩條腿,在這荒郊野外的,她根本逃不走,這積雪走上去就是一連串的腳印。
“多謝大公子,我馬上回來。”湛非魚笑了笑,随後邁着小短腿往山壁的背面快速的小跑了過去。
絡腮胡子解開了缰繩把坐騎牽了過來,看着走遠的湛非魚,不由皺着眉頭問道:“将軍真要把這奶娃娃帶去蠻夷?”
這要是個混小子也就罷了,左右男娃子都要糙着養,有口吃的餓不死就行,可一想到湛非魚這嬌滴滴的模樣,絡腮胡子真擔心這人去了蠻夷不是凍死就要是餓死。
“父親或許有其他打算。”祝峥嵘其實也不明白祝枭爲什麽會帶上湛非魚,甚至還放過了楊旭,既然要取信蠻夷人,把楊旭生擒了帶過去不是更好?
可祝枭的決定,祝峥嵘絲毫不敢置喙,但他相信父親必定有所打算,隻是自己沒看透而已。
另一邊,估計都知道湛非魚去幹什麽,離得近的人紛紛邁開步子走遠了。
紮營修整的地方背着風,烤着火的時候倒沒感覺多冷,而此刻走到這邊,寒風一吹,湛非魚凍的懷疑人生了。
一步一個腳印,回頭看了一眼四處無人,湛非魚薅了兩把枯黃的幹草,随後倒着往遠處走了過去,還順便拿枯草把腳印給抹平了。
祝枭賀祝峥嵘都不擔心湛非魚能逃走,畢竟這邊是一馬平川的地形,地上又是皚皚積雪,湛非魚不懂的辨别方向,即使鎮邊侯府的人不追過來,她一定會在荒原上迷路,最後不是餓死就是凍死。
走了一一段路,湛非魚看着下面的小矮坡,把手中枯草往旁邊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個呲溜滑了下去。
快速的看了一眼四周,這一馬平川就是好,有沒有人盯梢一眼就能确定,暗中沒有人在,湛非魚立刻隐去了身形,這雞肋的金手指終于再次發揮作用了。
而山坳這邊,見湛非魚去了一刻鍾還沒有回來,絡腮胡子心裏咯噔了一下,“那奶娃娃不會逃走了吧?”
大冷的天,在積雪裏别說走一刻鍾,就算是跑也跑不了多遠,而鎮邊侯府這邊若是騎馬去追,真的眨眼的功夫就能把人追上。
祝峥嵘眉頭一皺,按理說以湛非魚的聰慧,她是不會逃的,因爲注定了逃不走。
至于她的那些手下,祝峥嵘知道何生他們一直在後面跟着,投鼠忌器之下,他們也不敢跟的太近,這會距離山坳這裏還有些距離,所以他們不可能前來接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