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爲丘宗羲還有即将起複的楊家,涉及到了人命案子,楊旭估計都被官府傳喚到公堂上,而不是在朱縣令、馮縣尉帶着捕快親自登門。
此刻,丘宗羲金刀跨馬的端坐在主位上,神色不虞的繃着臉,那不怒而威的氣勢讓坐在下首的朱縣令表情僵硬,也就屁股尖落座在椅子前端。
馮縣尉卻是坐都不敢坐,至于一群捕快都戰戰兢兢的在門外等候着。
楊旭和丘瑾瑜一起過來的,連同昨日去梅谷的小厮、書童也都來了,隻是此刻也受留在門口等候傳喚。
“丘爺爺。”楊旭對着主位的丘宗羲行了一禮,雖有有些不樂意,可也就也對朱縣令行了一禮,“楊旭見過朱大人。”
“不敢當,楊公子不必多禮,若真是虎父無犬子,楊公子這一看便是人中龍鳳,哈哈,快免禮。”朱縣令滿是肥肉的臉上都笑出褶子來了,趕忙站起身來,伸手微微虛扶了一把。
别看現在是個黃口小兒,可一旦将軍府起複了,這便是将軍府的小公子,朱縣令拍馬都追不上的,他哪裏敢受楊旭這一禮。
倒是長進不少!丘宗羲看了一眼楊旭,甭管朱縣令是不是昏官,可他現在是鑲武縣的父母官,楊旭就是個平頭百姓。
即便楊家起複了,沒有經過武舉,他還是個百姓,見官不拜那是失禮,傳出去外人隻會以爲楊旭仗着架勢所以目無尊長。
丘瑾瑜同樣行禮,他是小三元,又出身黔中道丘家,朱縣令更不敢端架子。
隻要是兩榜進士,官位最低也能當個一方縣令,以丘瑾瑜的才華和家世,日後的品級妥妥的高過朱縣令,他還結個善緣,說不定以後能被丘瑾瑜提拔一二。
丘府的丫鬟再次把茶水送了上來,屋子裏沒有人開口,氣氛頓時顯得詭異又緊繃。
将軍府還是趕快起複吧,否則這小小的鑲武縣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朱縣令本來就相當個混吃混喝等死的七品縣令,可如今鑲武縣風雲詭谲的局勢讓朱縣令做夢都夢到自己腦袋不保。
“丘老先生。”爲了履行父母官的職責,朱縣令迎着頭皮開口,“昨日去梅谷同行的還有一位姑娘家,不知可在府中?”
一想到湛非魚和禁龍衛有關系,朱縣令這會都向掉頭就走,這府邸裏住的都是不能得罪的祖宗,一個比一個來頭大,他小小的七品縣令還不夠這些世家子弟塞牙縫的。
“小魚染了風寒這會在休息。”楊旭硬邦邦的回道,闆着黝黑的臉,銳利的目光盯着朱縣令,“有什麽事問我就可以了。”
一想到湛非魚昨夜去過付家,楊旭不由生出幾分擔心,外人不知曉也就罷了,一旦走漏了風聲,這殺人的罪名說不定會強行扣在小魚頭上。
湛非魚和何暖昨夜子時左右離開丘府去了付家,丘宗羲知曉,楊旭知道,但住在府中的丘瑾瑜并不知道,更别提外人。
此地無銀三百兩!丘宗羲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丘瑾瑜,楊旭不解釋也就罷了,這一開口,反倒惹人懷疑。
“原來如此,那本官就先詢問楊少爺。”朱縣令好脾氣的笑着,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讓帶病的湛非魚前來。
朱縣令來丘府之前第一個詢問的便是馮縣尉的女兒,昨日梅谷一行的詳細情況他這會知道的一清二楚。
之後朱縣令又傳喚了同行的其他人,别看此刻朱縣令伏低做小,态度卑微,可在鑲武縣他可以說一不二的父母官。
其餘幾家的姑娘還有三個少年郎把梅谷一行發生的事詳細的說了一遍。幾份口供歸攏到一起,朱縣令和幕僚何學智仔細對比了一下,真沒看出有什麽不對勁。
至于此刻沒有出現的湛非魚,根據馮姑娘幾人的口供,她除了一開始寒暄客套了一番後,餘下時間都沒有和他們在一起,再加上她年紀更小,這會人沒出現,朱縣令也不在意,隻是例行公事的要問詢一番。
“昨日我們約定好去梅谷……”楊旭說完之後,便輪到了丘瑾瑜,兩人所說的和之前馮姑娘他們所言相差無幾。
因爲都是一起行動的,衆人的口供沒有出入,而且彼此都可以當人證,再加上還有下人陪同,梅谷一行除了付家姑娘落水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沖突。
朱縣令一想到暫時被捕快扣押在别院的周書瑤,再次感覺頭大如麻,隻能苦着臉向着丘宗羲問道:“老先生想必也知曉付家姑娘被人殺害了,而當時内室隻有周姑娘在……”
沒有找到殺人兇手之前,梅谷一行的人都有殺人嫌疑,可朱縣令顧不得保密了,把付琅嬛被殺的細節都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還請老先生指點下官,下官實在想不通兇手殺人的動機。”對上丘宗羲鄙夷的目光,朱縣令臉皮厚如城牆,“找不到殺人動機就找不到兇手,下官也是沒轍了。”
幕僚何學智此前倒是和朱縣令分析過,付家用這麽下作的手段逼婚楊旭,她一死,這親事自然作廢了,這可能就是殺人動機。
此話一出,何學智被朱縣令給罵的狗血噴頭。
别說楊家和楊旭不可能是兇手,即便真是兇手,朱縣令也不敢這麽查案,付琅嬛一個十一歲的小丫頭都被殺了,他敢指控楊旭殺人?
朱縣令脖子一涼,他擔心晚上睡着後自己會人首分離。
“朱大人此言差矣,老夫不過是個閑野之人,這查案乃是官府和朱大人的職責,老夫無能爲力!”丘宗羲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若不是牽扯到楊旭,他絕對把姓朱的掃地出門。
對上丘宗羲兇神惡煞的目光,朱縣令後怕的瑟縮了一下肩膀,可這個案子不查也不行那,付家那邊倒好打發,不過是一介商賈而已。
可關鍵牽扯到周家姑娘,那可是周家大小姐,外家又是麟州府張家,張知府的外孫女,朱縣令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給周書瑤定罪。
可又不能把人給放了,張家、周家在隴右道也有仇敵,朱縣令敢明目張膽的包庇周書瑤,他前腳放了人,後腳就會被參一本丢了烏紗帽。
前有狼,後有虎!進退兩難的朱縣令把期待的目光看向君子端方的丘瑾瑜,舔着老臉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
“丘公子乃是大慶朝的少年才俊,又是小三元,不如丘公子替本官琢磨一二,這殺人動機是什麽?殺人兇手又是誰?”朱縣令說完後,還站起身來有模有樣的給丘瑾瑜行了一禮,禮賢下士的風範做的十足。
丘宗羲都沒眼看了,這樣的昏官當年是怎麽考中舉人的?又怎麽成了鑲武縣的父母官,難道就因爲他臉皮厚?
楊旭在聽了朱縣令詳細的說了案犯現場的情況後,也在思考是誰殺了付家姑娘,他是不敢懷疑湛非魚了。
至于周書瑤,楊旭雖然和她也就見了幾面而已,可說周書瑤殺人,還是親手掐死了付家姑娘,楊旭是絕不會相信。
“丘大哥?”想不出頭緒的楊旭此刻也求助的看向丘瑾瑜,其實他也可以詢問湛非魚,可一想到之前把人給得罪了,楊旭就慫了。
朱縣令不靠譜,楊旭也是個沒腦子的!丘瑾瑜差一點維系不住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此刻隻能謙遜的推辭,“朱大人謬贊了,學生對于查案斷案一竅不通,幫不到朱大人,學生慚愧。”
此言一出,朱縣令失望了,楊旭也失望了,看到兩人如出一轍的表情,丘瑾瑜再次氣結,鑲武縣如今龍蛇混雜,水深的很,自己一個秀才敢輕易出頭嗎?
估計是丘宗羲的脾氣太暴躁,朱縣令沒膽子得罪,不死心的看向丘瑾瑜,“難道就一點頭緒都沒有?丘公子盡管開口,即便說錯了也無妨,本官如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隻能拜托丘公子了。”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丘瑾瑜餘光一掃,溫聲開口道:“湛姑娘來了,朱大人,不如先詢問一下湛姑娘。”
禁龍衛來了!朱縣令蹭一下站起身來,官服包裹下的肥胖身軀瞬間佝偻起來,态度卑微的讓屋裏幾人都眉眼看了,剛剛朱縣令已經夠谄媚了,但此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湛非魚前腳剛跨進門,朱縣令立刻迎了過來,半彎着腰,笑的那叫一個巴結,“姑娘身體抱恙,卻是下官打擾了……”
丘瑾瑜面色微微一變,剛剛和自己說話時倒一口一個本官,這會一開口就是下官,看來禁龍衛的名頭果真好用,不單單衛所窦千戶不顧及鎮邊侯府把張氏下了大獄,朱縣令此刻恨不能跪地行禮。
風帽鑲了一圈白色狐狸毛,襯的湛非魚一張臉更加嬌俏,熠熠生輝的雙眼,白嫩的臉龐,抱着手爐,即便裹成了一個球,卻也是金尊玉貴的那種。
“朱大人。”湛非魚聲音還帶着感染風寒後的嘶啞,面對巴結谄媚的朱縣令,态度平和,不見鄙夷也沒有得意,“大人請坐,有什麽要詢問的大人盡管開口。”
湛非魚看了一眼屋内,丘老先生端坐在主位上,朱縣令站在右側下首第一張椅子前,楊旭和丘瑾瑜則依次坐在左側。
湛非魚不想坐在丘瑾瑜下方,剛要邁步去朱縣令這邊坐下來,丘宗羲開口了:“過來老夫這邊坐,朱縣令也坐下說話。”
湛非魚咧嘴一笑,也不客氣的就在主位右側的圈椅上坐了下來,“朱大人請問。”
果真是禁龍衛啊,連脾氣暴烈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丘老先生也如此巴結,朱縣令再次落座,對湛非魚的态度更加恭敬卑微,什麽将軍府楊家,什麽黔中道丘家,這位小姑娘才是活祖宗!
朱縣令把此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既然丘瑾瑜這個小三元靠不住了,爲了查案的朱縣令竭盡所能的巴結奉承了湛非魚一番,“不知小姐可發現了異常?這殺人動機下官是如何也想不明白。”
若是禁龍衛願意出手,甭管兇手是誰會,藏的有多深,絕對會在最短的時間裏被禁龍衛給查出來,如此一來就可以結案了!
這麽一想,朱縣令胖的隻餘下一條縫的眼睛興奮又期待的看向湛非魚,若不是這些年都沒讀書了,朱縣令絕對能把最華麗的辭藻都誇贊在湛非魚身上,隻求她能幫忙。
不同于丘瑾瑜的推诿,湛非魚聽完後點了點頭,“大人可曾讓仵作驗屍?按照大人此前所述,兇手隻可能是周姑娘,但她本人又否定了,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周姑娘和或許被人下藥了,那和她同處一室的付琅嬛也可能中了藥,若是仵作仔細驗屍,說不定能發現什麽線索。”
“驗屍?”朱縣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仵作此前的确跟随捕快勘驗了現場和屍體,但男女有别,即便付琅嬛已經是一具屍體了,仵作也隻是粗略的檢查了一下屍體,确定了死因。
若是要詳細的驗屍,那必須得脫衣檢查,甚至可能要開腸破肚。
丘宗羲和楊旭都知道付琅嬛的死,但具體是怎麽回事,他們還是聽朱縣令說的,這會聽到湛非魚的話,兩人都深思起來,難道真的被人下藥了?
“大人這邊若是有需要,我可以提供人手幫忙查驗屍體。”湛非魚一看朱縣令面露難色便知道他擔心衙門的仵作能力不夠。
想來也是,朱縣令昏庸無能、屍位素餐,衙門的人自然是有樣學樣。
朱縣令面露狂喜,忙不疊的向湛非魚道謝,“如此就麻煩了。”
若是禁龍衛能接手此案那就更好了,即便天都被捅破了,也有禁龍衛頂着,自己這個小縣令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可惜湛非魚年紀小,看着也和善好說話,但朱縣令有種本能的直覺,這個小姑娘不好惹,所以湛非魚不主動開口,朱縣令絕對不敢放肆。
“不知周姑娘可有說什麽?她畢竟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人。”湛非魚再次問道。
湛姑娘果真善解人意啊,朱縣令何嘗不想詢問周書瑤,可她除了一句人不是她殺的之外,便什麽話都不說了。
朱縣令還沒多問一句,周書瑤就發瘋一般的叫喊起來,有張闵賢這個親舅舅護着,朱縣令那裏還敢多問,隻好讓捕快守在别院外面,然後灰溜溜的走了。
“周姑娘情緒激動,估計是被吓到了,下官也不方便多問,湛姑娘若是身體允許的,可否替下官幫忙詢問一下周姑娘?”
又把一樁棘手的事給推出去了,朱縣令笑的眼睛都沒縫了,“湛姑娘有用到下官還有縣衙的地方,請不吝開口,下官一定全力配合,早日查出兇手,告慰死者在天之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