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旭賣禮物這一招釜底抽薪徹底絕了拉攏楊旭的路,送再多禮物也沒用,即便張家放出風聲說和楊家已經修複關系,也沒人會相信。
真的和好了,楊旭這個外甥能把親舅舅、親大姨送的東西都賣了?
最關鍵的是這賣禮物的銀子都被楊旭換成粗糧布施給窮苦的老百姓,當然,楊旭也不貪這名頭,明說了這些糧食都是張家的銀子買的。
這讓有心人想要攻讦楊旭都找不到名頭,他這是善舉。
馬車裏,隔着長長的隊伍,張闵賢面色鐵青,“我倒是小觑楊旭,普通孩子可想不出這樣的陰招。”
“那些人腦子有病嗎?一個糟老頭子竟然買那匹素錦!”馬車簾子微微挑起了一條縫,看到米鋪門口一個頭發半百,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竟然抱着自己最想要的那匹素錦,周書瑤恨得咬牙切齒。
送給楊旭的那滿滿一馬車的禮物除了五百兩銀子之外,布料大多數都是适合楊旭這個年紀穿的,也有兩匹料子是楊老将軍和楊守成能穿的,成衣還有鞋子都是比照九歲的孩童做的,畢竟楊旭自小練武,肯定比同齡的孩子更高一些。
藥材也放了不少,不單單開了張家的庫房,張闵嬅也從周家庫房裏挑了不少好東西出來,當然還有一些珍珠寶石的,裝了滿滿一匣子。
這一匹素錦就是周家的,是一個江南的富商送來的年禮,周書瑤第一眼看到就喜歡上了,隻想着等開春之後做兩身新裙子,可誰知道被張闵嬅帶來鑲武縣了。
當時周書瑤就不滿了,套用她的話,“娘,楊旭又不是小姑娘,你送這素錦給他不過是暴殄天物,最後放在箱子裏蒙灰。”
楊旭若是到了弱冠之年,這素錦他還能拿來送給未來的妻子,可他八歲的男娃子,這素錦若是壓了箱底,别說十年八年,等到明年這花樣、顔色就過時了,再過個兩三年布料的光澤度就沒有了,說不定還會染上黴味,這上等的素錦就毀了。
張闵嬅雖是後宅婦人,可她行事一貫幹脆利落,直接對着不滿的周書瑤道:“這素錦送給楊旭不是因爲其他,而是因爲你眼皮子淺。”
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張闵嬅疾言厲色的繼續道:“堂堂周家嫡長女,一匹布料就讓你眼紅了,書瑤,那日後你若是遇到其他貴婦,看到她們身上的衣裳,看到她們的頭面,是不是也會眼紅、嫉妒,從而生出怨恨之心?”
被訓斥的周書瑤當場就紅了眼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哪裏像娘說的這般眼皮子淺。
可張闵嬅既然開口了,周書瑤不敢忤逆母親,隻能認了,此刻看到她求而不得的素錦被一個糟老頭子抱在懷裏,這不又生出幾分忿忿不甘來。
張闵嬅看了一眼車窗外,妝容精緻的面容透着肅穆和沉靜,“那應該是米鋪的東家,楊家即将起複,不說楊旭拿出一馬車貴重的禮物,他就是搬出一馬車的稻草石頭,也有的是人高價購買。”
這個時候誰不想着巴結楊家,即便是張家也不也是帶着重禮來了鑲武縣,趨吉避兇人之本性,張闵嬅并沒有因爲楊旭此舉而動怒,她隻是在想該如何拉攏楊旭。
“大哥,我以爲這辦法不是楊旭想出來的,很有可能是湛非魚那小姑娘。”張闵嬅看向面色凝重的張闵賢,對付一個楊旭容易,可他身邊多了個小三元的湛非魚,那就不同了。
張家是官宦之家,也是書香之家,家中小輩在四歲啓蒙,男女都一樣,等到七歲之後才會分開,因爲男孩日後要科舉,而姑娘家還需要學習女紅、中饋甚至是廚藝,再者男女七歲不同席,自然要分開教授。
可即便如此,張闵嬅包括庶女張依依也有夫子教導功課,所以得知湛非魚乃是南宣府的小三元,對于她的聰慧張闵嬅是半點不懷疑。
這些年來張家最小的秀才便是張闵嬅已逝的祖父,可他取得秀才功名已經是十四歲,比起湛非魚足足大了五歲,更别說湛非魚啓蒙遲,讀書不到三年,而張家子弟四歲啓蒙,讀書整十年都考取不了秀才,這便是差距。
“楊旭都油鹽不進,想要拉攏湛非魚來接近楊旭更不可能。”張闵賢蹙着眉頭,能被顧學士收爲弟子,湛非魚即便年幼可也不容小觑,收買她絕對會更難。
看得出張闵賢的煩躁和惱火,張闵嬅倒了一杯熱茶遞了過來,再次道:“顧學士讓湛非魚來鑲武縣,不過是爲了和楊家結盟,一文一武日後在朝堂必定立于不敗之地。”
溫熱的茶水下了肚,帶來一絲暖意,張闵賢示意張闵嬅繼續說。
“大哥,天下攘攘皆爲利往,我們張家比起京城學士府,比起南陵顧氏的确不算什麽,可我們在隴右道還是有幾分話語權,楊家即便手握兵權,卻不能幹涉地方上政務,這便是我們張家和周家的優勢,湛非魚隻要真聰明她必定願意和我們合作。”
張闵嬅出門之前就想清楚了,既然血緣親情行不通了,那麽隻有達成利益合作,雙方互惠互利。
當然,将軍府楊家肯定不會答應,楊老将軍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正直清廉,可湛非魚不同,權傾朝野的顧學士想來也不同。
周書瑤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母親和大舅,他們是瘋了嗎?竟然要和一個黃毛丫頭聯手?
“娘,你在說什麽糊塗話?湛非魚怎麽可能代表顧學士?”周書瑤還是沒忍住,不贊同的态度裏隐約透着幾分嫉妒和不甘。
自己身份何其尊貴,可在祖父、外祖父、父親還有舅舅他們眼裏也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而已,日後尋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家,通過聯姻讓周家的勢力再次擴大。
不管是周家還是張家,周書瑤很清楚家中長輩們最看重的還是讀書好的堂哥還有弟弟們,其實麟州府其他家族也都如此,女子都是要嫁出去的。
若是碰到那些沒什麽規矩的家族,甚至把女子當成貨物一般嫁出去給家族謀利益,有些甚至嫁給三四十歲的男人當填房。
可此刻看到張闵嬅和張闵賢如此看重湛非魚,周書瑤心底的嫉妒怎麽都壓不住,伴随着怒火熾熱的燃燒起來。
“書瑤!”張闵嬅面色一沉,不悅的看着因爲嫉妒而顯得醜陋的女兒,厲聲道:“你既然知道湛非魚是顧學士的弟子,就該知道她的身份堪比皇子皇孫,你若再敢口無遮攔,等這一次回到麟州府,爲娘必定要找兩個嬷嬷好好教導你規矩!”
禍從口出的道理書瑤該知道,她因爲嫉妒就敢口出狂言,長此以往,那是不是因爲嫉妒就敢陷害人,或者去殺人?
張闵嬅此刻已經下了決心,書瑤的親事想來還要再往後延兩年。
不單單要找嬷嬷教導規矩,平日裏自己也要把她帶在身邊,及時糾正書瑤的言行。否則日後嫁出去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張闵賢并沒有看紅了眼眶的外甥女,她剛剛能說出這番話來,就說明她眼界窄。
若是湛非魚那般的小姑娘,九歲之齡就奪得小三元,不管在哪個家族都會得到重視和栽培,不招人妒是庸才,而嫉妒别人的同樣也是庸才。
“闵嬅,我不方便和湛姑娘接觸,此事還是要交由你去辦。”張闵賢正色的開口,從他這鄭重的态度就看得出他同意了張闵嬅的說法。
當然,這也間接說明張闵嬅這個妹妹有能力有手段,否則這麽重要的事張闵賢不會交給她來處理。
“大哥,我明白。”張闵嬅立刻應下,這不單單是爲了娘家,同樣也是爲了夫家,若是能和顧學士攀上關系,日後兩家何愁不飛黃騰達。
茶樓裏,湛非魚半點不知道張家已經把目标從楊旭這裏轉移到了自己身上,這會她正全神貫注的聽丘宗羲說年輕時遊曆天下的事。
“先生,喝茶。”一看丘宗羲停下話了,湛非魚立刻也不吃核桃了,狗腿十足的倒了茶水遞過來,溫溫熱剛好一口喝。
看着桌上一堆的果殼,再看着正在切梨子的何暖,丘宗羲沒好氣的道:“老夫這位說書先生講的如何?要不要打賞二兩碎銀子?”
“先生吃梨,潤潤嗓子。”湛非魚無比殷切的把切成一片一批的梨子推了過去,順便把竹簽也遞了過去,烏黑的雙眼因爲笑而眯成了月牙形,“我這不是想向先生多學習學習,等我去遊學也有經驗,少走彎路。”
“放眼大慶朝沒有誰遊學能像你這般享受。”丘宗羲也不矯情,紮了一片梨肉吃了起來。
水分足又甘甜,别說鑲武縣,就算是府城,又有多少人家能在大冷的天吃到新鮮的梨子,一般人家吃的都是凍梨,雖然口感也不錯,但和這種新鮮的雪梨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老師可沒這麽嬌慣自己,這是大哥哥派人送來的,湛非魚吃着梨子,瞅了一眼樓下,“咦,這兩人怎麽湊到一起來了?”
丘宗羲側目一看,米鋪門口,除了排着隊伍領糧食的百姓之外,又多了兩人,一人便是丘瑾瑜,另一人則是周書瑤。
在一群灰撲撲的破爛棉襖都還打着補丁的百姓裏,身着錦袍、頭戴玉冠的丘瑾瑜和白色狐裘披風的周書瑤就無比顯眼,好似金童玉女一般,看着就賞心悅目。
“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丘宗羲别看是個書畫大家,可這些年遊曆天下,什麽俚語俗語張口便來,少了讀書人的清高文雅,反而更像個容易親近的長者。
湛非魚剛吞下的梨子差一點噴出來,圓溜溜的雙眼震驚的看着口出虎狼之詞的丘宗羲,老先生這什麽眼神?這兩人不就站的近了一點,就被拉郎配了?
“丘韶讓長的最俊的丘瑾瑜來鑲武縣,你當真是爲了陪老夫過年?”丘宗羲不屑的嗤了一聲,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是對丘家三房的不屑和鄙夷,“丘瑾瑜是沖着你來的,可惜你不開竅,這不有開竅的人湊上去了。”
“先生,我感覺你這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湛非魚嚴重懷疑丘老先生是想太多了,丘家三房就算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必要派出丘瑾瑜來使美男計嗎?
湛非魚再次探頭往樓下米鋪門口看了去,丘瑾瑜雖然還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郎,可或許是因爲習武的緣故,身材修長挺拔,再加上習武之人不畏寒,所以并沒有穿的臃腫。
至于五官長相,比起一旁黑瘦粗糙的楊旭,的确稱得上面如冠玉了,丘瑾瑜膚色白,五官也俊美,身上流露着讀書人的文雅,再加上那溫潤的氣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丘宗羲冷哼一聲,複雜的看了一眼湛非魚,端着杯子喝着茶,“那你就當老夫眼瞎吧。”
至于丘瑾瑜的目的,不外乎楊家和顧學士,即便能成其一,丘瑾瑜就不枉此行,當然在丘宗羲看來,也就楊旭那榆木腦袋分辨不出好歹來。
至于眼前這丫頭,丘宗羲可不擔心,丘瑾瑜一直沒露出狐狸尾巴,但凡他敢有所行動,小丫頭不出手,遠在京城的顧學士絕對能讓三房喝一壺,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看着如此肯定的丘宗羲,湛非魚忍不住回頭看向何暖,“阿暖,你發現丘瑾瑜對我使美男計了嗎?”
“不曾。”何暖從丘宗羲開口後就仔細回想了一下。
丘瑾瑜一直恪守君子本分,雖說不至于見到小姐就避讓,但碰面了也就禮節性的交談兩句,言語不曾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否則何暖肯定會發現。
“我就說先生你想多了。”湛非魚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雖說不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可畢竟在同一個屋檐下,吃飯也好,讀書也罷,每日都能碰面。
一想到丘瑾瑜想要勾搭隻有九歲的自己,湛非魚就感覺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太别扭也太惡心人了。
何暖雖然沒看出丘瑾瑜的異常來,但事關湛非魚,她決定回去就讓人傳信,對丘瑾瑜的調查一定要加快速度,即便是去黔中道,也要讓禁龍衛把丘瑾瑜的老底子都給翻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