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周家的侍衛态度恭敬,目光詫異的看了一眼摔在地上被丫鬟攙扶起來,臉頰紅腫的張嬷嬷,隴右道果真民風彪悍,即便是女子也是一言不合就動手。
周書瑤冷傲的開口:“把這個賤丫頭給我拿下!”
帶着個武婢又如何?擒賊先擒王,抓住了這賤丫頭,還怕那賤婢不束手就擒!
“賤丫頭”湛小魚無辜的翻了個白眼,看來以後出門還是得帶着阿生,否則阿貓阿狗都敢欺過來。
何暖同樣很無奈,小姐年紀小,看着也玉雪可愛,可偏偏容易招惹這些世家子弟。
可轉念一想何暖就明白了,面對周書瑤的若真是商賈千金,一開始就會雙手把茶葉奉上,谄媚巴結一番,肯定不會起沖突。
大堂裏,侍衛出手速度很快,鷹抓手向着湛非魚襲了過去,但何暖動作更快,瞬間兩人就纏鬥在一起。
擡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張嬷嬷陰狠刻薄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湛非魚,大小姐自恃身份不會對這個賤丫頭動手,可張嬷嬷吞不下這口惡氣。
陰險的目光看了一眼被侍衛纏住的何暖,張嬷嬷突然向着湛非魚撲了過去,粗糙幹瘦的好似雞爪子的雙手抓向湛非魚的臉。
再加上養的有點長的指甲,這一爪子下去,臉上多幾道抓痕也就罷了,關鍵看張嬷嬷那歹毒的表情,微微彎曲的食指和中指對準的是湛非魚的眼睛。
周書瑤一看張嬷嬷的動作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這兩年張嬷嬷越來越不懂規矩,倚老賣老慣了!
她是母親方奶嬷嬷,如今又是自己身邊的管事嬷嬷,竟然親自動手打人,傳出去了自己這個周家嫡長女在麟州府還有什麽臉面可言。
嗬,果真是老而不死爲賊!湛非魚看着猙獰着臉撲過來的張嬷嬷,右手端起茶杯,剛煮開的茶水對着張嬷嬷的臉就潑了過去。
“哎呦……”即使臉皮子再粗糙,可滾燙的熱水潑下來,張嬷嬷痛的哀嚎一聲,雙手捂着臉嗷嗷叫喚着。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本來就不滿的周書瑤臉色更加難看,張嬷嬷動人打人就失了分寸,這會還這麽狼狽。
周書瑤打算這一次回麟州府之後,就讓張嬷嬷去莊子上榮養,即使母親開口也不行,這樣的老嬷嬷留在身邊,日後還是丢自己的臉。
“小賤人!”最痛的時候過去了,張嬷嬷厲聲吼了起來,如同被激怒的母老虎,再次發瘋的撲向湛非魚。
張嬷嬷眼中滿是扭曲的殺意,弄死一個賤丫頭又如何?自己是夫人的奶嬷嬷,夫人爲了周府和張府的臉面也會保下自己!
何暖隻拿出了三分的實力和侍衛動手,此刻俏臉一沉,招式倏地淩厲起來,侍衛一個愣神直接被踢飛了出去。
何暖轉身又是一腳,叫嚣的張嬷嬷隻感覺後背傳來一句巨大的力量,整個人被踹飛了出去,砰的一聲砸在了門口,讓剛進茶樓的兩個客人吓了一跳,從天而降的老嬷嬷太可怕了。
二樓雅間,透過窗戶看着大堂發生的一幕,張闵嬅眼神冷沉下來。
張闵賢倒沒什麽怒意,隻是開口提醒道:“張嬷嬷一把年紀了,行事也越來越糊塗了。”
身爲闵嬅的奶嬷嬷,如同市井潑婦一般動手打人,周家和張家都跟着沒臉。
“大哥,我下去處理一下。”張闵嬅站起身來,即便是周書瑤搶奪茶葉在先,可張闵嬅并不認爲女兒有錯,那小丫頭若是懂禮識趣就該主動把茶葉奉上,而不是激怒書瑤。
當然,周書瑤沒有直接動手,這一點張闵嬅很滿意,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就該重規矩、進退有度,若是傳出粗鄙跋扈的名聲,日後議親就是一大難題。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周書瑤趕忙轉身迎了過去,“母親。”
闆着臉的張闵嬅沒有開口,在距離桌邊三尺處站定,審視的眼神居高臨下的打量着湛非魚,小姑娘年紀不大,這處事不驚的氣度倒像有大家風範。
“小女行事雖有些沖動,可事出有因,但姑娘你卻太過了。”張闵嬅聲音冰冷,官家夫人的養氣功夫讓她一開口便透着不容觸犯的威儀。
湛非魚慢悠悠的站起身來,這話說的有意思,周書瑤先挑事那是爲了孝順母親,所以情有可原,傳出去對她的名聲不會有礙,相反的還會傳出孝順的美名。
至于自己?讓阿暖打傷了周家的老嬷嬷,又打傷了侍衛,這就是暴戾是心狠手辣,若是重規矩重名聲的家族,日後絕不會和自己這般的人有來往。
“夫人此言差矣。”湛非魚笑着開口,态度輕佻而随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還犯我,斬草除根!”
最後一個字殺氣十足,湛非魚看着張闵嬅和周書瑤母女,“令嫒搶奪茶葉在先,我并未搶回來。爾後,令嫒讓那老嬷嬷動手,又讓侍衛出手,先撩者賤,夫人此刻說教不過是令嫒技不如人罷了。”
這要是張嬷嬷或者侍衛赢了,周書瑤早就帶着搶來的茶葉大搖大擺的回樓上雅間了,張闵嬅這位诰命夫人又怎麽會屈尊就駕的到大堂和自己理論。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張闵嬅冷嗤一聲,她願意對一個小姑娘開口已經是給足了她面子,不曾想這小丫頭還敢蹬鼻子上臉和自己争辯起來。
“母親,她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以爲帶着一個武婢就敢爲所欲爲了!”周書瑤懶得再浪費口舌了,神情高傲的報出自家身份,“我祖父和外祖都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我父親、叔伯、舅舅、姨父都乃朝中官員,小丫頭,你若賠禮道歉也就罷了,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書瑤,謹言慎行!”張闵嬅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似乎是阻止女兒搬出家世來欺人,可如果真要阻止,在周書瑤自報家門時就該開口了,說到底還是仗勢欺人。
湛非魚烏黑的雙眼眨巴着,圓溜溜的目光裏滿是懵懂和詫異,“那又如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便是鬧上了公堂,也是你搶奪我的茶葉在先。”
打嘴仗湛非魚還真沒怕過誰,清脆的小嗓音陡然響亮,“難道說官家千金就不用遵循大慶律?還是說你的祖父外祖,你爹你叔伯你舅舅這些當官的都淩駕在律法之上?視大慶律和朝廷如無物!”
不說周書瑤愣了一下,就連張闵嬅估計也沒想到湛非魚這般上綱上線,本就是個小沖突,受傷的還是下人,可随着湛非魚小嘴吧唧吧唧一番說,周家和張家的官員都要被她連根拔起了。
“你不要胡說八道!”回過神的周書瑤急了,聲音一下子尖利起來,沖着湛非魚吼起來,“分明是你動手打傷了我的人,還敢誣陷朝廷命官,你該當何罪!”
官宦子弟這點覺悟和敏銳還是有的,這幸好是在偏僻的鑲武縣,這要是在麟州府,這番話一旦傳出去了,後果不堪設想。
湛非魚笑了起來,不急不緩的接過話:“你搶奪我茶葉,你若賠禮道歉,這事便過去了,你若仗着一家子都是朝廷官員所以就明搶豪奪,我便一紙訴狀送去縣衙!”
誰怕誰,不服就是幹!
周書瑤氣的漲紅了臉,她隻是高傲跋扈了一些,真幹不出殺人滅口的事,所以湛非魚真去衙門擊鼓鳴冤,那事情就鬧大了。
相對而言,張闵嬅雖然面色難看,卻不見半點急切和慌亂,湛非魚這番話也就吓唬吓唬普通人,身爲周府的當家夫人,張闵嬅若是連一個小姑娘的威脅都處理不好,她這個同知夫人的位置也坐不穩了。
“娘?”周書瑤畢竟還是個沒及笄的姑娘家,隻能求助的身旁的母親。
果真還是經的事太少了,張闵嬅看着慌了神的女兒,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日後成親了嫁去夫家,面對婆婆、妯娌,甚至還有刁蠻任性的小姑子,書瑤隻有節節敗退的份。
張闵嬅正色的打量着眉眼彎彎的湛非魚,小丫頭年紀不大,處事不驚又能言善辯,這麽一看倒像是出身世家。
張闵嬅銳利的目光掃過一旁的何暖,一個丫鬟的武功竟然強過周家侍衛,這更像是大家族特意給自家姑娘培養的。
心思百轉千回,張闵嬅再次開口:“的确是書瑤無禮在先,書瑤道歉!”
“娘?”周書瑤愣了一下,即便她剛剛慌了,可這也不代表她願意對一個黃毛丫頭道歉,憑什麽!
可對上母親陡然淩厲的眼神,周書瑤面色一白,卻也知道這是張闵嬅的命令,可一想到要對湛非魚低頭,周書瑤倔強的扭過頭,卻是不打算道歉。
明顯感覺到張闵嬅态度的細微變化,湛非魚不由感慨,果真是官家夫人,足夠敏銳,這是察覺到自己可能不是商賈之家的姑娘,所以才讓周書瑤賠禮道歉,化幹戈爲玉帛。
看着昂着下巴固執不肯道歉的女兒,張闵嬅眼底有失望快速閃過,書瑤再過兩年才及笄,可也到了要議親的時候了,等回到麟州府,看來自己得好好的教一教。
也是,自己一手掌管周府的中饋,那些侍妾也好,庶子庶女也罷,被管的狠了,一個個都跟鹌鹑一般,哪裏敢使手段,書瑤在後宅說一不二,什麽陰謀算計都沒經曆過,性子再霸道也還是單純。
“書瑤被我慣壞了,我替小女給姑娘賠個不是。”張闵嬅态度柔和下來,宛若慈愛的長輩,嘴角甚至還帶着兩分笑意,“這白玉兔子也就圖個樂趣。”
張闵嬅打開了荷包從裏面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羊脂玉的小兔子,極品的羊脂白玉,雕刻也是出自大師之手,更取巧的是這兔子的雙眼竟然沁着紅色,端的是活靈活現。
周書瑤一愣,有些生氣的看着被張闵嬅放在桌上的白玉兔子,她此前求了好久,可娘卻不答應,說這是要送給楊旭的見面禮。
周書瑤縱然不高興,可也知道分寸,畢竟她身爲周家長女,自己的小庫房裏就有許多的玉飾,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隻是找個兔子太過于精緻,周書瑤打第一眼看到喜愛不已,真送給楊旭也就罷了,那可是将軍府日後的繼承人,也是自己的表弟。
但此刻張闵嬅竟然把這兔子送給了湛非魚,難怪周書瑤不滿。
“夫人太客氣了,這兔子一看就是令嫒的喜愛之物,君子不奪人所好。”湛非魚婉言謝絕。
自己又不是真的九歲小姑娘,再說要整日把玩這白玉兔子,估計丘老先生一定會來一句玩物喪志,沒收!
“這是賠禮。”張闵嬅既然送出去了就不會再收回來,從巧兒手裏拿過茶葉罐,“這紅雀茶是我的心頭好,我就卻之不恭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湛非魚也隻能笑笑。
半晌後,看着上樓的一行人,湛非魚坐回椅子上,對着何暖道:“這些世家夫人果真厲害,剛剛還兵戎相見,三言兩語後就給了我這麽貴重的賠禮,讓你都沒法子生氣,更不可能秋後算賬。”
湛非魚一開始就沒有因爲周書瑤而動怒,今日若是換成其他小姑娘,估計這會也不會再生氣了,這羊脂白玉的小兔子絕對屬珍品,又适合小姑娘把玩。
何暖打開茶葉罐放了茶葉開始煮茶,“本就不是大矛盾,隻是周家姑娘跋扈而已,周夫人想必是對小姐身份有了懷疑,所以才不願意結怨。”
張闵嬅身爲周府的當家夫人,這點氣度還是有的,更何況即便是猜錯了,也就損失了一個白玉兔子而已,算的不什麽。
可如果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那就是給周家給張家招禍,就爲了五兩銀子的紅雀茶卻結下一個強敵,那才是得不償失。
樓上雅間,周書瑤不高興的垮着臉,但張闵嬅積威已久,她身爲女兒自然不敢争論,隻能坐一旁生悶氣。
張闵嬅也沒理會,冰冷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張嬷嬷,這即便是自己的奶嬷嬷,可終究還是個下人,張嬷嬷自己丢了臉倒無所謂,卻不改連累書瑤壞了她的名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