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幹什麽?誰準你們闖進來的!”蓮兒尖聲叫罵起來,快步沖到門口擋住一群兇神惡煞的暴徒。
無視了蓮兒的怒斥,爲首的兩個兵卒粗暴的把人給推開了,兇狠的目光鎖住了從主位起身的張依依。
被推的一個踉跄,差一點摔倒的蓮兒扶住桌子站穩了身體,又厲聲咒罵起來,“反了天了,敢到我們鎮邊侯府的地方來撒野,驚擾了我們夫人,你們擔得起嗎?”
呼啦一下,又有七八個兵卒快步的闖了進來,不大的花廳站滿了人就顯得擁擠了。
張依依臉色倏地一變,不由想起當年楊家出事時也是這般,一群兵卒直接封鎖了将軍府,所有下人都被驅趕到一旁,楊家人如同犯人上了枷鎖抓走了,威武的将軍府家産被吵,屋舍家具都被砸了,短短幾日就敗落了。
朱縣令看到最後走進來的人不由的一愣,“伍百戶?”
“朱大人,卑職奉命緝拿張氏,還請朱大人回避。”伍百戶抱拳行禮,态度強硬,他既然敢來抓張氏,自然不會把一個小縣令放在眼裏。
在隴右道這地界上敢抓鎮邊侯的枕邊人?朱縣令擦去額頭的冷汗,果真要變天了。
穩了穩心緒,張依依一掃溫婉的儀态,俏臉一沉,疾言厲色的質問道:“你一個小小的衛所百戶也敢對我無禮,窦千戶這是不把鎮邊侯府放眼裏嗎?”
看着又坐回椅子上的張依依,朱縣令腦海裏浮現出湛非魚那笑嘻嘻的模樣,對比之下,這位張夫人就顯得色厲内荏,而那小姑娘即便年幼,可談笑之間就掌控了全局。
鎮邊侯府是有震懾,可一想到禁龍衛,伍百戶腰杆子頓時挺的筆直,冷聲道:“有什麽話留到公堂上再說,帶走!”
“我看你們誰敢!”怒聲一斥,張依依雙手猛地攥成拳頭,“來人,把這些不知所謂的人給我趕出去!”
話音落下的同時,四個侯府侍衛快速的擋在了張依依面前,氣氛瞬間緊繃起來,雖說衛所人多,但侯府侍衛都是以一敵百的高手,動起手來隻怕是勝負未定。
看了看對峙的雙方,朱縣令恨不能再當個縮頭烏龜,可他再昏庸也知道這要是打起來了,不管衛所和鎮邊侯府如何,但他這個小縣令絕對沒好果子吃。
“伍百戶,不如給本官一個面子。”朱縣令陪着笑臉,對着身着铠甲的伍百戶低聲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這要是侯府追究起來,本官也得有個說辭,不知窦千戶這是奉的誰的命令?”
按理說衛所是沒有權限抓人的,查案審案本就是地方官府的職責。
伍百戶也是個圓滑的性子,也樂意賣個好給朱縣令,“卑職隻是奉命行事,也沒見外人來衛所拜見窦千戶。”
點到爲止最适合用在官場之中,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讓窦千戶下令抓捕張氏,若是在今日之前,朱縣令還得好好想想。
可此刻伍百戶提了個話頭,朱縣令就想到了湛非魚,那小姑娘果真沒有唬人,絕對是禁龍衛給窦千戶下的命令。
想明白後,朱縣令同情的看了一眼端着架子的張依依,有禁龍衛在,别說她隻是侯爺的身邊人,就算是侯爺在此,隻怕也隻能認命,放眼大慶朝,誰敢得罪抄家滅族的禁龍衛。
一看朱縣令這表情,張依依心裏咯噔了一下,壓下慌亂和不安,“有什麽事等侯爺來了再說,我就留在這裏,我倒要看看誰敢強行把我抓走!”
蓮兒也不安,趕忙站到了張依依身邊,強撐着開口:“你們憑什麽抓我家夫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八具屍體還躺在棺材裏,夫人該不會以爲這事就過去了?”伍百戶冷嗤一聲,他縱然算不上什麽好人,可也沒一出手就害了八人的性命,即便是八個地痞無賴又如何?大慶律可不是擺的好看的。
這麽一想,伍百戶看着五官嬌美的張依依,就好似看到了索命的惡鬼,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果真一點沒說錯。
視線一掃,伍百戶看着擋在前面的四個侯府侍衛,“若有抵抗者,格殺勿論!”
既然敢來抓人,伍百戶足足帶了五十人前來,侯府侍衛若是敢阻攔,就别怪他不客氣了。
張依依臉色再次一變,透過大開的門可以看見院子裏整齊站立的衛所兵卒,手握軍刀,氣勢沖天。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跟你們走一趟!”張依依不再做無所謂的掙紮,站起身來,對着一旁的蓮兒使了個眼色。
片刻後,張依依被抓走了,朱縣令也跟着一起離開了,畢竟這人還要羁押在縣衙大牢裏,隻不過看守的人從獄卒變成了衛所兵卒。
……
鑲武縣就這麽大地方,早上丘府門口擺了八具屍體,下午董家南門小院被一群兵丁給包圍了,這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一下子在鑲武縣傳遍了。
書房裏,湛非魚正在補早晨被耽擱的功課。
何暖安靜的站在一旁等候着,直到湛非魚擱下筆,這才把食盒裏的紅棗桂圓湯端了過來,“一刻鍾之前,張氏身邊的丫鬟來了。”
之前在破廟避雨的時候,蓮兒那盛氣淩人的模樣讓湛非魚印象深刻,拿起勺子喝了兩口羹湯,“是找楊旭求情來了?”
張依依被抓是湛非魚動的手,消息即便傳回鎮邊侯府,這天寒地凍的人,侯府的人要過來至少也得一日的時間。
何暖一邊整理着書桌,一邊回道:“不是,是找旭少爺告狀的。”
湛非魚笑了起來,“無妨,左右楊老将軍打算磨煉楊旭。”
見湛非魚并不擔心,何暖也不再多言,若是旭少爺因此責怪甚至怨恨小姐,那就當小姐這一趟白來了。
片刻後,何暖拎着空食盒退出了書房,而另一邊正院裏,丘宗羲并不意外楊守成的出現。
“小姑娘竟然和禁龍衛有牽扯,這是老夫不曾想到的。”擡手示意楊守成坐下,丘宗羲面色沉了沉,聲音裏透着幾分複雜。
相對于滿朝文武對禁龍衛的憎恨厭惡,性格暴烈的丘宗羲反而看的清楚透徹,聖上鼎力扶持禁龍衛,不就是爲了處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肮髒事。
朝中百官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畏懼無孔不入的禁龍衛,說白了還不是因爲藏污納垢,所以才懼怕禁龍衛。
楊守成肅沉着臉,沉聲道:“顧學士若是和禁龍衛有關系,立儲之事就不遠了。”
身爲翰林院大學士,又是内閣大臣,聖上的心腹,顧學士可以說是孤臣,這些年他甚至不和南陵顧氏有任何來往,這更加說明了顧學士要當孤臣的決心。
而禁龍衛就是聖上手中的一把刀,聖上指到哪,這刀就殺到哪,惡名都由禁龍衛背負了,這份榮寵聖恩卻也是催命的毒藥,一旦新皇登基,第一個清算的就是禁龍衛。
如今兩者有了聯系,也難怪楊守成猜測顧學士和禁龍衛爲了自保,所以才暗中聯合,輕則是從龍之功,重則說不定會挾天子以令諸侯。
“小魚那丫頭我也教導了幾日,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她不可能冒失失的拿出禁龍衛的令牌讓窦千戶抓人。”這也是邱宗羲得到消息後,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顧輕舟若是和禁龍衛有了瓜葛,必定是私下秘密行事,第一個要隐瞞的就是聖上,别看聖上是個治世明君,可當年容不下楊家,如今同樣不會縱容内閣大臣和禁龍衛聯手。
可偏偏湛非魚大咧咧的行事,把顧學士和禁龍衛的關系擺到了明面上,别說丘宗羲猜不透,估計這消息傳出去之外,滿朝文武都猜不透,難道就不怕聖上一怒之下起了疑心?
遠在偏僻的隴右道,湛非魚渾然不知自己的一個舉動,讓整個大慶朝都躁動起來,可偏偏沒人敢去詢問顧學士,更沒人敢去禁龍衛,一個個心裏急的跟貓抓了一般,可每日早朝聖上面色如常,更讓人捉摸不透。
“顧學士若有從龍之功,他讓小魚前來,隻怕是别有用心。”這才是楊守成最擔心的地方。
楊家若起複,也隻是爲了守護一方百姓,而不是成爲朝中大臣争權奪利的工具,更不會幹預聖上立儲。
楊家遠離朝堂,丘宗羲更是閑雲野鶴的性子,所以他們對宮中皇子的情況都不知曉,因此即便有這個推斷,也不知道顧學士看好哪位皇子。
等楊守成離開後,丘宗羲沉默許久後不由歎息一聲,自己果真老了,不說遠在朝堂的顧輕舟,即便是住在府中的小姑娘,他都捉摸不透了。
湛非魚原本以爲楊旭晚飯前就會來找自己,可等到飯後自己,卻從何暖口中得知楊旭去見了丘瑾瑜。
對隻比自己大一歲的湛非魚,楊旭縱然心底佩服,可嘴上卻不願意承認。
而丘瑾瑜卻不同了,他本就年長好幾歲,再加上此前在官道上仗義出手,楊旭對他的印象極好,當然,也可能因爲他是丘家的人,讓楊旭本能的放下了警惕。
“你确定是湛姑娘所爲?”丘瑾瑜怔了一下,看着點頭的楊旭,不由皺起眉頭,“既然如此,爲何不去詢問叔公?”
一想到丘宗羲嫉惡如仇真性情,楊旭若是去了,丘宗羲絕對會說抓的好,草菅人命的兇手本就該下大獄。
“女子本就不易,一旦入獄,日後即便洗清了罪名也會很艱難。”丘瑾瑜面容溫潤,聲音清朗悅耳,“若是證據确鑿也就罷了,若是捕風捉影的猜測懷疑,讓衛所抓人太過于偏激了。”
楊旭看着燭火失神,下午那丫鬟連番哭訴,雖然那些母子情深在楊旭看來是假的不能再假了,可那八個無賴的死卻是羅捕頭所爲,小魚爲什麽不讓衛所去抓真正的兇手,反而是……
其實早上的時候,在湛非魚給了銀票,讓那些人把屍體擡回去安葬,楊旭就有疑惑,爲什麽不把羅捕頭給抓起來。
朱縣令都對小魚谄媚巴結,把羅捕頭這個幕後指使人抓拿歸案本就是應該的。
“我想讓丘大哥你替我去縣衙走一趟。”太多複雜的情緒混雜在腦海裏,楊旭想不通,隻能先說出請求。
張依依當年可以說是背叛了楊家,這些年又不清不白的住在鎮邊侯府裏,楊旭實在沒臉讓楊老将軍和楊守成幫忙。
至于鐵匠鋪的鐵老伯,當年就是楊家的舊部,隻怕更痛恨張依依,更不會幫忙,說不定楊旭前腳來了,後腳這消息就被鐵老伯告知了楊老将軍。
楊旭把身邊的人想了一圈,最後發現他隻能拜托丘瑾瑜幫忙,而他自己也不想去牢房探視。
丘瑾瑜笑了起來,擡手安撫的拍了拍楊旭的肩膀,“放心,明日我替你走一趟,順便打點一下,不管如何那終究是你的母親。”
“多謝丘大哥。”楊旭感激的道謝,她若真的殺人了也就罷了,她若是清白的,日後鎮邊侯府回不去了,楊旭打算買個小院讓張依依住進去,就當是還了生恩。
……
丘宗羲不待見丘家三房,因此丘瑾瑜即便住進來了,卻是連個接風宴都沒有,更不會管丘瑾瑜的行蹤。
隻不過他帶着人去了縣衙後,這消息很快就傳回了丘府,包括暗中一定盯着的鎮邊侯府和其他各方的勢力。
待早晨的授課結束,丘宗羲喝了兩口茶潤嗓子,“你倒是沉得住氣。”
“先生此言差矣,張氏結果如何和我無關,她若是幕後兇手,自有大慶律懲戒,她若無辜……”湛非魚咧嘴一笑,其實無辜是絕不可能的,估計也就楊旭還心存一點念想,認爲幕後兇手是羅捕頭。
“你可知讀書人對禁龍衛是深惡痛絕,你和禁龍衛有來往,一旦傳出去了,日後你會被天下讀書人排斥甚至仇視。”丘宗羲面色嚴肅。
不管顧輕舟那邊有什麽算計,丘宗羲的确很喜歡湛非魚,小姑娘是一點就通的聰慧,關鍵還勤奮刻苦,否則他也不會動了收徒的念頭。
所以這話丘宗羲是規勸,也是提醒,讓湛非魚對顧輕舟有點防備,并不是所有的老師都把弟子視爲親子,這其中或許也有算計和利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