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老先生,你看這事?”朱縣令谄媚的笑着,巴結的看向丘宗羲。
這小姑娘說的天花亂墜,可畢竟隻是個姑娘家,即便是她是皇親國戚又如何,但凡正事都是男人做主,到時候小姑娘拍拍屁股回京城了,得罪了鎮邊侯府的自己怎麽辦?總不能追到京城找人。
湛非魚無語的看着想要個準話的朱縣令,得,這就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朱大人若是怕可以派人查案,把殺人兇手找出來,便無後顧之憂了。”丘老先生冷嗤一聲,卻是不接這話茬,有本事姓朱的就去查,查個水落石出!
瞬間垮了臉,朱縣令恨不能當個縮頭烏龜,他們和鎮邊侯府較勁,自己一個芝麻小官能怎麽辦?
至于查案?朱縣令看向草席上的八具屍體,随後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龜縮在一旁的羅捕頭,本來是找幾個地痞無賴吓唬一下楊旭,給鎮邊侯府一個交待,怎麽就鬧出人命來了,還死了八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被遷怒的羅捕頭低着頭,挨了一巴掌的臉頰還腫痛着,朱大人都要裝孫子,羅捕頭更不敢放肆。
之前知道楊旭去了趙家,雖然被趕出來了,可羅捕頭知道楊旭想要翻舊案對自己出手,于是找了幾個無賴在丘府外盯着,果真,昨日下了一天雪,楊旭竟然要去凹子村。
再加上侯府催的急,羅捕頭就回禀了朱縣令,集結了一群地痞無賴,十幾個人在官道上伏擊楊旭。
羅捕頭本想着讓楊旭錯手殺掉一個人,這樣一來就可以趁機把楊旭帶來衙門,完成侯府的交待。
另一方面楊旭殺了人,就有把柄在自己手裏攥着,羅捕頭也不擔心楊旭暗中翻舊賬對付自己,還能拿捏一下楊家。
可羅捕頭哪想到一下子死了八個,而且他帶着捕快匆匆趕到官道時,楊旭一行人早就走了,沒有在現場抓到人,再想威脅楊旭就難了。
“大人既然不想查的話,不如讓禁龍衛來一趟鑲武縣。”湛非魚笑着提議,态度和善的似乎不想給朱縣令添麻煩。
“禁龍衛?”嘴唇都哆嗦了,朱縣令吃的肥圓的身體抖了抖,突然感覺眼前這唇紅齒白的小姑娘比侯府那些兇神惡煞的侍衛更可怕。
湛非魚點點頭,“是啊,否則朱大人以爲伍百戶爲什麽灰溜溜的從石頭村離開了。”
一直裝鹌鹑的羅捕頭猛的擡起頭來,原來如此!竟然是禁龍衛,難怪伍百戶當時面色大變。
羅捕頭感覺這一巴掌挨的不冤,貴人打了自己,說明這事就翻篇了,若是不動手,秋後算賬才可怕。
“小姐說笑了,下官怎麽敢驚動禁……”朱縣令話都說不利索了,紅光滿面的臉這會煞白煞白的,一咬牙有了決斷,“多謝小姐仁義,下官今日就當個見證人。”
見湛非魚點了點頭,朱縣令這才感覺被吓走的兩魂半又回來了,哪裏還敢左右逢源,趕忙向着一旁的桌子走了過去。
拿起筆蘸了墨之後,朱縣令都不看八張契書寫的是什麽内容,刷刷在右下角寫了自己的名字,唯恐湛非魚還不滿意,又掏出了私印蓋了上去。
“那就這樣吧,不過畢竟出了人命案子,朱大人還是得上心一點,不把歹人抓捕歸案,這要是傳出去,一個治理無方的罪名壓下來,想來大人也是吃不消的。”湛非魚輕飄飄的丢下威脅的話,帶着何生和何暖往大門口走了去。
八個死者親屬之前就收了一百兩的銀票,這會看朱縣令對湛非魚都卑躬屈膝的巴結,自然不敢鬧事,趕忙招呼自家人擡着屍體走了。
片刻後,縣衙。
“大人,怎會如此?”幕僚何學智錯愕一愣,手一抖把八字胡都揪下來兩根,可這會他也顧不得痛了,趕忙追問道:“大人,這動手的隻怕是鎮邊侯府的人,大人若是追查?”
“閉嘴,你當本官不知道嗎?”朱縣令氣惱的一拍桌子。
他在湛非魚伏低做小,但回到縣衙他就是天王老子,對着何學智唾沫橫飛的罵起來,“那是能指使禁龍衛的主,你認爲本官有幾個腦袋夠砍。”
越想越氣,朱縣令對着門口火大的吼起來,“讓羅順祥給本官滾進來!一天一天的,屁事都幹不好,本官養你們這群酒囊飯袋有什麽用!”
半晌後,不單單羅捕頭來了,縣衙的主簿、縣尉等人也都過來了,朱縣令不痛快,他手底下的這些人就更别指望能安生。
“大人,卑職昨日趕到時,楊旭等人已經離開了,現場隻殘留了一些血迹。”羅捕頭詳細的把事情經過複述了一遍。
“卑職回來後就去了胡山家中,他雖然挨了兩刀,可沒有傷到要害,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傷勢,卑職也不知爲何今日一早胡山八人都死于非命。”
即便朱縣令昏庸無能,可他也是讀書人,也有腦子,這人不是楊旭殺的,那就是鎮邊侯府下的手,目的自然是陷害楊旭,當然最終意圖還是楊老将軍和楊守成。
兩邊都是祖宗,他們誰也得罪不起!
朱縣令頭大如麻,其他人也是如此,本以爲鑲武縣這不毛之地就是拿俸祿混日子的,誰能行到會招惹這麽大的麻煩。
朱縣令火大的哼了哼,瞪着眼怒視着幾人,“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都啞巴了?本官要你們何用?”
别說被罵幾句,就算朱縣令拿刀架他們脖子上,他們也沒轍啊,一個能驅使禁龍衛,那肯定是皇親國戚!
一個是鎮邊侯府,管着隴右道這一畝三分地,說是土皇帝也不爲過,他們不過是縣衙的小官吏,算個屁啊,說句不好聽的,見到侯府的管家他們都得點頭哈腰的奉承幾句。
何學智揪了揪八字胡,在絕對的勢力面前,什麽算計都是空的,“大人,既然貴人讓大人追查到底,大人不去親自去一趟董家的院子。”
張依依在楊旭那裏賣弄親情失敗後,并沒有離開而是借住在商賈董家在南門的二進小院子裏,此前來自鎮邊侯府的命令,也都是通過張依依的信箋傳達的。
何學智此言不過是讓朱縣令把燙手山芋再甩給張依依,那可是禁龍衛,估計鎮邊侯府也不敢輕舉妄動。
“大人,下官認爲可行。”主簿附和了一句,左右他們是不敢招惹了,再說這本來就是鎮邊侯府和楊家的事,他們不過是夾在中間兩頭受氣的小角色。
朱縣令沉默片刻,最終點點頭,“來人,備轎。”
……
楊旭認爲湛非魚嬌氣,而張依依在侯府養尊處優好幾年,論起嬌氣和享受來,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會,屋子裏燃着炭盆,檀香淡淡的香味彌漫其中,再加上桌上的茶香,混合在一起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夫人,那些人已經擡着屍體去了丘府。”蓮兒給張依依捏着肩膀,臉上的不屑和鄙夷毫不掩飾,不過是些賤民而已,唯利是圖,哪裏管家裏死了人,隻要能訛到銀子,他們肯定會往死裏鬧騰,估計到明日就能傳遍整個鑲武縣。
張依依半阖着眼小憩着,從來到鑲武縣之後就處處不順,好在終于找到了突破口,“旭兒終究是我的兒子,他不仁,我這個當母親的卻不能不義,一會你再去衙門一趟,旭兒可以入獄,但絕對不能有任何罪名。”
張依依隻想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把楊旭抓起來,如此一來,她就不怕楊家父子不答應自己的要求,當然,她也知道自己後半生還得靠楊旭,所以抓人可以,但絕對不能定罪。
“夫人仁善,奴婢記下了,旭少爺日後一定會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蓮兒趁機奉承了兩句,“隻是不知那個丘老頭會不會出面幹涉?”
楊家在石頭村能安生的住了這幾年,甚至此前得罪了地頭蛇羅捕頭,也沒出什麽事,這一切都源于丘宗羲的庇護。
而這一次楊旭一旦出事,楊家父子倆還是戴罪之身,自然不足爲懼,唯獨丘宗羲是一個變故,他若強勢出手,知府大人都要給三分薄面,更别提昏庸無能的朱縣令。
一想到丘宗羲,張依依嬌美的面容倏地一沉,聲音還是軟糯動聽,可言語裏卻透着仗勢欺人的冷意,“鎮邊侯府的事他若真敢插手,侯爺一定會處理。”
在隴右道,死個把人太正常不過了,張依依身爲鎮邊侯的枕邊人,她心裏清楚,侯爺看着光明磊落、豪氣沖天,可私底下卻養着死士鏟除異己。
隻可惜隴右道真正的兵權還是掌握在聖上手中,侯爺避諱聖上不敢大張旗鼓的動作,所以這幾年來收效甚微。
“夫人,朱縣令來訪。”門外,小丫鬟的回禀聲響起。
張依依睜開眼,而蓮兒也停下按揉的動作,“夫人,朱縣令是不是讨賞來了?”
“先過去看看。”張依依站起身來,對着銅鏡整理了一下發髻,這才穿上了狐裘披風,在蓮兒的攙扶下往門外走了去。
待客的花廳裏,丫鬟送了茶水就靜候在一旁,朱縣令折騰了一個早上,也憋屈了一早上,哪有什麽心思喝茶,不停的往門外看了去。
張依依一進門,看着朱縣令這焦躁的模樣,心裏咯噔了一下,不過面上卻端得住,“朱大人。”
“張夫人,本官冒昧來訪還請夫人見諒。”朱縣令即便再不待見給自己找事的張依依,可一想到她是鎮邊侯的枕邊人,這會也隻能壓下煩惱寒暄了兩句。
等張依依端坐在主位後,朱縣令立刻說明了來意,避之不及的要把這破事再推到張依依身上。
“夫人,本官也是無能爲力,八個死者親屬并沒有上衙門遞狀子,而且出了人命案子,本官也需要派捕快追查,可這一查下去……”
鎮邊侯府計劃周全,讓羅捕頭帶着捕快把楊旭抓個“人贓并獲”,這樣一樣就有理由把楊旭帶回衙門問案。
可丘瑾瑜帶着人突然插了一腳,導緻打鬥比預期的快了兩刻鍾,所以羅捕頭帶人趕過來時,除了地上殘留的血迹外,人影子都沒看到半個。
“大人是說丘府?”張依依袖中的手猛地攥緊,又是丘府來壞了她的事!
丘宗羲雖然住在鑲武縣,可府中從丫鬟到婆子,再加上小厮、護院一共也就二十來人,楊旭外出至多帶七八個人,羅捕頭這邊先是派出了差不多二十個地痞無賴,侯府再派出二十人,原本是萬無一失的事。
而侯府這邊爲了避免追查,一旦得手後就立刻鑲武縣,不回來向張依依彙報,這樣就可以撇清幹系,這也導緻張依依根本不知道昨日還有丘府的人出現了。
朱縣令畢竟是一方縣令,丘瑾瑜一行人入住了丘府,可餘下的幾十号人差一點把鑲武縣的客棧給住滿了,朱縣令派人查了一下,從那些镖師口中也知道了丘瑾瑜的身份。
“是,正是黔中道丘家三房的公子,今年科舉已經取得秀才功名,而且還是罕見的小三元,丘公子來鑲武縣探視丘老先生,剛好在官道處看到了厮殺,所以這才施以援手。”朱縣令也不隐瞞,這位夫人看着聰明,可做起事來還是不夠老練。
至于丘瑾瑜爲何選擇幫忙楊旭,一來是楊旭年幼,二來則是那些地痞無賴一看就不是好人,丘瑾瑜身爲讀書人肯定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縱然再惱火,此刻也無濟于事,張依依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這才平複下怒火。
看向想要撂擔子不幹的朱縣令,張依依冷笑道:“朱大人這是要倒戈了,看來侯府在大人眼中抵不上黔中道丘家。”
女人沒一個好東西,不管小的還是老的!朱縣令氣的差一點要罵人了。
可看着尊貴不凡的張依依,隻能憋下怒火,陪着笑臉解釋:“夫人此言差矣,不是本官不幫忙,而是本官無能爲力。”
丘家遠在千裏之遙的黔中道,對比鎮邊侯府的确不足爲懼,可一想到湛非魚的身份,這可是能調動禁龍衛的主,朱縣令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幫着侯府對付楊旭。
還不等張依依再開口,外面突然傳來了嘈雜聲,“把殺人兇手張氏抓起來,違者格殺勿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