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強也算是半個劉家人,自然認識劉禮,隻是不敢上前巴結。
這會見劉禮詢問了,吳強趕忙湊上去解釋:“四公子,這院子本來給張爺訂下了,隻不過張爺去了府衙見楚知府,這不一耽擱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本來一個院子也無妨,可我那侄兒要備考明年的鄉試,這段時間瘦了不少,我本打算讓廚子做點素齋給補補。”張爺一副大度從容的模樣,卻故意點明了張昌松身份。
自古民不和官鬥,劉禮雖然是劉家人,卻也隻是旁系子弟,張昌松則是張通判的兒子,而且已經取得秀才功名。
若是明年鄉試上榜,那就是舉人了,所以不管出于何種原因,劉禮這個主人家于情于理都要幫着張爺“主持公道”。
和張爺寒暄客套時,劉禮眉眼裏雖有倨傲,還算客氣,但此刻看向何生時,隻有高高在上的輕蔑和不屑,“讓你家主子出來回話!”
即便何生一貫沉默寡言,但這個“回”字去也讓他冷了臉,商賈之家的旁系子弟,卻也敢擺出這樣高高在上的态度,把小姐放到下人的位置上。
等了半晌,何生腳步都不曾挪一下,劉禮倏地一下沉了臉。
在淮安府還沒人敢這樣怠慢他劉禮,可今日一個下人就敢給他沒臉,還當着張爺這些外人的面。
“好,很好,難怪剛搶張爺的院子,夠膽。”劉禮笑眯眯的開口,可眼神卻陰狠的駭人,“我劉家以族規約束族人不可仗勢欺人,反倒讓人以爲我劉家軟弱可欺。”
“賢侄不必動怒,一個不知所謂的下人而已。”張爺附和了一句,可餘光掃了一眼身後,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此次是來劉家吊唁,張爺一行雖說有十來個人,可護院也就四人,其中兩人跟在張昌松身後,張爺這邊也就兩個,其中一個護院還頭破血流的,這要動手也沒人可用。
劉禮也是如此,他連個護院都沒帶,就一個小厮跟着,這場面頓時就尴尬了,誰能想到在淮安府有人敢和劉禮叫闆,劉家的面子不管用了,隻能靠武力震懾,偏偏人手沒帶夠。
“阿生,出了什麽事?”就在此時,一道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平靜,張爺和劉禮下意識的松了口氣。
何生快速的往旁邊讓了兩步,衆人就看到一個嬌俏的小姑娘走了出來,身後跟着一個年輕女子,兩人雖然都是一身素色衣裳,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小姑娘才是主子。
湛非魚打量着面前的幾人,話說的客氣,可态度卻強硬,“這院子我們已經住下了,勞煩幾位重新找個住處。”
張爺也好,劉禮也罷,自恃身份不好和一個小姑娘争高下,吳強也是個有眼力勁的,此刻快步上前。
吳強嗤了一聲,盛氣淩人的開口;“這位張爺,來自豐州官宦之家,這位是劉家四公子,小姑娘,你出門在外沒個長輩在身邊指點,難免不知道輕重。”
吳強爲了表現絕對是睜着眼說瞎話,“這院子本就是我給張爺訂下的,讓你搶了先,張爺不計較,你也要識趣,否則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隻怕你家中長輩都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狐假虎威的吳強,湛非魚沒被吓吓到,反而笑了起來,慢條斯理的開口:“我家長輩遠在京城,你若要報複,盡管往京城去。”
即便是當今聖上,對顧輕舟也是亦臣亦友,這些年來,即便貴爲皇子,見到顧輕舟也要尊稱一聲顧大人,張家和劉家加一起也不夠資格讓顧學士看一眼。
劉禮心裏咯噔了一下,難怪這小姑娘氣度不凡,竟然是京城中人。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劉禮再狂妄自大,卻也知道京城貴人多如牛毛,一不小心得罪的可能就是皇親貴胄。
張爺看了眼忌憚的劉禮,心中有不屑快速閃過,商賈果真就是商賈,再有錢骨子裏的粗鄙掩飾不了。
“小姑娘,你家長輩讓你帶着幾個下人就出門,想來也是家教不嚴。”張爺不屑的開口,書香世家的姑娘,那都是幼承庭訓,規矩禮教是刻在骨子裏的。
但凡出行不但有長輩陪同,婆子、丫鬟、小厮、護院那都是配齊了,那架勢那排場,豈是她一個小姑娘能懂得,看來劉禮也是不懂那。
湛非魚瞅着自認爲高人一等的張爺,小嗓音拖的悠長,“不管你們怎麽說,這院子我住下了,先到先得的道理兩位不懂嗎?”
“你!”看湛非魚這氣死人不償命的模樣,張爺都怒了,言辭陡然犀利起來,“看你是年幼的份上才和你多說了兩句,你卻是給臉不要臉,今日少不得代替你家大人教教你規矩!”
劉禮在聽到張爺的話後就想明白了,這要是世家千金又怎麽可能獨自外出?這離經叛道的小姑娘估計沒什麽大背景。
小姑娘舍得住興隆客棧的獨院,這不差銀子的架勢估計是出身商賈之家,而同樣是商賈,皇商劉家還真沒怕過誰。
沒理會惱羞成怒的張爺,湛非魚對何暖道:“所以說能動手就不需要浪費口舌。”
何暖認同的點點頭,行走在外看的就是誰的拳頭硬!狹路相逢勇者勝,打赢了再說,至于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那就是後話。
看湛非魚這油鹽不進的模樣,劉禮也是怒了,一揮手,他帶過來的小厮,還有張爺這邊的兩個護院一個馬車夫、兩個小厮,六個人呼啦一下就沖了過去。
吳強見狀把袖子一撸,也跟着沖過去,不過他可不傻,這拳頭是對着一旁的劉大鵬的,兩人不久前才打了一架,這會全身都痛,嘿嘿哈哈的喊着,其實就是做個樣子給貴人們看。
湛非魚和何暖站在樹蔭下,就這麽看着何生大殺四方。
六個人裏也就兩個護院算是練家子,眨眼的功夫,六人就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呃……劉大鵬和吳強傻眼了,這結束的也太快了吧?他們倆還打算打一會,然後裝作體力不支倒在地上,可現在就他們倆傻站着,現在倒下來也太假了。
劉大鵬憋着笑,吳強簡直想罵爹了,這叫什麽事啊,最後隻能拜托的看向劉大鵬,被姓劉的揍總好比沖過去送人頭。
終于能報仇了,劉大鵬陰笑着,毫不客氣的一拳頭打在吳強的臉上。
吳強順勢倒在地上,掙紮了幾下,然後徹底不動彈了。
這逼真的演技,湛非魚都忍不住要贊一聲,這兩人估計經常幹,這架勢一看就挺熟練。
張爺和劉禮的臉黑的能刮下一層鍋灰,看着笑意嫣然的湛非魚,莫名想響起那一句: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而湛非魚就是個愣頭青,她根本不知道得罪皇商劉家的可怕後果。
“劉四哥?”一道不确定的聲音在巷子口響起。
劉禮回頭一看,卻見巷子口站着五六個青年,而他們身後則跟着十來個身材魁梧的侍衛,腰間都佩帶着武器。
“還真是劉四哥。”爲首的衙内快步走了過來,詫異的看了一眼躺地上的幾人,“劉四哥怎麽回事?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事了。”
劉大鵬常年混迹在淮安府,一眼就認出這群人,下意識的往角落裏縮了縮。
這幾位可是淮安府出了名的衙内,都是來自武将之家,三五歲就開始蹲馬步站樁子,經常帶着侍衛策馬揚鞭去城外打獵,聽說手上都沾過血的。
劉禮斂了怒色,和幾人寒暄了一番,也簡單的說了一下院子的事,“這位是豐州張家,你們跟着我喊一聲進叔。”
豐州張家不算多出名,可這一次劉和鋒死在豐州,劉禮又負責接待,這才知道一點情況,豐州通判是劉家的人。
“進叔。”幾個衙内拳行禮,雖說這位看着不是當官的,但代表的是張通判,這面子他們肯定會給。
“不必拘禮,昌松拜見楚知府還未回來,你們年紀相當,想必能處得來。”張爺笑着開口,卻是半點不敢拿大,他雖是張通判的堂弟,但并沒有功名在身,隻是負責張家的生意和雜務。
淮安府的客棧酒肆都住滿了,但在場這些衙内誰家沒個院子、莊子空着,按理說直接讓張爺們過去住就可以了。
可關鍵是何生把護院和小厮都給揍了,這面子不找回來,劉禮日後還怎麽在淮安府行走。
“一個小護衛仗着幾分身手就敢在淮安府行兇?”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走上前來,手裏還拿着馬鞭子,狠辣的眼神看死人一般看着何生。
因爲劉和鋒的死,淮安府滿城缟素,普通人家都不敢食葷腥,青樓更是關門了,連個尋歡作樂的地方都沒有。
再者家裏長輩也一而再叮囑,不管如何在劉和鋒下葬之前,他們不可胡鬧。
本就憋的厲害,這會碰到不長眼的,田子健開口;“劉四哥,今兒小弟失禮了,還請多包涵。”
話音落下的瞬間,田子健一鞭子猛地向着何生的臉抽了過去,鞭子割破空氣的咻咻聲響起,不愧是武将家的孩子,即便纨绔也有幾分身手。
赤手空拳的何生像是被吓懵了一般,直到鞭子快抽到臉上的時候,何生一擡手抓住了鞭子,不管青年如何使勁,這鞭子卻是紋絲不動的被何生攥在手裏。
這是遇到高手了?爲首的衙内臉一沉,走上前來,一手按住了田子健的肩膀上,“撒手!”
“我……”田子健惱怒的漲紅了臉,他本就是最沖動易怒的年紀,大庭廣衆之下丢了臉,這怒火可想而知。
何生看了一眼,卻先一步松開手。
爲首的衙内這才看向湛非魚,态度卻鄭重了一些,能有這樣的高手當護衛,想必這小姑娘來頭不小。
“小姑娘,你要知道這裏是淮安府,是龍也得盤着,是虎也得蜷着!”爲首的衙内面容冷漠,眼神更是銳利的透着寒意和殺氣,“你縱着護衛行兇,念在你年幼的份上,你讓出院子吧,至于你這個護衛。”
話音故意停頓了一下,爲首衙内冷冷的看着何生,“這幾日不宜殺生,你便把這雙手留下吧。”
這話說的無比恩賜,劉和鋒的棺木還在劉家擺着,這個時間點殺人卻是對劉家的不敬,至于留下何生的一雙手,這話并不是危言聳聽。
何生身手再強又如何,這裏是淮安府,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皇商劉家也好,還有他們這些人也罷,可不是上不了台面的地頭蛇,他們才是強龍,湛非魚一個他們還不放在眼裏。
“沒必要和他們廢話,不見棺材不掉淚!”田子健冷聲開口,陰狠的目光盯着湛非魚,好似野獸盯上了小兔子,随時能撲上來把她撕成碎片。
“子健,算了,何必和個丫頭片子置氣?”同伴笑了起來,攬着田子健的肩膀把人帶到一旁去了,他家中有個小妹妹,年紀和湛非魚相仿,這才賣了個好。
得罪一個不知道來頭的小姑娘,和打斷她護衛的雙手是兩碼事,前者可能給家族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後者則不同,别說是砍了一雙手,就算是打殺了又如何?一個護衛而已,還沒他們胯下的駿馬來的重要。
湛非魚冷眼看着一副施恩之态的衙内,白嫩的包子臉上不見半點怒火,“我如果不答應呢?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還敢草菅人命?”
湛非魚指向站在一旁的幾個侍衛,“他們是大慶朝的兵卒?還是你們豢養的死士?”
一個衙内殺人和指揮朝廷的兵卒草菅人命,兩者的情況完全不同,後者可以上升到謀逆叛國的高度。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爲首的衙内面色徹底冷了下來,他總算明白剛剛劉禮爲什麽臉色難看了,這小丫頭年紀不大卻格外難纏。
“甭和他們客氣,打殺了再說!”田子健開口,直接命令身後的幾個侍衛,“把他們都拿下,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一個護衛而已,還敢和他們橫,殺了也是活該!
不同于張爺的護院和小厮,跟在田子健身後的這幾人可都是衛所出來的兵卒,是他們家中長輩挑選出來的,日後會成爲他們的親衛。
隻不過田子健他們還沒個定性,等過幾年考了武舉進了兵營後,這些人就是最忠心的親衛。
幾個侍衛往前走了幾步,出手随身佩戴的軍刀,肅殺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栗。
“阿生,你退下,我倒要看看今日誰敢動手!”湛非魚走上前來,目光從幾個侍衛的軍刀上掃過,譏諷冷笑,“不是在戰場上,又沒有軍令,卻把軍刀對着普通百姓,你們當《大慶律》是擺設嗎?”
巷子裏,對峙的雙方看起來有點滑稽可笑,一方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姑娘,一方則是手持軍刀,鐵血肅殺的五個兵卒。
劉禮等人震驚湛非魚的膽大包天,一般人遇到這情況,即便不吓的尿褲子,估計也是兩股戰戰、面無血色,偏偏這小姑娘不怕死,還言辭犀利的把幾個兵卒架到火上烤。
他們若退了,不單單是丢臉,更是違背了田子健的命令,不執行主子命令的手下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可他們若是敢動手,那就更麻煩,是個人都看出湛非魚有背景有來曆,這不是街上的阿貓阿狗,殺了也就殺了,這後續問題一旦鬧出來,誰都扛不住。
局面僵持住了,湛非魚看着沒有動手的幾個侍衛,面容這才舒緩了幾分,還不算無可救藥!大慶朝的士兵若隻會把刀口對準普通百姓,說句大不敬的話,距離亡國也沒多遠了。
“讓你們動手你們耳朵聾了嗎?”田子健估計是被湛非魚這淡定從容的模樣給氣的失去了理智,怒吼一聲吼就沖了過來,一把奪過最近侍衛的軍刀,随後向着湛非魚砍了過去。
嗬……
所有人都愣住了,誰也沒想到田子健就這樣發瘋了。
殺一個無足輕重的護衛,和殺這個小姑娘帶來的後果完全不同,這狀子往衙門一遞,那就是秋後問斬的殺人罪!
何生和何暖面色一寒,不過兩人還沒來得及動手,湛非魚卻先動手了。
幽靜的巷子裏,衆人隻看到湛非魚一個滑步側身避開了田子健手中的軍刀,右腳向着他膝蓋猛地一踢。
在田子健吃痛跪地的瞬間,湛非魚雙手抓住他的手腕,一個反扭,軍刀落地的刹那,湛非魚左手撈起軍刀。
等衆人反應過來時,湛非魚手中的軍刀已經架到了田子健的脖子上,而她半點沒留手,鋒利的刀鋒割破了皮膚,殷紅的鮮血汩汩的流了出來,好在傷口不深,否則大羅神仙都救不了田子健。
“這麽強?”縮在牆角的劉大鵬目瞪口呆的看着持刀行兇的湛非魚,狠狠抹了一把臉,這姑娘到底是誰家的,也太剽悍了。
張爺和劉禮也傻眼了,誰能想到這麽漂亮的小姑娘這麽虎,即便田子健輕敵了,可那幹脆利落的動作一看就是經常動手的練家子。
所以她不是哪個商賈家的,應該是哪位武将家的千金,難怪家裏敢讓她帶着下人就出門,劉禮快步上前,态度恭敬了不少,“不知小姐貴姓,剛剛子健多有得罪,還請小姐高擡貴手。”
商賈的女兒,被他們欺辱隻能捏着鼻子認了,可得罪了哪位武将,那才是麻煩,劉家再強也不敢明面上和朝廷作對,文官不好惹,武将同樣如此,一言不合真的能拿刀殺生門來。
“有種你殺了我!”田子健這輩子都沒丢過這麽大的臉,被一個小姑娘給壓跪在地上,田子健怒紅了眼,再次瘋起來,都不管這刀子又割深了傷口。
“還是那句話,當街行兇殺人,當《大慶律》是擺設嗎?”湛非魚冷笑一聲,右手一一揚,染血的刀子飛了起來,一旁侍衛趕忙接住,沒鬧出人命就好,否則沒法子收場。
得到自由的田子健猛地站起身來,一摸脖子上的鮮血,殺人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湛非魚,“有種你報上名來!”
湛非魚剛要開口,卻見七八個捕快從巷子口跑了過來,大聲吆喝着,“是誰在淮安府鬧事?”
田子健看着手上的鮮血,得意的笑了起來,“趙捕頭你來的正好,歹人在這裏,你看我脖子,你們若是再來遲一點,小爺的命就交待在這裏了。”
田子健脖子上的傷口做不了假,這會還汩汩的流着血,可看他指着湛非魚,趙捕頭着實愣了一下,“這是兇手?”
比起丢臉,田子健更願意讓湛非魚有牢獄之災,“這麽多雙眼睛看着,這小姑娘可是個練家子,劉四哥也在這裏呢。”
趙捕頭又看了一眼唇紅齒白的湛非魚,這一看就是富貴之家嬌養的千金,田子健雖是個纨绔,可也是鎮撫家的小公子,是舞刀弄槍長大的。
劉禮略微遲疑了一下,可他也清楚田子健這群人一貫是同進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若不開口得罪了田子健一人事小,可實質上卻把衛指揮司所有武将家的小輩都得罪了。
“正是如此,子健脖子上的傷正是這小姑娘拿刀子劃破的。”劉禮開口了,比起不知身份背景,早晚會離開的小姑娘,肯定還是田子健他們更重要。
趙捕頭看了一眼侍衛手裏染血的軍刀,此刻高聲開口:“大膽狂徒竟然敢當街行兇傷人,帶走!”
衛所的兵卒沒有權利抓人,可府衙的捕快卻不同,即便趙捕頭不問青紅皂白的就要抓人,可湛非魚出手傷了田子健是事實,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呢。
田子健正拿着帕子捂着傷口,這會得意冷笑起來,挑釁的看着湛非魚,她不是牙尖嘴利嗎?她不是身手利落嗎?不怕死她就動手啊,被捕快當街斬殺了也是她活該!
湛非魚倒也幹脆,“行,那就去淮安府衙走一趟。”
何暖和何生立刻走上前來,卻是要一起去府衙。
“阿生你留下看着行李。”湛非魚回頭開口,她可不想行李到時候被人扔了出來。
不帶這護衛?幾個捕快不知情,可劉禮等人卻是錯愕一愣,尤其是看到何生真的轉身走了回去,更是震驚不已,這小姑娘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有恃無恐?
其實即便何生不留下來,張爺也沒打算住這裏了,爲了個院子鬧出這麽多事來,張爺都有些後悔了,憑着張通判的身份,他們在淮安府難道還找不到住的院子?
……
丘千戶也好,張通判也罷,兩人都是朝廷命官,他們都不方便離開豐州來淮安府,所以才讓丘定思和張昌松前來。
兩人除了要去劉家吊唁之外,同樣也來府衙拜訪楚知府,丘千戶、張通判和劉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和淮安知府自然也有些聯系。
“這一次不方便,兩位賢侄日後可來淮安府小住些日子。”楚知府是個文雅之人,身材清瘦,膚色白皙,乍一看像是個文弱書生。
除了必要的時候,楚知府都是一身藍色長衫,基本不穿官服,他若是走在大街上,真沒人會想到他會堂堂四品知府。
“多謝楚大人,我們先行告辭。”丘定思和張昌松态度恭敬,他們本就是小輩,丘千戶還勉強能說和楚知府同級,張通判卻低了兩品,楚知府客氣,他們倆可不敢拿大。
離開府衙後,丘定思和張昌松對望一眼,和楚知府這樣的老狐狸說話還真是累人,那如沐春風的溫和都是假象,深藏不漏才是本質。
“你還年輕,明年就是鄉試,三年後才是會試,等你進入官場還要好幾年。”丘定思安撫的拍了拍張昌松的肩膀,等他們曆練之後,或許就不會敬畏忌憚楚知府這些人了。
張昌松在豐州處處和齊硯别苗頭,可他已有秀才功名,就看得出他内有乾坤,此刻卻苦笑道:“即便金榜題名又如何?外放也就是個七品縣令,湛非魚的運氣好的讓人嫉妒啊。”
除非是殿試前幾名,否則不可能留在翰林院,而外放都是芝麻小官,等熬資曆熬上來,至多也就是和他們父輩相同。
三品就是個坎,而朝中無人提攜的話,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爲三品大員,四品的知府就做到頭了,張昌松有野心,所以他才如此不敢,才會對湛非魚羨慕嫉妒恨。
“湛非魚?”丘定思一怔。
張昌松還等着他的後文,可半晌後沒聽到聲音,張昌松不由擡頭一看,也愣住了,向着府衙走來的一群人裏,除了幾個身着官服的捕快外,走在人群中間的赫然是離開豐州快三個月的湛非魚。
“那是我堂叔!”張昌松看到落後一點的張爺後,臉徹底黑了,但凡牽扯到湛非魚,倒黴的肯定是其他人。
丘定思也是眉頭直皺,楚知府這樣的朝廷命官他們看不透也就罷了,湛非魚明明是個小姑娘,可行事依舊讓他們捉摸不透。
再想到湛非魚背後的顧學士,丘定思腳步加快了幾分,他們隻是來劉家吊唁的,不想節外生枝。
張爺眼尖的看到了張昌松和丘定思,立刻迎了過去,笑着開口道:“昌松你們來的正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劉禮劉四公子,這幾位則是……”
劉禮是劉家派過來接待張昌松和丘定思一行的,至于田子健幾人純屬是意外碰到了,不過張爺心裏明白,他們都是武将之子,打好了關系,對張昌松日後的仕途有益無害。
“昌松……”劉禮這賢弟二字還沒說出口,就看到張昌松越過自己走了,這讓劉禮面色刷一下難看起來,張昌松這是不屑和自己寒暄?
張昌松真沒這個心思和劉禮寒暄。
腳步站定,看着面前的湛非魚,張昌松莫名的感覺頭皮發麻,“湛姑娘也是來劉家吊唁的?”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除了來吊唁,張昌松不認爲湛非魚是因爲其他事來淮安府。
這是認識?劉禮和幾個衙内對望一眼,不是從京城來的,難道是豐州人士?
瞬間,劉禮等人都看向了張爺,張昌松認識,他這個堂叔竟然不認識,還動起手來,最後都鬧到府衙門口了,這叫什麽事啊!
“張公子,丘公子。”相對于兩人的嚴陣以待,湛非魚隻是随意的打了個招呼,态度看起來都有些的輕慢。
劉禮幾人定睛一看,張昌松和丘定思臉上沒有半點不虞,這說明什麽?這小姑娘的來頭更大,所以他們才不敢介意湛非魚的怠慢。
丘定思畢竟年長一些,此刻率先開口道:“湛姑娘若是去劉家吊唁,明日一早我們可同行。”
聽到這話的劉禮徹底傻眼了,敢情這小姑娘來淮安府是爲了來劉家,那至少算是劉家的親朋,一想到之前在興隆客棧巷子裏的沖突,劉禮恨不能撬開張爺的腦袋,他這把年紀是白活了嗎?
幾位衙内也是一言難盡,這叫什麽事啊。
“丘公子客氣了,我隻是代齊桁走一趟,劉和鋒即便罪有應得,可他終究算是幫過齊桁。”湛非魚态度疏離而冷漠,說完後看向幾個捕快,“可以走了。”
還有上趕着進衙門的!趙捕頭幾乎要給湛非魚跪下了,他不過是見風使舵偏幫了田少爺,怎麽就變成騎虎難下的境地了。
其他幾個捕快也是苦着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這些衙内起了沖突都是私底下解決的,怎麽這一次派人把他們捕快喊過來了,他們算哪個牌面上的人物,一個小捕快而已,得罪了誰都夠他們喝一壺的。
“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劉禮也是厚着臉皮套近乎,恨不能把張爺給糊塗蛋給狠揍一頓,他搶院子前難道不打聽一下。
“不必,我和劉和鋒沒有交情。”湛非魚冷漠的回絕。
即便劉和鋒在齊桁的事上幫了一把,可不過是交易而已,本質上劉和鋒依舊是個草菅人命的暴戾兇徒,不知道間接害死了多少人。
劉禮愣了一下,這小姑娘什麽意思?直接稱呼二公子的名号不說,而且半點恭敬都沒有,乍一聽更像是仇人!
劉和鋒之死對外宣稱是被宿敵暗殺,早年離開劉家之後,劉和鋒先是去了邊關待了幾年,後來又去了豐州,即便是逢年過節都不曾回過來一趟。
所以即便是劉家嫡系的人都快把劉和鋒這人給淡忘了,至于劉和鋒在豐州的事情,他們就更不知曉,否則隻憑張昌松那一聲“湛姑娘”,劉禮就該知道湛非魚的身份。
“果真夠狂!”田子健看湛非魚不順眼,這會更是獰笑起來,“不知道你姓甚名誰,竟然也敢不把劉家放眼裏!”
别看田子健他們這幾人都是衙内,而劉禮隻是個商賈,可他姓劉,在外行走代表的就是劉家,他們喊一聲劉四哥,給的是皇商劉家的面子,同樣的,湛非魚這态度分明是不将劉家放眼裏。
即便田子健不挑唆,劉禮也對湛非魚沒了好态度。
見勢不對的丘定思一手摁在劉禮肩膀上,“劉兄不必在意,湛姑娘年歲小,說話一貫如此。”
這話中隐晦的含義卻是讓劉禮不要和湛非魚起沖突,否則倒黴的隻會是劉禮。
“丘兄不必多言,正所謂死者爲大,這小姑娘對二堂哥不敬,那就是不把劉家放眼裏!”劉禮卻不領這個情,丘定思和張昌松願意息事甯人那是他們的事,丢臉丢的也隻是他們的臉,傳不到豐州去。
可這裏是淮安府,是劉家的地盤,敢對劉家出言不遜,那就是打劉家的臉,劉禮不管這小姑娘什麽來頭,今日這事沒法善了。
“趙捕頭,既然她敢在光天化日持刀行兇,你還傻愣着幹什麽?”劉禮冷聲質問,鐵了心要讓湛非魚栽個跟頭。
田子健更是如此,一手捂着脖子處的傷口,“我這個苦主還在這裏呢,哼,正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一個小姑娘就敢持刀傷人,楚知府可要好好審一審,說不定手裏都沾過人命了。”
二選一!一方是不知背景來曆的小姑娘,一方是劉家,是淮安府的一群衙内,趙捕頭一咬牙,厲聲開口;“把人帶進去,我去禀告孫大人!”
普通的案件還不夠資格讓知府親審,一般都是正七品的推官處理,專掌刑名。
湛非魚和何暖跟在捕快身後進了府衙,劉禮也跟了過去,田子健自然不甘落後,而其他幾個衙内見狀也進去了。
府衙外,張爺看着面色複雜的張昌松和丘定思,忍不住問道:“昌松,那小姑娘是什麽人?”
張爺正因爲管着張家的生意,所以一年有大半時間都在外面,六月的時候,張家的一處田莊出了問題,張爺就馬不停蹄的趕過去處理了,直到秋收之後才回到豐州。
平日裏打理的都是雜務,再加上齊桁被綁走這件事上,張昌松也丢了臉,湛非魚離開後,不管是張家還是豐州城内都下了禁令,沒人敢大張旗鼓的談論湛非魚,張爺不清楚也正常。
張昌松繃着臉沒開口,他心高氣傲,卻在湛非魚身上栽了跟頭,自然不樂意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丘定思看了一眼焦躁不安的張爺,倒是實話實說了,“南宣府的小三元,顧學士的弟子,是我們惹不起的人。”
張爺怔了一下,這才陡然響起,之前陳記被迫從南宣府撤走,而能逼得大皇子外家陳家到如此地步的就是一個小姑娘。
把人和事對上号之後,張爺摸了摸額頭上吓出來的冷汗,這幸好沒進衙門,果真是惹不起的角色。
孫推官年方四十,膚色黑,留着八字胡,常年闆着臉,看着威嚴又嚴苛,“大膽刁民見到本官爲何不跪?”
這下馬威一使出來,劉禮、田子健等人都得意的笑了起來,她不是口口聲聲《大慶律》,那就要大慶律法來治她,讓她有口難言,隻能吃下啞巴虧!
兩旁的捕快随即把手中廷杖搗的咚咚響,高聲喊了起來,“威武!”
這架勢隻能吓到普通百姓,湛非魚卻是渾然不在意,等“威武”聲消停後,湛非魚指着一旁的田子健幾人,“他們爲何見官不跪?大人身爲朝廷命官,卻是要區别對待嗎?”
“我是苦主是原告。”田子健走上前來,歪着脖子,指着上面的傷口,“我受傷後失血太多,孫大人體恤我這個傷者才免了我下跪。”
至于劉禮和其他幾個衙内,他們隻能算是證人,跪或者不跪都在孫推官的一念之下。
孫推官沉聲開口:“來人,給田少爺搬把椅子過來,讓他坐着回話。”
這就是赤果果的區别對待,衙役立刻搬了椅子放到一旁。
田子健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爾後坐下,挑釁的看着湛非魚,一個小姑娘還敢和他橫,弄不死她!
“大膽狂徒,還不跪下!”孫推官怒喝一聲,陰沉沉的目光盯着湛非魚,“你這是目無王法,蔑視公堂!來人,給本官把她押下去,重打十闆子小懲大誡!”
眼瞅着兩個捕快走上前來,湛非魚卻是波瀾不驚,清脆的聲音響起,“回大人,學生有功名在身,可見官不跪。”
什麽?不說劉禮幾人,坐在椅子上的田子健錯愕一愣,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這小姑娘說她有功名在身?
這即便說是有爵位封号在身,有诰命在身,田子健他們都信了三分,可功名?
孫推官第一時間也以爲湛非魚在胡扯,可突然想起了什麽,孫推官面色倏地一變。
這些衙内整日逞兇鬥狠的,他們不知道很正常,可孫推官大小也是個朝廷命官,南宣府即便距離淮安府有些遠,可院試的事他們還是知道的。
劉禮幾人一看孫推官這表情心裏就咯噔了一下,怎麽回事?孫大人怎麽吓成這樣了。
“孫大人,你不會信了這死丫頭的信口開河吧?”田子健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看傻子一般看着面色惶恐的孫推官,“她有功名在身,我還說我是一品大将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