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機關算盡

第188章 機關算盡

“大人,不是,我是和離之後才被章知府納爲良妾的。”剛站起來的黃俪撲通一聲又跪在了地上,吓的面色慘白,“一定是日期寫錯了。”

黃俪本就是個跋扈的性子,當日通過柴頤拿到納妾文書之後,她就看了兩眼,上面是自己和章知府的名字,至于最下面的時間,黃俪根本沒有留意。

端坐在椅子上的章老夫人也吓的夠嗆,這納妾文書還是她摁的手印,如果禮兒被抓下了大獄,“都是你這個賤人害的我兒子!”

章老夫人指着黃俪破口大罵起來,随後對着陳學政陪着笑臉,“這位大人,我們不納妾了!黃氏早就壞了名聲,是老婦人看她可憐,給她一個安身之地,誰想到她竟然這麽害我兒子,這個妾我們不要了,不要了。”

章知府和孔氏都沒開口,夫婦倆冷漠的看着自說自話的章老夫人,現在反口有用嗎?

“一派胡言!你們這是把大慶律法當兒戲嗎?”陳學政怒聲一喝,儀态威嚴,冷眼掃過全場,對着捕快厲聲喝問道:“知府章程禮知法犯法,和有夫之婦私通,如今證據确鑿,本官命你們立刻将他拿下!”

錢同知愣了一下,可看着面色平靜的章知府,剛剛的慌亂慢慢平複下來,“陳大人,納妾文書需要在衙門登記備案,王知事,你立刻去把卷宗找出來。”

“是。”被點到名字的王知事立刻往後衙跑了過去。

原本肅穆的公堂此刻陷入了詭異的平靜,估計誰也沒想到一個納妾風波竟然牽扯到私通之罪,而且按照陳學政這态度,他是不把章知府下大獄是決不罷休。

“大人。”站在角落裏的黃大老爺子忽然走上前來,跪地行禮後道:“回禀大人,黃氏當初還沒有和離,按理說是不可能來衙門辦理納妾文書,小民認爲是黃氏私下買通了衙門的小吏這才有了文書的存在,畢竟章大人和章夫人事先都不知曉此事,黃氏一而再的觸犯律法,還請大人嚴懲。”

黃父并不精明,可一看自家大哥這态度,黃父跟着跪了下來,“一女不能二嫁!這納妾文書既然是在和離之前,就說明此文書是僞造的,章知府不過是被這個逆女所陷害,還請大人秉公處理,還章知府一個公道!”

陳學政幹瘦的臉龐陰沉沉的緊繃着,壓着怒火的雙眼看向并排跪地的黃家倆兄弟,他們不趁機把罪責推到章程禮身上給黃家脫罪,竟然還把所有罪名都攬到黃家和黃俪身上,簡直不知所謂!

府衙外圍觀的百姓這會也低聲議論起來,“這黃俪膽子夠大的啊,竟然還敢收買衙門官員辦了納妾文書。”

“難怪之前明三公子沒提和離,黃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要和離,原來她早算計好了,還訛走了明家一萬兩銀子。”

站一旁的百姓偷偷的瞄了一眼公堂上的章知府,“明三公子雖有才名,可說到底還是比不上章大人。”

一個是朝廷四品大員,日後說不定還是高升,而且章知府膝下無子,即便是妾,但隻要生下兒子,母憑子貴這地位不就跟着水漲船高。

而明三公子的正妻有什麽?要錢财沒多少錢财,要地位權勢那更沒有,黃俪那張揚跋扈的性格,南宣府的百姓都知道,她和離想嫁給章知府再正常不過。

孔氏聽到這裏不由松了一口氣,如此一來不單單解決了老爺私通之罪,連黃俪這個妾都一并解決了,畢竟納妾文書是僞造的。

陳學政既然打算用黃俪來算計章知府,自然不會留下如此淺顯的漏洞,這會煞有介事的點點頭,看向惶恐不安的黃俪和章老夫人。

“老夫人、黃氏,這納妾文書和你們有關,如果這文書真如黃大老爺所言是黃氏你買通衙門的官員僞造的,而老夫人你卻在僞造的文書上按了手印。”陳學政故意停頓了一下,二品大員的官威毫不客氣的向着吓的直哆嗦的兩人釋放出去。

陳學政冷聲繼續道:“想必章知府比本官這個學政更清楚刑律,你們二人罪責有三:其一收買朝廷官吏;其二:僞造納妾文書;其三誣陷朝廷官員。三罪并罰,章知府,不知該如何判?”

如果隻是前面兩罪,章老夫人上了年紀,黃氏又是弱女子,即便是判了杖刑或者鞭刑,也可以用罰銀來代替。

但陳學政抓着第三條不放的話,那就是大罪了,民告官都要先受杖刑,更别提公然誣陷四品知府,這絕對不是輕拿輕放的小事。

黃俪和章老夫人都吓傻了,如果公堂上做主的是章知府,她們還能胡攪蠻纏,可陳學政面容威嚴,态度更是嚴苛無情,之前都差一點把章知府抓起來了,更别提她們倆。

“就該狠狠的判!”府衙外的百姓再次嘀咕起來,對黃俪是一點好印象都沒有,身爲女子不守婦道,禍害了明三公子不說,還想誣陷章知府。

至于章老夫人,雖然老百姓和她接觸的少,但大家都知道章老夫人也不是慈善的長輩,有幾次去鋪子裏買東西,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分明是看不起普通百姓,也不想想她自己也是泥腿子出身。

更何況章管彤啓蒙的事,章老夫人可是鬧的滿城風雨,孔氏賢良淑德、樂善好施的名頭有多好,章老夫人這個惡婆婆的名聲就有多壞。

“我……”吓的六神無主的黃俪張了張嘴,腦海裏忽然想起柴頤之前提過的話。

好似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浮木,黃俪激動的嚷了起來,“我沒有拿銀子收買衙門的官吏,也沒有僞造納妾文書,這都是章知府一手辦的,他貪圖我美色,現在事發了就把罪名都推到我頭上,陳大人,民婦冤枉那!”

黃俪扯着嗓子嚎了兩聲,随後惡狠狠的看向章老夫人道:“老夫人,是你和我說張知府看上了我,所以我才要和離,隻是章知府懼内,不敢得罪孔家,所以才讓老夫人你出面在納妾文書上摁了手印,我是冤枉的!”

貪銀子更怕坐牢的章老夫人愣了一下,聽明白黃俪話中的意思後,章老夫人心虛的看了一眼章知府,顫巍巍的開口:“禮兒,不是你想納妾的嗎?之前娘和你提了,你也沒有反對啊,怎麽現在就不承認了,你可是知府,你不開口,你手底下這些人哪敢辦納妾的文書。”

“我還有定情信物!這是章知府随身佩戴的玉佩。”黃俪從身上掏出一塊拇指大小的玉佩來,衙門的官員都認識,章知府以前的确佩戴過。

陳學政陰霾密布的臉上總算露出笑來,冷嘲道:“章大人,你身爲朝廷命官,卻把罪責推到老弱婦孺身上,這其中還有一人是你母親,章大人你這可是大不孝!”

“多謝大人明察,民婦一個弱女子哪裏敢僞造文書誣陷章大人,民婦冤那。”黃俪狀似委屈的擦了擦眼淚,這會她也不想嫁給章知府了,鬧成這樣黃俪就想着全身而退,總好比有牢獄之災。

章老夫人雖然知道對不起兒子,可她也不想坐牢,隻能幹巴巴的附和,“禮兒,也是娘不好,娘不逼着你生兒子,你也會想納妾,也不會知法犯法了。”

“娘。”章知府沒管跪着的黃俪,清儒的臉上隻有失望之色,“娘,你真的要把這罪名推到兒子身上?”

是兒子坐牢還是自己坐牢?章老夫人幹癟的嘴唇哆嗦了兩下,最後低下頭不敢看章知府。

章老夫人眼睛尖的很,她早就看出陳學政要對章知府下手,所以有了納妾這事,禮兒肯定當不了官了,不當官那不如去坐牢,自己這身子骨可扛不住牢獄之災,而且禮兒最孝順,自己可是生他養他的老娘,他難道不能代替自己坐牢?

王知事拿着卷宗快步回到了公堂上,隻是表情有點的怪異,不過他人小官微,也沒有人注意到。

錢同知二話不說接過卷宗快速的翻閱起來,按照陳大人所言這納妾文書是黃俪和離之前,那就是在三月。

“咦?”錢同知定睛一看,愣住了,不由揉了揉眼睛,這怎麽可能?

“錢同知納妾文書是誰經辦的?本官倒要親自審審!”陳學政冷聲問道,納妾之事就能釘死章程禮。

錢同知擡起頭,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官威十足的陳學政,一老一實的回答:“禀大人,下官剛剛查閱了卷宗,的确有黃俪的納妾文書,可納黃俪爲妾的不是章大人,而是南宣人士柴頤。”

“什麽?”驚呼聲響起,陳學政面色倏地一變,快步走了過來,一把奪過錢同知手裏的卷宗,這一看頓時氣的火冒三丈。

像是想到了什麽,陳學政再次把放在公案上的納妾文書打開了,之前他并沒有細看,這會再一看,怒不可遏的陳學政猛地把手中的文書往地上一扔。

畢竟在公堂上,多餘的話不能說,陳學政從牙縫裏擠出話來,“章大人棋高一着,本官佩服啊!”

随後不等章知府開口,陳學政大步往衙門外走了去,再留下來就真的是自取其辱了。

錢同知彎腰把地上的納妾文書撿起來一看,滿是皺紋的老臉上終于露出輕松的笑來,“黃氏,你弄錯了,這納妾文書寫的清楚明白,你如今是柴頤的妾室,你怎麽糊裏糊塗的就誣陷到章大人身上,還鬧出這麽大一個笑話。”

“這不可能!”黃俪再次尖叫起來,從地上爬了起來,估計跪的太久,身體跌撞的沖到錢同知面前,搶過納妾文書一看。

當看到柴頤的名字上,黃俪震驚的瞪大眼,“不可能!我明明是章知府的良妾!”

黃俪之前雖然和柴頤暧昧不清,可她隻是享受柴頤的小意溫柔,她怎麽可能嫁給一窮二白的柴頤!那還不如不和離呢,畢竟明三公子才名遠播、風雅俊朗,而柴頤除了一張臉還不錯,不過是個窮酸秀才。

眼瞅着發瘋的黃俪還想撕毀納妾文書,錢同知趕忙避讓,示意捕快把黃俪抓了起來。

整個南宣府的百姓算是看了一出熱鬧的大戲,弄了半天原來這事和章知府都沒關系,轉念一想也對,章知府都不知道自己納妾了,自然沒見過納妾文書,也就不知道真正納妾的是柴頤不是自己。

……

上泗縣。

“北冥有魚,其名爲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清朗的誦讀聲從書房裏傳出,随後被說話聲給打斷了。

湛非魚擡眼往窗戶外一看,不由詫異了幾分,“三公子?”

院子裏長身玉立的正是明三公子,身着白色廣袖長袍,一手搖着折扇,端的是真名士子風流。

“小魚,還有我。”齊桁小胖墩用力往上蹦了蹦,對着窗戶另一邊的湛非魚咧嘴笑着,“我陪小師叔一起來的。”

手中折扇咔一聲合攏,明三虛指着湛非魚佯怒道:“小丫頭都這麽熟悉了,叫什麽三公子,小生明茂澤,字雅厚,來,叫一聲雅厚兄。”

“不行!那我比小魚不是矮了一輩?”齊桁抗議的嚷了起來。

明三放聲大笑起來,一手嫌棄的揉了揉齊桁的小腦袋,“達者爲師!小丫頭府試案首,你堪堪第六名,有師之名,你矮一輩有什麽不對嗎?”

“我?”明知道小師叔是在嘲笑自己,可偏偏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齊桁氣成河豚臉,脖子一昂,“我不管,我和小魚是同年也是平輩。”

湛非魚招呼着明三公子和齊桁小胖子進了書房,而何暖則下去準備待客的茶水點心。

齊桁看了看雅緻清幽的書房,“小魚,你現在在學《莊子》?”

“我詩才一般,隻能多讀經典。”湛非魚估計整個南宣府都知道自己擅長算學,不精詩詞,“《莊子》内篇明于理本,外篇語其事迹,雜篇明于理事。文章奇幻,構思巧妙,辭藻瑰麗詭谲,乃先秦諸子文章的典範之作。”

“無爲而治,天人合一。這才是《莊子》的精髓。”明三打量着湛非魚和齊桁,一臉失望的搖搖頭,“你們這樣積極功名利祿的小童生,讀此書隻得其形,不得其意。”

被鄙視的湛非魚眉梢一挑,“精髓不精髓我不知道,至少逍遙遊的精髓我已經領悟到了。”

明三來了興趣,他曾經花了一年多時間研讀《莊子》,隻可惜南宣府的讀書人都奔着科舉去的,讀的都是《四書五經》,諸子百家雖有涉及卻不精通。

拉過椅子坐了下來,明三笑着道:“來給我說說你有何高見。”

齊桁見狀趕忙在一旁乖乖坐好,準備聆聽,小師叔這是要和小魚辯道嗎?哈哈,書院那些同窗知道後肯定又羨慕又嫉妒。

何暖把茶水還有糕點放在桌上,随後又動作輕微的退出書房。

看了一眼端着茶杯悠然品茶的明三,湛非魚一手拿着書,一手負在身後,端的是一副讀書人誦讀的經典架勢,“北冥有魚,其名爲鲲,鲲之大,一鍋炖不下。”

咳咳……劇烈的咳嗽聲響起,明三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而坐他對面的齊桁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淋了一頭一臉的茶水。

踱步走到安全地帶,湛非魚搖頭晃腦繼續吟道:“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大,需要兩個燒烤架,一個酸甜,一個微辣。”

爆笑聲再次響起,明三哪顧得上狂生名儒的名頭,一手擦去嘴角的茶漬,一手指着裝模作樣的湛非魚笑的前俯後仰,“你敢對着顧學士來一句,我明三佩服你。”

“等我見到老師一定來上一句。”湛非魚也笑了起來,同情的看着臉頰上還滴着茶水的齊桁,對着門外喊了一聲,“阿暖,麻煩送布巾和溫水進來。”

“小師叔!”大感丢臉的齊桁氣急敗壞的瞪着笑的直拍桌子的明三,默默在重複了一下逍遙遊的精髓,結果自己也噗嗤噗嗤的笑出聲來。

“你這個後知後覺的傻小子。”明三無語的看着慢半拍的齊桁,随後沒好氣的瞅着一本正經的湛非魚,“我爹和大哥都說你沉穩,真該讓他們看看你這不着調的模樣。”

“我還是個孩子呢。”湛非魚咧嘴一笑,小眉梢一挑,“要不要我再來兩句?”

“你說!”齊桁這話一出,剛擦幹淨臉的齊桁趕忙把椅子挪到了旁邊,唯恐又被噴了一臉茶。

湛非魚圓潤的雙眼裏笑意盎然,“神童詩四喜知道不?”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齊桁立刻回答。

其他三喜他不清楚,但金榜題名的喜悅齊桁是知道的,他府試雖然隻是第六名,可一向寡言的父親卻紅了眼眶,這些年被嫡支欺辱的憋屈似乎都散了。

“三公子,可知四喜如何變成四悲?”湛非魚笑着丢出問題。

明三知道的四大悲:寡婦攜兒泣,将軍遭敵擒。失恩宮女面,落第舉人心。當然也有另一種說法:幼年喪母,少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

可沖着湛非魚那一句一鍋炖不下,明三就知道答案不會如此簡單,“你且說。”

“久旱逢甘霖,一滴;他鄉遇故知,債主;洞房化燭夜,隔壁;金榜題名時,重名。”湛非魚話音落下,這一下齊桁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哪有在青涯書院第一次見面時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被逗樂的明三揉了揉笑酸的臉頰,指着湛非魚直搖頭,“真該讓南宣府的讀書人看看你這促狹模樣,小丫頭,你這樣哪像是案首,這狂生的名頭該換人了。”

“别,我還要科舉。”湛非魚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再次來了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三公子對一對下聯。”

“别,你直接說。”一看湛非魚這使壞的模樣,明三甘拜下風的認輸了。

“那我說了啊。”湛非魚往旁邊站了站,唯恐一會明三會揍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

齊桁還是一臉懵懂的模樣,明三這位經常呼朋喚友上青樓的風流狂生,此刻再次笑噴了,可看着面紅齒白的湛非魚,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模樣,笑聲戛然而止,随後追着湛非魚要揍人。

“小丫頭,你老實交代,你這些跟誰學的!”終于像個嚴師的明三怒吼起來,這丫頭才九歲啊,連青樓都知道,還知道太監上青樓!

……

遠在京城,禦書房裏燭火明亮,四位内閣大學士還有六部尚書剛剛才和聖上商讨完政事,幾人退出禦書房後,唯獨顧輕舟單獨留了下來,深得聖心四個字絕不是誇大其詞。

“聖上,這羹湯溫熱剛好入口。”柳公公親自伺候着聖上,這會已經亥時末了。

而顧輕舟這裏則是禦前宮女在伺候,柳禦廚熬的湯确是一絕,蓋子還沒打開就聞到那香味。

慢條斯理的喝了兩口湯,聖上這才感覺舒服了一點,笑着道:“愛卿有話要說?”

“還是等聖上喝完了湯再說。”顧輕舟放下調羹,面色舒緩而惬意。

聖上本就不重口腹之欲,“但說無妨。”

顧輕舟幽幽的看了一眼聖上,這才繼續道:“今日收到我那小弟子的功課,那丫頭天資愚鈍,到如今這詩都沒入門,如今正在讀《莊子-内篇-逍遙遊》”

“她讀《莊子》?”不怪聖上詫異,諸子百家的經典之作讀書人都會涉獵,但不部分讀書人并不認同莊子的無爲而治。

湛非魚才九歲,還是個孩子,這年紀讀《莊子》也僅僅是讀而已,如果沒有老師的教導,說不定還會移了性情。

“正是,還給我謄寫了開頭幾句。”顧輕舟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聖上,優哉遊哉的吟道:“北冥有魚,其名爲鲲,鲲之大,一鍋炖不下……”

一旁的柳公公看到聖上把剛入口的湯給噴出來,第一時間就拿着布巾上前伺候,而努力憋着笑的柳公公不得不用牙齒咬着腮幫的嫩肉,這才讓自己沒有殿前失儀。

終于緩過氣來。聖上沒好氣的瞪着樂不可支的顧輕舟,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故意的,早不說晚不說,偏偏等到自己喝湯的時候來了這麽一句。

聖上一想到那一鍋炖不下就忍不住笑出聲來,想起當年隐瞞身份和顧輕舟求學時的一幕幕,“果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臣代小丫頭多謝聖上的誇贊。”顧輕舟朗聲一笑的接下誇贊,他以爲位極人臣了,而湛非魚卻隻是個小童生,能得聖上這麽一句的确是盛贊了。

……

明三公子來上泗縣找湛非魚一則是爲了正在籌備的技藝書院,另一個原因則是避開南宣府的流言蜚語,黃俪公堂上鬧的那一出,多少波及到了明三。

“黃伯父把她逐出了黃家,因爲納妾文書已經在衙門備案了,她就跟着柴頤離開了南宣府,據說是去了中州。”明三如今提起黃俪态度平和,就好比一個陌生人。

原本當年兩人的婚事也是黃俪算計來的,她把明三撞到了水裏,落水的兩人也算是有了肌膚之親,再者黃家和明家門當戶對,可誰能想到懸壺濟世的黃家出了黃俪這個另類。

湛非魚喝了一口粥,想起殷無衍離開前的話,“聽說陳老爺子要親自押送糧草去了邊關,柴頤想必也會跟過去。”

南宣府如今在章知府的掌控之下,陳家和章知府已經撕破臉了,陳老爺隻能另辟蹊徑,說是跑商其實是去蠻夷那邊做生意。

把江南的絲綢布料、瓷器、茶葉高價賣去蠻夷,而低價從蠻夷進購大量的藥材、皮草和各種寶石。

“柴頤是陳家的幕僚,此人野心勃勃,去了邊關也不知是福是禍。”明三眉頭微皺,他和柴頤見過幾面。

此人要說才的确有才,但心術不正,他去邊關又有陳家當靠山,再牽扯到大皇子,明三口中的福禍是指邊關将士。

湛非魚詫異的瞪圓了雙眼,“我以爲陳老爺和柴頤都入不了你的眼。”

士農工商!初次見面的時候,明三那姿态絕對狂傲到不可一世,他連湛非魚這個小神童都不屑一顧,更何況是從商的陳老爺子和僞君子真小人的柴頤。

三十而立!明三已經快到而立之年,回頭想想他突然發現自己前面二十多年一事無成,徒有一個狂生名頭,離開了清雅書院和明家,明三都養不活自己。

所以他才決定和湛非魚一起籌辦技藝書院,而真正的放下文人儒士的高姿态,去接觸往日裏他不屑一顧的工匠,明三漸漸發現自己的淺薄,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并不隻是一句話而已。

“小姐,湛掌櫃的來了。”何暖走了進來,而她身後跟過來的正是湛文誠。

這會才卯時末,也是湛非魚每日都早起讀書,有的人估計還沒有起來,即便起來了也是在準備早膳,湛文誠來的這麽早必定是有事。

“我去看看齊桁小胖子起來了沒有。”明三放下筷子站起身來,齊桁昨夜和湛非魚一起讀書,比往常睡覺時間推遲了一個時辰,這會還沒醒。

湛文誠微微颔首,目送着大步離開的明三,這想必是府城來的貴公子,小魚如今真的是今非昔比了。

“四哥,這麽早是有什麽事嗎?”湛非魚起身招呼湛文誠坐了下來。

何暖讓丫鬟送了茶水後,帶着兩個丫鬟動作迅速的把桌上的碗筷都收拾幹淨了,整個過程悄然無聲的,明顯都是訓練有素的下人。

見湛文誠面露驚詫之色,湛非魚笑了起來,“都是老師從京城送過來的,擔心我年紀小照顧不好自己。”

“也是,你要讀書,身邊是該有人照顧。”湛文誠連連點頭。

剛剛一路從大門口走過來,前院裏有小厮在整理花圃,有丫鬟在打掃庭院,再加上剛剛收拾碗筷的丫鬟,湛文誠估計足足有十來個下人照顧湛非魚的生活起居。

寒暄兩句後,湛文誠立刻說起了正事,要不是事關重要,他也不會大清早的就登門。

“你說什麽?懷……”湛非魚白嫩的包子臉狠狠的扭曲了兩下,總算明白剛剛湛文誠說話時那尴尬的态度,畢竟和一個小姑娘讨論丫鬟懷了孩子的事的确不妥。

“縣試之後,你成了縣案首,謝老爺就派人來了村裏,之後二叔就找媒婆挑好了定親的日子。”湛文誠快速的把事情說了一下。

謝老爺的小女兒腦子不靈光,倒也不是癡傻,就是比普通人反應慢一點,以謝家的富裕,謝樂心完全可以在上泗縣挑個夫婿。

湛大郎雖然也是個讀書人,可從開蒙到如今連個童生的名頭都沒有,而湛家如今在金林村也算落魄了,小姚氏還被湛老二給休了,如今單獨住在村中的破屋裏,湛老二自己更是沒個好名聲。

謝老爺把小女兒下嫁給湛大郎,這完全是沖着湛非魚的名頭來的,否則爲什麽把定親的日子選在縣試放榜之後。

“那個丫鬟是怎麽回事?”湛非魚揉了揉眉心,一想到這糟心事,她甯願回書房再寫兩首詩,不行就三首!

湛文誠既然開了口,也沒什麽好尴尬的了,“那丫鬟叫桃子,是謝小姐身邊的大丫鬟,估計也有雙十之年了,做事麻利,說話也幹脆,見人就三分笑,而且相貌也清秀,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老族長當時就被氣的厥過去了。”

老族長和村正不是沒想過告知湛非魚,可之前她去了府城,之後又去了淮縣,行蹤不定,村裏就算想送信也送不到。

其實湛非魚本打算修整一日就回村,可明三公子帶着齊桁來了,回去的時間又耽擱了,老族長隻能讓湛文誠來告知湛非魚,畢竟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

本來這是家事,可明三知道湛家老宅那些人的性子,擔心湛非魚會吃虧,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尤其此事她也不方便出面,明三就跟着回金林村,齊桁一手抓着餅子也上了馬車。

馬蹄聲打破了村中的甯靜,若是以前,村裏人早就出來看熱鬧了,可自從湛文誠做起了生意,後山又建了香胰子作坊,村中經常有馬車出入,大人小孩都習慣了。

“娘,我回來了。”跳下馬車,湛非魚臉上漾出笑來,看到李氏神色柔和并不見憂愁,擔憂的心也放了下來。

丢下手中的掃帚,李氏快步迎了過來,握住湛非魚的手,聲音一下子哽咽起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長高了,也瘦了。”

兒行千裏母擔憂!即便知道湛非魚身邊有何生、何暖兩人照顧,可不見到人,隻有書信報平安,李氏的心怎麽都放不下來。

直到此刻見到人了,看着笑意嫣然的湛非魚,李氏擦去眼角淚水,心就安了。

“娘,這是明三公子,這是齊桁,我之前信中和你提過。”湛非魚介紹身後兩人的身份。

看着個頭不高,身着深藍色短褙子的李氏,明三很難相信她竟然是湛非魚的母親,李氏和村裏的農婦沒什麽不同,隻是衣裳更幹淨一點,也沒有打補丁,即便面容親和,但從儀态氣質還是能看出她隻是個尋常農婦。

而湛非魚卻不同,不說衣着打扮,也不說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神韻,隻說她的長相和李氏就完全不同,白皙嬌嫩的臉頰,烏黑黝黑的雙眼,眉目如畫,笑意嫣然,即便是世家千金也不一定比得過。

“伯母,晚輩齊桁,打擾伯母了。”齊桁趕忙行了禮,估計年紀小,臉上的詫異都藏不住。

而看到這樸實無華的農家小院後,齊桁更是震驚的睜大眼,不敢想象湛非魚就是在這裏長大的,還成了府試案首。

房子也太破舊了,這圍牆竟然是不規整的石塊壘起來的,連磚塊都舍不得,更别提前院還種着一畦一畦的蔬菜,隐約還能聽到雞叫聲。

“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明三手中折扇啪一下敲在齊桁的額頭上。

他早年也曾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自然知道農家的清貧困頓,否則當年明三也不至于堅持了三個月就灰溜溜的回青涯書院了,安貧樂道比想象中更艱難。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打趣了一句,湛非魚看着面帶愧色的齊桁不由笑了起來,“不如你和三公子去村裏轉轉,這個時節後山清幽又涼爽。”

“也好。”明三知道湛非魚和李氏要說些體己話,他這個外人不方便留下來。

讓何暖守在院子裏,湛非魚和李氏進了屋,“娘,到底是怎麽回事?四哥說的不清不楚的,憑什麽說那孩子是我爹的?”

謝家千金的丫鬟未婚有孕,關鍵這孩子的父親竟然是湛老大,也難怪老族長當初被氣昏了過去,這傳出去可是一樁醜聞,大伯和侄媳婦的丫鬟有苟且,這叫什麽事啊。

李氏臉上笑容消失了,自從搬出老宅後,沒有了刻薄的婆婆,也沒有了鬧心的妯娌,李氏是有女萬事足,她和湛老大的關系也日漸融洽。

可擔心兩人在一起後,老宅的人又如同螞蟥一般巴在湛非魚身上吸血,李氏一直沒點頭,湛老大本就是個木讷老實的性子,如今這般倒也清淨。

“大郎定親那一日,你爹去老宅吃了喜宴,喝了不少酒當時就在老宅睡下了。”李氏也是事發之後詢問了湛老大才知道的。

湛老二如今也是孤身一人,湛老大喝多了就睡在他屋裏,按理說本該是兄弟倆睡一起,可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湛老二最後在湛大郎的房裏睡了。

早上的時候,湛老大從宿醉裏醒來,就看到丫鬟桃子急匆匆的從屋子裏出去了,湛老大當時也吓的夠嗆,可昨晚上喝多了,他什麽都不記得。

好在院子裏馬氏說話嗓門大,“桃子啊,你不愧是樂心身邊的大丫鬟,這天剛亮就忙裏忙外的收拾屋子。”

“昨日我也是聽姑爺說茶水潑到鋪蓋上了,我看到老爺睡在姑爺那邊,就想着趁天不熱把鋪蓋換下來洗幹淨。”桃子說話也是帶着笑,聲音脆蹦蹦的,一聽就是個爽利的性子。

屋子裏湛老大這才放下心來,想來是桃子以爲屋裏沒人,所以才闖進來,看到湛老大後又慌亂的逃出去了。

李氏握着湛非魚的手,感覺到她指間握筆形成的繭子,眼中更是心疼,“你爹回來後就和我說了,我們都沒多想。”

畢竟隻是個誤會,農家人也沒那麽多講究,可誰能想到這快三個月了,桃子的肚子都要顯懷了,而她竟然說這孩子是湛老大的,就是定親那日他喝多了,最後酒後亂性。

桃子是個丫鬟,力氣又小,當時又不敢喊叫怕自己名節有損,原本以爲這事就過去了,畢竟湛老大醉的不省人事,她自己不說就沒人會知道,可哪裏想到會珠胎暗結。

湛非魚聽到這裏,眉梢一挑,面色冷漠,“所以現在呢?她要嫁給我爹?”

“小魚,這事你别管,你也别問,你還是個小姑娘,這事有老族長有村正。”李氏之前也哭過也難受過,可事已至此說什麽都太遲了。

反握住李氏的手,湛非魚柔聲道:“娘,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因爲這事有些難以啓齒,湛非魚又是個孩子,所以老族長他們都沒好意思過來和她詳說,若是其他事,估計早就登門讓湛非魚拿主意了。

李氏是個外柔内剛的性子,湛老大再重要也沒湛非魚這個女兒重要,更何況她和湛老大已經析産分居,而且桃子肚子裏的孩子都快三個月了,她做不到一哭二鬧三上吊,隻能看老族長他們怎麽決定。

湛非魚斂了心思,握着李氏的手撒嬌,“娘,我想吃你做的蘑菇炒雞。”

“行,娘現在就去後院抓雞。”李氏立刻起身,若是以前在老宅,别說吃雞了,就是吃雞蛋的次數都少,如今的日子李氏真的很滿足。

等李氏去了後院,湛非魚俏臉一沉,氣勢瞬間變得威嚴冷肅,“阿暖,等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立刻告訴我。”

“小姐,這事十有八九是個圈套,大戶人家的丫鬟沒幾個善茬。”何暖低聲道,大宅門裏的勾心鬥角瞞不住受過訓練的何暖。

桃子既然是謝樂心身邊的大丫鬟,那肯定是個聰明的,怎麽可能失身,而且還等到肚子快顯懷了才暴露出來,這事處處都是破綻,而且手段粗糙。

湛非魚沉默着,一手輕叩着桌面,雖然打探消息的人還沒回來,可把僅有的消息整合放一起,湛非魚忽然冷笑起來。

“那孩子應該是我二叔的,他這是打算讓我爹娘給他養孩子,如果是個兒子,有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還怕日後不平步青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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