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利用寇元興誣蔑南宣知府科舉舞弊絕對算是一步臭棋,震驚了朝堂上下。
髒水沒潑出去不說,自家還惹了一身腥,甚至被聖上厭惡了,這不指揮同知的位置落到了谷大爲身上。
陳書铎灰頭土臉的下了早朝,同僚那打量的眼神,着實讓陳書铎生了一肚子火氣,偏偏都沒地方發洩。
“老爺,這是剛炖好的人參雞湯。”陳夫人是個溫柔的性子,素白的雙手将香氣四溢的雞湯放到了桌上,心疼的看着眼裏滿是血絲的陳書铎,昨夜老爺是一夜未眠。
别說雞湯了,就算是靈丹妙藥陳書铎也不想吃,黑沉着臉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是惱火,“你先下去,讓我靜靜。”
陳夫人又關切的說了兩句這才離開了,而幕僚木魚先生剛好進來。
書房的門打開又關上,陳夫人回頭看了一眼,神色落寞,這一刻,她忽然想起讓陳家深惡痛絕的小姑娘湛非魚。
日後待那小姑娘成親嫁人,或許就不用拘泥在後宅之中,可以和相公在書房商讨大事,而不是如自己這般,隻能親手炖一盅雞湯。
“先生,你說我父親是不是老糊塗了?”陳書铎說出了和大皇子一樣的話,隻不過大皇子當時是抱怨聖上把指揮同知的位置給了谷大爲,聖上是事出有因以此來警告陳家。
木魚先生頭發胡子花白,膚色白皙卻沒有皺紋,一身灰色道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出塵之氣。
“東翁不必動怒,聖上如今正值壯年,正該是大皇子韬光養晦的時候,此刻犯小錯反而能讓聖上讓其他皇子放下警惕。”木魚先生溫聲開口,不急不緩的聲音讓人不自覺的平和下來。
陳書铎明白的點點頭,終究有些意難平,恨聲道:“那小姑娘必定和陳家八字犯沖!”
“其實東翁和大皇子真的不必在意,湛非魚即便是狀元及第,至多也就是一方大儒而已,她不會入朝爲官,更不會成爲大皇子的絆腳石,針對她隻會和顧學士爲敵,得不償失。”
木魚先生看了一眼思慮的陳書铎,暗中裏翻了個白眼,陳家吃飽了撐着爲難一個小姑娘,關鍵是一次次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在腦海裏捋了一遍,陳書铎表情僵硬了幾分,是啊,陳家爲什麽要和湛非魚過不去?
百年世家對付一個九歲小姑娘,即便赢了也是勝之不武!
湛非魚師從顧學士,而且還給朝廷提供了活字印刷術,聽說全新的制鹽法也和她有關,更别提她還把美人妝的銀子都捐給了邊關将士,對付這樣一個在聖上這裏挂了名号的小姑娘,陳家絕對是吃力不讨好。
“多謝先生提點,我這就修書一封。”陳書铎想明白後就不打算讓陳家和湛非魚死磕到底。
而遠在南宣府,暫住在陳家的陳學政斟酌着該如何處理眼前這一攤事,看到湛非魚府試所作的時文和策論後,陳學政便知道她這案首實至名歸。
早知如此就不該在府試上做文章,科舉舞弊就好比一把雙刃劍,利用的好能一舉拿下章程禮,可反之被傷的就是陳家,
想到從京城傳來的消息,陳學政便知道自己這一步棋是大錯特錯,可誰能想到一個進學兩年的小姑娘在讀書上如此有天賦,但凡章程禮在府試上偏袒了湛非魚,陳學政就能讓他翻不了身。
“大人,陳老爺求見。”門外小厮這恭敬的态度好似陳學政才是陳家之主。
一身富态的陳老爺這段日子瘦了不少,原本紅光滿面的臉堆滿了愁容,陳記米鋪已經要關門大吉了,關鍵是給主家惹了這麽大的麻煩,陳老爺恨不能把除族的陳胖子給千刀萬剮了。
端坐在椅子上的陳學政沒并理會陳老爺,過了一刻鍾後,這才放下手中的書,冷聲道:“坐吧。”
“堂哥,是我教子無方連累了家族。”陳老爺哪敢坐,躬着身體認錯,原本對陳胖子這個兒子還有一分父子之情,可如今陳老爺恨不能當初把人給掐死在襁褓裏。
陳老爺子在經商這一塊頗有幾分才能,再者事已至此,身爲陳家之主,陳學政也沒揪着這事不放,比起損失的米糧,陳家更在乎的是顔面,在外人看來五十萬石米糧很多,可對陳家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陳學政再次示意陳老爺子坐下,“南宣府的生意已經做不下去了,你有何打算?”
“堂哥。”半個屁股挨着椅子坐了下來,陳老爺子懸着的心放了下來,這才畢恭畢敬的回答,“我打算去邊關走一趟,江南的茶葉、瓷器、布料在蠻夷那邊銷量極好……”
陳老爺打算組建個商隊,把邊關的皮毛藥材甚至是寶石一類的低價收購,爾後再以高價賣出去。
陳學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既然如此,送去邊關的糧食就由你負責,陳家吃了這個悶虧,也該讨回一點利息。”
一般商隊輕易不會去邊關走商,一來是路程太長,路上的危險也多,若是遇到匪宼,别說銀子了,小命都不保。
二來邊關不安穩,和蠻夷的商賈打交道,若是出了點問題,那也是求助無門。
第三個原因則是從蠻夷帶回來的皮毛藥材雖然珍貴,卻會被一些大商賈聯合打壓,除非是賤賣,否則貨物隻能砸自己手裏。
可陳老爺如果組建個商隊就不同了,他不差銀子可以請镖行護送,而且去了邊關後,沖着陳家送去的糧食,但凡和蠻夷商賈發生了沖突,守衛邊關的将軍肯定要給陳老爺出頭。
而且帶回來的貨物,陳家的鋪子遍布大慶朝,不愁賣不上價,隻不走商辛勞,陳老爺養尊處優多年,如今也是爲了贖罪。
離開書房後,陳老爺吐了一口濁氣,雖然辛苦一點,好在主家沒有放棄自己,想到這裏,陳老爺再次遷怒到被除族的陳胖子。
看到陳老爺子走遠了,柴頤這才從暗中走了出來,理了理衣裳,随即邁步向着書房方向走了過去,“還請小哥通報一聲,柴頤求見陳大人。”
雖然陳學政在湛非魚這事上走了一步臭棋,可身爲陳家之主,陳家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即便是遠在京城的長子陳書铎。
“小人柴頤拜見大人。”跪在地上行禮,柴頤敢糊弄陳胖子,也敢忽悠精明的陳老爺,可在陳學政面前卻收斂了所有的小心思。
“書銘在本官面前提過你。”陳學政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柴頤,眼神冷漠而厭惡。
利用寇元興誣告章知府科舉舞弊是陳胖子做的,但幕後慫恿的人卻是柴頤,說到底是柴頤讓陳家掉坑裏去了,陳學政之前都沒把湛非魚放眼裏,這才輕敵了。
面色刷的一白,柴頤額頭抵在地上請罪,“小人該死。”
半晌後,面容陰沉的陳學政總算再次開口了,“你以爲靠你手中那玉佩就指控章程禮和有夫之婦私通?”
“禀大人,黃俪嬌蠻任性,如今被黃家關在暗無天日的後院裏,黃俪已經快要瘋癫了,如今可以擺脫困境,她必定會咬着章知府不放!”柴頤在黃俪和離之後就想過利用她拉下章知府。
所以被關押在黃家後,柴頤暗中收買了看守黃俪的兩個老婆子,讓她們暗中折磨黃俪,吃的飯菜不是鹹的不能入口,就是裏面有磕掉牙齒的沙子石頭。
衣服小了,鞋子不合腳,半夜裏把門窗打開,用發黴的被子給她用,一旦黃俪鬧騰起來,就用布條将人綁在床上。
而且在黃俪喝的茶水裏加了一些讓人瘋癫的藥物,雖然用量極少,可如今的黃俪差不多是半瘋癫的狀态了,再輔以言語上的誘惑唆使,她必定可以爲自己所用。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給你去辦。”陳學政滿意的點點頭,有時候這樣的小人用了起來也順手,難怪書銘好幾次提起這個柴頤。
“多謝大人。”柴頤連忙磕頭謝恩。
遲疑了一下,野心勃勃的柴頤不願意錯過和陳學政說話的機會,壯着膽子繼續道:“大人,香胰子的作坊就建在金林村,而且他們全村的人都種蔬菜賣去上泗縣的酒樓,如果從金林村入手……”
柴頤想的是湛非魚滑不溜手,那麽不如從她的家人、族人動手,對付那些目不識丁的村民,請幾個地痞流氓就可以了,也可以買通金林村的人。
陳學政冷眼看着有些洋洋自得的柴頤,比起書铎身邊的幕僚木魚先生,書銘看重的柴頤眼界格局小太多,隻會些雞鳴狗盜的小人伎倆。
陳學政冷聲開口,“此事不用再提,你下去吧。”
“可?”柴頤還想争取一下,如果能成功的話,自己也算是立了大功,比起三公子,他更想追随陳學政這個家主。
眼底有嫌惡之色閃過,陳學政斥道:“你這些小人伎倆傷不到湛非魚,但如果顧學士對陳家發難,陳家的損失有多大?孰輕孰重不需要本官明說!退下!”
柴頤身體晃了一下,猛地醒悟過來,隻能面色惶恐的退出了書房。
湛非魚有家人有族人,難道陳家沒有?
陳家對湛非魚的家人族人動手,至多讓金林村的人賺不到銀子,可顧學士一旦報複,就好比谷大爲接任了指揮同知一職,大皇子損失的是從三品的官位。
柴頤的做法根本就是用玉瓶打老鼠,絕對得不償失。
……
半點不知道柴頤還想暗地裏對金林村動手,如今府試已經結束,即便出了寇元興的事,可和湛非魚關系并不大,她打算回上泗縣一趟。
章府。
湛非魚來的不湊巧,剛下馬車就看到包蓮兒泫然欲泣的纏着老管家。
“我和翼兒這些年受姨母照顧,如今要離開了,也該給姨母磕頭,否則我怎麽走的安心……”
一波三折的聲音,淚水漣漣的蒼白面容,不知道的還以爲包蓮兒受了多大的委屈。
“姐,走了!”包翼惱羞成怒的喊了一聲,都被掃地出門了,還求什麽求!一個管家而已,竟然敢拿着雞毛當令箭!
可包翼再惱火,也不敢在章府大門口放肆,他人是蠢了一點,慫了一點,可正因爲怕死,包翼反而不敢亂來。
老管家被包蓮兒哭的頭都痛了,餘光一掃,看到不遠處的湛非魚後,立刻迎了過去,“湛姑娘裏面請,老爺已經等候多時了。”
因爲寇元興狀告章知府科舉舞弊,章知府也幹脆,爲了避嫌這幾日都留在家中沒有府衙,左右如今的南宣府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下,出不了什麽事。
至于暗中那些人,如果想趁機投靠陳學政,章知府也不在意,等陳學政離開後剛好一舉把人收拾了。
“湛姑娘。”包蓮兒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哭的如同暴風雨裏的小白花,單薄的身影搖搖欲墜着,“還請湛姑娘替我求個情,讓我進府給姨母告别一聲,湛姑娘,我求求你了。”
似乎怕湛非魚不答應,包蓮兒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哭的梨花帶雨,似乎湛非魚不答應她就長跪不起。
包翼一看到湛非魚就感覺胯下一痛,桃花會上的一幕浮現在腦海裏,面色驚恐的包翼往後退了好幾步,要不是腿軟了,估計早就一溜煙跑了。
湛非魚看了一眼停在旁邊的三輛馬車,第一輛應該是讓包家姐弟乘坐的,後面兩輛馬車上放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包裹,即便離開了章府,可憑着這些家當姐弟倆也是衣食無憂,隻不過人心不足而已。
“包小姐。”湛非魚看着跪地哭泣的包蓮兒,白嫩的包子臉上露出笑來,“章夫人仁厚,這若是我,别說這些家當了,随便花幾兩銀子找個地痞無賴,包小姐你這會都嫁爲人婦了,哪還能在這裏哭哭啼啼的。”
包蓮兒的哭聲一頓,淚水朦胧的看着兇殘無比的湛非魚,明明是粉妝玉琢的小姑娘,可說出來的話卻如此歹毒。
湛非魚揚唇一笑繼續道:“若是再狠一點,讓你弟弟沾上賭瘾,簽下個賭約,到時候還不上銀子,正好把他如花似玉的姐姐典賣了,所以說還是章夫人心太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