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俪最終還是和離了,帶走了明家一萬兩的銀子當補償,這消息傳出之後,也沒人認爲明家做的過分,畢竟黃俪失了名節。
當然最主要的是黃俪名聲太差,她和明三公子也沒多少夫妻感情,更是隔三差五的小住東湖客棧,據說還幽會外男,如今和離了那才正常。
“雖然明家厚道給了那麽多銀子,可一個和離的女子,又失了名節,還沒個孩子傍身,這以後的日子啊。”說話的婦人一臉唏噓,說到底這世道對女子還是太苛責了。
“我小姑子夫家的三妹妹不是嫁到了黃家,我聽說是黃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要和離,明家本沒這個打算。”有知道内情的夫人這麽一說,原本坐一起小聚喝茶的幾位夫人都詫異一愣。
“不是吧,黃俪她會這麽好心?”這聲音明顯帶着懷疑。
黃俪雖然比她們小十來歲,可隻要出嫁了,大家的圈子相同,彼此接觸過幾次,就沒誰受得了黃俪那眼高于頂的性子,跋扈又張揚,看不慣誰直接惡言相對,要不是因爲明家和黃家,誰慣着她。
“當日九曲長廊上突然有蛇,還有那登徒子是怎麽混進來的,說是意外,可這實情?”這話說一半藏一半,可大家都是深谙内宅争鬥的夫人,立刻都明白過來了,再想到黃俪後來沖着章夫人發瘋,這難道是害人不成終害己?
牽扯到知府夫人,大家相觑一笑,都端起茶杯品起茶來,有些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不管南宣府的局面如何變化着,随着府試的到來,湛非魚每日都是在東湖客棧用功讀書。
早膳後,半個時辰誦讀經史子集各類聖賢書,之後再用半個時辰來學習顧學士從京中送過來的優秀時文,從文章結構到立意到用典,一一分析,精妙在何處,不足在哪裏,該如何修改。
等到午休之後,湛非魚臨帖半個時辰,然後燃了香計時寫文章,每日一篇時文,之後再修改謄抄,而初稿和修改後的文章都要送去京城給顧學士批閱。
到了晚上,因爲沒有文采詩才,所以還需要誦讀經典的詩賦和大慶朝詩詞選集,套用顧學士的話多讀多背,總能寫出詩來。
因爲府試還會考诏、诰、表等公文,所以湛非魚晚上還需要學習公文的寫作,如何開頭,如何結尾,特定的用詞,真的應了那一句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還晚。
“小姐,還有五日便是府試了,不如趁着天氣好出去走走?”何暖看着面頰有些清瘦的湛非魚,也真切的明白到讀書的苦,外人隻道小姐有天賦,卻不知小姐付出了多少。
“都快府試了?”湛非魚看了一眼窗戶外,四月的陽光明媚,庭院裏枝繁葉茂,已然不是陽春三月的景象。
活動了一下久坐導緻的僵硬身體,湛非魚笑着道:“上一次聽三公子說銅鼓巷那家餃子口味正宗,聽說旁邊還有賣葫蘆雞的,我們晚上就出去吃。”
閉門讀書不知歲月長,等走在街市上看着三三兩兩結伴而過的讀書人,湛非魚才再次意識到府試在即,南宣府下轄各縣通過縣試的讀書人都已經到了南宣府,都在等着五日後的府試。
銅鼓巷。
“這什麽東西?是人吃的嗎?”陳胖子火大的把手裏的筷子一丢,滿臉嫌惡的嚷嚷,“拿出去喂狗,讓大師傅親自給我做!”
“陳少爺,大師傅這個時間點正忙着。”店小二陪着笑臉,可眼底卻有不屑一閃而過,這陳胖子還以爲他是過去的陳家少爺嗎?
這雞雖然不是大師傅親手做的,但也是大師傅的秘方,是聞名南宣府的葫蘆雞,還喂狗?
“你耳朵聾了嗎?沒聽到我的話!”蹭一下站起身來,陳胖子一把揪住店小二的衣襟,怒聲罵了起來,“把李風給老子叫來!我看他這鋪子是不打算開了。”
以前都是去樓上的雅間,吃大師傅親自做的葫蘆雞,可今兒沒雅間陳胖子都沒計較了,畢竟府試在即,南宣府的讀書人驟增,聞名而來的客人也多了。
可竟然還敢把打發客人的葫蘆雞端給自己,陳胖子氣的都想把這鋪子給砸了。
柴頤站一旁沒說話,視線隐晦的掃了一眼四周。
看着仗勢欺人的陳胖子,大堂的客人都面色不悅,若不是陳胖子衣着華貴,而他們不敢也不想惹事,估計這會都要路見不平了。
“陳老弟,是不是我家這夥計粗手粗腳招待不周?”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李家大爺快步從後堂走了過來,對着陳胖子拱拱手,随即斥責一旁的店小二,“還傻愣着幹什麽?快去把窗邊兩張桌子收拾一下。”
“是,東家。”店小二知道東家給自己解圍,一溜煙就跑走了。
陳胖子滿是肥肉的臉上怒氣未消,“你這夥計竟然敢讓我吃這豬食!這明顯就不是大師傅烤的葫蘆雞。”
“這幾日客人太多,大師傅累到了,老弟你也知道我家大師傅那脾氣上來了,誰的賬都不買。不過這葫蘆雞都是大師傅的秘方,也是大師傅在後廚看着做出來的,口感至少有九成相似。”李家大爺臉上滿是熱絡的笑,三言兩語的就把陳胖子的火氣給化解了。
“打擾諸位用餐了,掌櫃的,給每桌客人送一碟油炸花生米,還請大家多包涵。”李家大爺對着大堂的客人拱手緻歉。
畢竟陳胖子之前那話太侮辱人,喂狗?豬食?若不是看在陳家的面上,李家大爺都能把人打出去,這說的還是人話嗎?把大堂這些客人當成什麽了,這裏面九成都是身着長衫的讀書人。
“東家客氣了。”
“東家不必如此,我等并不在意。”
也有喝酒的客人豪放的笑道:“那就多謝了,這花生米配酒那滋味絕了。”
大堂的客人并沒有動怒,畢竟話說的難聽的是陳胖子,這樣仗勢欺人的纨绔子弟到處都有,說白了不過是投胎投的好,誰讓他們現在還都是沒通過府試的白身,連個童生名頭都沒有。
湛非魚和何暖剛跨進門,店小二就迎了過來,“兩位姑娘,今兒客滿了,要不兩位姑娘多等一下,好幾桌客人馬上就吃好了。”
“我們去隔壁吃餃子,可以把葫蘆雞送過來嗎?”湛非魚往大堂瞅了一眼,果然是坐滿了,而葫蘆雞的香味也飄散過來,本來不太餓,這會卻是饑腸辘辘。
“那敢情好,二位姑娘移步去隔壁,稍等片刻我就把葫蘆雞送來。”店小二忙不疊的答應下來,他最怕遇到陳胖子那般不講理的客人。
李家大爺剛從後堂走出來,眼尖的看到門口的湛非魚,“湛姑娘?”
“不知閣下是?”湛非魚疑惑的看向對方,确定不是認識的人。
“我是這家鋪子的東家,湛姑娘樓上請,樓上的雅間剛好空出來了。”李家大爺态度殷切起來,這可是顧學士的弟子,知府章大人的貴客,若是能交好,自己何必怕陳胖子。
陳胖子本來都吃的差不多了,他這段時間是焦頭爛額,陳家生意不是被官府來查,就是有地痞無賴鬧事。
之前有生意往來的幾個商賈不是要提價就是不打算續約了,陳老爺子直接病倒了,這不家裏的生意都讓陳胖子接手了。
原本他還挺高興,當家做主發号施令時可威風了,可破事太多,陳胖子感覺自己都被折騰瘦了,突然想吃葫蘆雞,這才抽空過來,卻隻能和這些窮酸坐大堂裏吃。
“少爺,我們該回去了,還有不少賬……”柴頤話音一頓,表情詫異的看向陳胖子身後。
“不行多花點銀子,不就是找幾個賬房,呸,真當他們走了我陳家的鋪子就開不下去了!”陳胖子滿臉怒容,幾個掌櫃的不幹了,連賬房先生也辭工了,氣的陳胖子差一點帶着家丁護院打上門去。
卻被柴頤給攔下了,以前打也就打了,不過是多花點銀子了事,可如今章知府死死盯着陳家,陳胖子一旦犯事,估計就是牢獄之災。
陳胖子抱怨的話剛說完,轉身一看,頓時氣的一佛出竅、二佛升天!
李家大爺正引着湛非魚往樓上走,李記最出名的就是大師傅秘制的葫蘆雞,二樓其實是李家大爺自己休息的地方,東邊臨窗的位置隔出了一間雅間,用來招待貴客或者朋友。
這也是陳胖子今兒沒坐到雅間卻沒發火的原因,畢竟就這麽一間房,可這會看到湛非魚上樓了,新仇舊恨蹭一下湧了上來。
“站住!”陳胖子怒喝一聲,邁着粗壯的雙腿咚咚咚的走了過來,怒指着湛非魚對着李家大爺質問,“你不是說雅間有人了?這是什麽意思?姓李的,你不知道我和這死丫頭有仇嗎?”
最開始因爲因爲美人妝,陳胖子看上了香胰子的生意,可莫名其妙的傳出了大白天鬧鬼的事,這事就不了了之。
後來是因爲狄連川,陳胖子好不容易知道了狄連川的把柄,讓柴頤去吧人挖過來給自己效力,結果趙教谕狀告秦氏毒殺外孫勝女譚敏,得,狄連川直接被下大獄判了流放,這會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之後則是因爲黃俪的事,算計孔氏失敗,導緻孔家在朝中對陳家一脈的官員發難,孔家門生和姻親故舊還對各州陳家的官員或者生意同時出手打壓。
在南宣府,陳老爺的生意更是舉步維艱,章知府因爲府試在即,并沒有立刻針對陳家雷霆出手,但即便如此也足夠陳家喝一壺了,所以此時陳胖子看到湛非魚那叫一個恨,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有她的介入。
“陳少爺?”湛非魚微微一笑,視線看向他身旁的柴頤。
即便這段時間是一心隻讀聖賢書,可湛非魚也從何生那裏知道了一些情況,柴頤說是陳胖子的幕僚,實則已經投靠了陳家嫡支。
李家大爺咬了咬後牙槽,僵硬的扯出笑臉,“這不是前一波客人走了,雅間就空出來了,湛姑娘你先上去,我和陳老弟再叙叙舊。”
“不行!”陳胖子一腳跨到樓梯上,身體一橫,得,把樓梯堵的嚴嚴實實的,他不讓開誰也甭想上樓。
“本少還沒吃飽,既然雅間空出來了,給我上一壺好酒,再讓大師傅給我弄個葫蘆雞。”陳胖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李家大爺,他倒要看看姓李的是不是真的要巴結湛非魚!
湛非魚其實無所謂是雅間還是大堂,也不打算讓李家大爺夾在中間爲難,“既然如此我就在樓下吃吧,麻煩小二收拾一張桌子。”
從湛非魚進門時,就有不少人認出她來了,之前顧學士去了上泗縣,整個南宣府的讀書人幾乎是傾巢而出,就是爲了碰碰運氣,想要拜師顧學士。
之後湛非魚、仝旭、萬雲浩在縣學比試,在場不少人也都認得她,此刻一對比,一個是唇紅齒白的漂亮小姑娘,一個是滿身肥肉的纨绔少爺。
“湛姑娘好涵養。”大堂裏,有讀書人忍不住贊了一句。
之前看到陳胖子刁難店小二,他就有些惱火,卻被同窗給阻止了,府試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畢竟陳胖子一看就是來頭不小的纨绔子弟。
而此刻,陳胖子明顯是仗勢欺人,他都啃了兩隻雞了,怎麽可能還吃得下?不過是看到湛姑娘能去樓上雅間,故意刁難人。
“是啊,之前傳聞說湛姑娘行事張狂,可如今一看,卻是我狹隘了。”一旁同窗笑着附和。
如果自己有湛非魚這般的來頭,還會怕一個纨绔?可陳胖子咄咄逼人,湛非魚卻退讓了,這不是害怕,而是不想李記的東家爲難。
另一青衣讀書人更是高聲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湛姑娘胸懷廣闊,我等佩服。”
呃……聽着這誇贊,湛非魚不由一怔,随即笑着向着青衣讀書人行禮,“這位仁兄謬贊了,正所謂常與同好争高下,不與傻子論短長。因爲他會把你拉低到和他同等的癡傻水平,然後用他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大堂裏有片刻的平靜,随後是哄堂大笑聲,一群儒雅斯文的讀書人因爲年紀都不大,此時一個個笑的前俯後仰。
“湛姑娘此言深得我意!”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更是拍着桌子大笑着,他想起家中的堂哥,每一次都和自己争論,自己不計較是大度,可心裏總不得勁,這會倒是氣順了,何必和一個傻子去論長短,自己又不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