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客棧二樓推開軒窗便可以看到東湖,一邊品嘗最鮮美的東湖魚,一邊觀賞湖光山色,這絕對算是人生一大樂事。
“兩位這邊請。”店小二殷勤的招呼着湛非魚和重光落座,把茶壺放到了桌上,熟練的報起菜單來:“我們東湖的魚肉質鮮美,足足有三十六種吃法,松鼠魚、荷花鯉魚、白魚三獻……”
在重光要點第五個菜的時候,湛非魚擺擺手讓店小二下去了,“三菜一魚湯就夠了。”
“胖丫頭,我給你跑腿你竟然都不讓我吃飽?”重光表情誇張的抱怨着,撚起一塊糕點丢嘴巴裏,“沒想到黃家還真配得上懸壺濟世這四個字。”
“具體說說。”湛非魚壓低了聲音,二樓的包廂都是木制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一口一塊糕點的重光努努嘴,大老爺一般靠坐在椅子上等着湛非魚伺候。
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湛非魚無語的看着享受的重光,“行了,趕快說。”
“黃家家風甚嚴,現如今的當家人是黃俪的大伯,黃老爺在制藥上沒什麽天賦,他負責打理黃家的藥材生意,一年有大半時間在外面跑,黃俪的父親一心撲在制藥上……”
重光沒調查的時候還以爲黃家和秦家一樣,都是外面看着光鮮亮麗,内裏卻是污穢不堪。
可調查後才知道黃家人都沒什麽野心,有能力的就學習制藥,沒天賦的則跟着黃家主打理藥田藥山,腦子靈活的則負責收購藥材,經營黃家的生意,各司其職都沒什麽矛盾。
聽完重光的話後,湛非魚凝眉思索着,“那短時間之内無法查出是誰在人參榮養丸裏動了手腳?”
“隔了十年時間,而且黃家能制人參榮養丸的有八人,但這八人目前來看都沒什麽問題。”重光大緻查了一下這八人,即便都有些小問題,但在制藥這一塊卻都秉承黃家的家風,弄虛作假都不存在,更不會做草菅人命的事。
湛非魚明白的點點頭,那隻能釜底抽薪了,“如果查不到那就将郝嬷嬷抓起來審問。
“行。”聽到包廂外傳來的腳步聲,重光不再開口了,隻等着小二把菜送上來。
黃俪從昨晚就沒吃,早上看到明三公子派人送來的信箋,更是氣的把早膳都砸了,發了一通火之後在床上躺了一早上。
若不是約她見面的是章老夫人,黃俪絕對不會出門,畢竟她還想着讨好章老夫人從而嫁給章知府。
上樓的腳步一頓,黃俪看了一眼退讓到樓梯旁的店小二,濃郁的香味從砂鍋裏溢出來,讓饑腸辘辘的黃俪感覺五髒六腑都抗議起來了,“嬷嬷,把魚片粥送過來。”
“是。”魯嬷嬷連忙點頭,趾高氣昂的對着店小二斥道:“沒聽見我家三夫人的話嗎?還不趕快把魚片粥送過來,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哎,不是……這粥……”店小二錯愕的看着離開的兩道身影,呆愣愣的開口:“這粥是雅間裏的客人點的。”
可惜黃俪已經進了旁邊的雅間,魯嬷嬷趕忙拿出帕子把桌子椅子擦幹淨了,又給黃俪倒了一杯茶,往門口一看。
魯嬷嬷對着磨磨蹭蹭的店小二再次破口大罵:“磨蹭什麽,動作快一點,沒看到我家夫人已經在等着了嗎?”
“嬷嬷,這粥要送去旁邊的雅間。”店小二趕快把話利索的說完,陪着笑臉道:“我送完粥之後立刻讓廚房給夫人重新做一鍋。”
原本就氣不順,現在一個店小二還敢忤逆自己,黃俪氣的俏臉一沉,尖利的聲音響起,“嬷嬷,給我掌嘴!”
“是,夫人!”魯嬷嬷哪有不答應的,夫人被三少爺給氣到了,這火氣如果撒不出來,到時候倒黴的就是自己。
端着滾熱砂鍋的店小二還沒反應過來,魯嬷嬷一巴掌就狠狠的扇了過來。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上伴随着砂鍋落地的嘩啦聲同時響起,店小二被燙的啊一聲慘叫,滾燙的米粥潑到了雙手上,瞬間就燙出幾個大水泡。
“下賤的東西,你竟然敢潑了我家夫人要喝的粥!”魯嬷嬷刻薄的闆着老臉怒罵着,又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店小二的臉上,“讓你把粥灑了,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對我家夫人不敬,打不死你!”
黃俪還等着吃粥,這會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砂鍋瓷片和白花花點綴着香蔥的魚片粥,再也壓不住滿腔的怒火。
店小二也知道自己得罪貴人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着頭哀求,“三夫人饒命,小的不是故意的。”
若不是魯嬷嬷突然打了他一巴掌,他也不會把砂鍋給摔了,可這會小二哪裏敢辯解,也顧不得雙手的燙傷,隻求黃俪放過他。
起身走到門口,黃俪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地求饒的店小二,豔麗的臉上露出陰冷的笑來,“既然知道錯就給本夫人好好跪着!”
店小二還沒聽明白,一旁魯嬷嬷擡腳踢了踢地上的瓷片,幹癟的老臉滿是惡毒之色,“沒聽到我家夫人的話嗎?還不趕快跪好了!”
“我……”店小二呆愣愣的看着這鋒利的瓷片,這要是跪下去了,他這腿肯定要傷了,可如果不跪?
一想到黃俪的身份,店小二哆哆嗦嗦的跪了上去,即便三月褲子穿的還算厚,可瓷片鋒利如同刀口,鮮血慢慢的滲透出來。
魯嬷嬷看黃俪還闆着臉不高興,一手按住店小二的肩膀猛地往下一壓。
雅間裏,湛非魚和重光也聽到外面的聲音,隻當是黃俪仗勢欺人的要把魚片粥搶走,兩人也沒多在意。
可之前有巴掌聲不說,這會聽到小二吃痛的悶哼聲,湛非魚和重光對望一眼,随即起身走了出來。
“是你?”黃俪擡眼看着從雅間裏走出來的湛非魚,一想到她之前搶了臨湖小軒,不由挑釁的開口:“可惜了這粥啊。”
湛非魚看向下跪的店小二開口,“起來,給我重新送一份粥上來。”
“誰準你起來的,給我跪好了!”黃俪厲聲一喝,高昂着下巴怒視着湛非魚,“一個小賤人也敢管我的閑事?别說你沒這本事,就算有,你能在南宣府待多久?嬷嬷,給我繼續掌嘴!”
魯嬷嬷故意提高嗓音應了一聲,“是,夫人!”
可惜還不等魯嬷嬷耍威風,重光直接一腳就踹過去,魯嬷嬷身材也算粗壯,卻被重光一腳踢到雅間裏,砰砰兩聲響,卻是撞翻桌椅後摔在地上。
“起來。”湛非魚對着跪在碎瓷片上的店小二說了一句,看着怒不可遏的黃俪,勾着嘴角薄涼一笑,“你也就對下人耍耍威風而已。”
“小賤人你敢嘲笑我!”黃俪徹底爆發了,張牙舞爪的向着湛非魚撲了過來。
她沒出閣之前就是争強好勝的性子,可黃家的女子都懂些醫術,也會制藥,偏偏黃俪耐不下性子學。
她衣裙再漂亮,首飾再華貴,黃家同輩的幾個姑娘也就冷淡的看一眼,點點頭,然後繼續翻看醫書,黃俪要是鬧騰,長輩們反而會斥責她。
所以黃俪隻能去秦家顯擺,可秦家是書香世家,秦家的姑娘都是出口成章的才女,平日裏即便有矛盾,可黃俪來了,秦家姑娘也是團結一緻。
各種不帶髒字的譏笑嘲諷,能把黃俪氣的吐血,偏偏她都沒辦法告狀。
等嫁給明三公子後,黃俪自然要和兩個妯娌争個高下,但大嫂是長嫂,素來重規矩,黃俪但凡敢鬧騰,自然有家規懲戒她。
二嫂出生将門,黃俪隻要敢挑事,對方一巴掌就能甩過來。
更重要的是明三公子不維護她這個妻子,所以黃俪在明家就跟個跳梁小醜一般,蹦跶的再厲害也無人理睬。
從小到大都沒有如意過,現在連一個黃毛丫頭也敢給自己甩臉子,黃俪氣的扭曲了臉,再加上她已經從秦氏那裏知道了湛非魚不過是鄉野丫頭,至于拜師顧學士,黃俪是半個字都不相信。
湛非魚正愁着沒辦法和黃家人接觸,這不現成的機會送上來了。
看着撲過來的黃俪,湛非魚身體倏地騰躍而起,右腳毫不客氣的對着黃俪的腿踹了過去,别看她個頭不高,可鍛煉了好幾年,力氣卻是不小。
呃……看着被踢倒的黃俪,湛非魚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把高高擡起的右腿收了回來。
靠在門框上的重光敬佩的豎起大拇指,“胖丫頭,你這一腳夠狠啊。”
衆人視線裏,被踹倒的黃俪摔在地上,可關鍵是她臉朝下的磕在魚片粥裏,也許不會多燙,可地上還殘留着砂鍋的碎片。
“這……”掌櫃呆愣愣的看了看湛非魚,又看了看趴粥裏沒反應的黃俪,苦着臉低喃,“這可如何是好?”
剛剛掌櫃的就已經過來了,他不是不想給店小二開口求情,可關鍵是得罪了性格暴虐的明三夫人,日後倒黴的還是店小二。
湛非魚出面阻止時,掌櫃暗中松了一口氣,可哪想到最後變成這樣的局面。
看着趴地上一動不動的黃俪,湛非魚歪着頭,試探的開口:“三夫人,你沒事吧?”
“放心。”憋着笑,重光哥倆好的拍了拍湛非魚的肩膀,“我剛剛看到了,最多臉被瓷片給劃了,不會抹脖子的,出不了人命。”
湛非魚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謹言慎行,我一定要把這四個字抄寫一百遍!”
掌櫃的也顧不得其他了,蹲下身要把地上的黃俪攙扶起來,可對上她擡起的這張臉:臉上糊滿了白粥,額頭血糊糊的,關鍵是一雙眼陰冷的好似要惡鬼一般……
掌櫃的吓的一個哆嗦,手一松,吧唧一下,黃俪的臉再次磕到白粥裏,額頭估計又撞到瓷片了,黃俪啊一聲慘叫起來。
湛非魚和重光無比敬佩的看着臉都吓白的掌櫃,這才是狠人那,直接來一個二次傷害!
我不是……我沒有……欲哭無淚的掌櫃的悲憤的看向幸災樂禍的湛非魚和重光,自己才是最冤枉的那一個。
兩刻鍾之後,黃家。
實在是擔心黃俪太鬧騰,最後傷上加傷,重光隻好把人給劈暈了,直接被擡進了黃家的後院。
“大老爺,老爺,你們要給三夫人做主啊……”魯嬷嬷跪在花廳裏扯着嗓子哭嚎着,頭發披散着,顴骨淤青,還流着鼻血,乍一看比送去後院的黃俪好不了多少。
掌櫃的沉默的站在一旁,店小二也是如此。
湛非魚和重光氣定神閑的坐在椅子上,要不是湛非魚瞪了幾眼,重光估計還要端起茶杯品着茶,順便看魯嬷嬷表演。
“行了,有事說事!”端坐在主位的黃老爺一巴掌拍桌子上,對黃俪這個侄女還有她身邊這個老嬷嬷,黃老爺很了解,都不是什麽善茬,隻不過這一次踢到鐵闆了。
剛剛黃老爺去後院看了一眼,也就額頭上有兩道傷口,磕的不算太重,而黃家最不缺的就是藥,祛傷疤的藥膏就有五六種。
魯嬷嬷被吓的抖了抖,對上黃老爺銳利的目光,魯嬷嬷不敢哭嚎了,但卻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湛非魚身上,“大老爺,是她踢傷了三夫人,害的三夫人額頭撞到瓷片上,三夫人差一點就沒命了啊。”
“是不是我女兒欺辱于你?”黃二老爺這一開口,别說魯嬷嬷傻眼了,湛非魚也愣了一下。
看着面色糾結又無奈的黃老二老爺,湛非魚趕忙開口道:“倒也不算是,三夫人……”
湛非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下,黃老爺和二老爺看了一眼膝蓋上滿是血迹,雙手燙的都要掉層皮的店小二,這事要是他們遇到,他們也會出手。
哪家的女子會這般歹毒狠辣?别說這魚片粥是别人的,黃俪要搶走也就罷了,店小二不過說了句實話就被掌掴。
粥被打翻了按理說這事也過去了,可偏偏她讓人跪瓷片上,這簡直是沒人性。
“大哥,俪兒被我慣壞了,這事你來處理,我去配藥了。”黃二老爺起身對着湛非魚抱歉的拱拱手,然後就這麽走了。
“二弟……”黃大老爺子無語的看着撂擔子的弟弟,老二素來仁善,卻生出這麽狠毒的女兒,他不想面對也正常。
黃俪畢竟是明家三夫人,所以黃老大爺讓下人先帶店小二去處理傷口,又派人送信去了明家,不是怕明家事後不高興,而是不想黃俪回到明家又大鬧一場。
娶了這麽一個兒媳婦,明山長曾經用複雜難辨的語氣問黃老爺,“我們兩家是否有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