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山居後院,正在配藥的季朝策冷聲拒絕:“不去。”
“一根百年野山參!”重光不得不利誘,他已經找到了當年給譚敏看診的大夫,乃是南宣府濟民堂的大夫。
譚敏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症,沒喝奶就開始喝藥了,但如果養得好,即便不是長壽,至少也能活到四五十歲,而不會在桃李年華就早早病逝了,讓趙教谕白發人送黑發人。
按照陶大夫的說法,譚敏最後是因爲一場風寒病逝的,高熱不退,再加上她病中多思,喝一碗藥會吐掉大半碗,而且吃不下東西,别說是個病秧子的姑娘家,就是身強力壯的男人也扛不住。
唯一的外孫女病逝後,趙教谕也不願意留在南宣府這傷心地,把外孫女安葬在趙家祖墳旁的一個小山頭上,自己也留在了上泗縣。
重光此刻想想,甭管譚敏是真病死還是被秦氏毒害了,青梅竹馬的萬雲浩抛棄她另娶他人,譚敏的死這兩人絕對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趙教谕是胖丫頭的夫子,他的外孫女也不是外人,你難道能置之不理?”重光強詞奪理的車上關系,“不看僧面看佛面。”
一把推開礙事的重光,季朝策從藥櫃裏稱了一兩白芷,“不去!”
他是大夫,但輕易也不給人看診,更别提驗屍了,那是衙門仵作的事,季朝策要不是身手不及重光,估計早就把人打出去了。
一咬牙,重光不得不大出血,“兩根百年野山參!季朝策,你就好就收,擔心胖丫頭找七爺告狀。”
“滾!”态度高冷的丢出一個字來,季朝策半點不上當,湛非魚的臉皮可沒重光這麽厚臉皮,還告狀?又不是三歲小娃娃。
空有一身武藝,卻被胖丫頭和姓季的欺壓,重光氣的一拍桌子,氣勢洶洶的威脅,“你若不答應,從今日起,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同吃同睡,你沐浴如廁,我也形影相随。”
切藥的手一抖,季朝策嘴角狠狠的抽了一下,論無恥,重光若認了第二,絕對沒有人敢認第一!
“怎麽樣?”哥倆好的湊到季朝策身邊,重光笑的無比嘚瑟,非常時期就得用非常手段,當他不知道姓季的喜潔,大冷的天也是每日都要沐浴,不洗幹淨了都不會上床睡覺。
曾經有一次出任務,重光三天三夜沒有合眼,累的快癱的重光倒在季朝策的床上就要呼呼大睡,差一點被他給劈了。
最後,季朝策倒是沒打擾重光睡覺,但等他睡醒起來後,床上墊的褥子、蓋的被子,連同枕頭都被季朝策給扔了,更過分的他竟然連帳子都讓丫鬟拆下來丢掉了。
“不怎麽樣!”季朝策目光森冷的看着得意洋洋的重光,指了指桌上正在處理的藥材,笑容瘆人而危險,“那你信不信我給你下幾味藥,讓你從此之後當個太監!”
莫名的感覺胯下一痛,重光雙手下意識的捂住腿間,見過狠的,就沒見過這麽狠的!
……
“湛非魚是案首!”榜單前,看着高居第一位的名字,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可依舊讓人嫉妒的發狂。
“陳縣令誇贊過的小神童,成爲縣案首有什麽奇怪的。”接話的人看着也不過是弱冠之年,一想到湛非魚讀書進學不過兩年時間,聲音裏泛着酸味,“這位可是顧學士的弟子,别說縣案首了,連中小三元也不奇怪。”
一般而言,縣案首是默認能通過府試,而府試第一名則穩穩的能通過院試成爲秀才,這是考場公認的規則,除非是出現重大變故。
“湛非魚能寫出那樣精彩絕倫的策問,成爲案首又有何奇怪?”有人說了句公道話。
看着羨慕嫉妒恨的一群讀書人,又有人不屑的嗤道:“我堂兄在縣學讀書,湛非魚現如今已經追上他們的讀書進度,她文章的破題尤爲出色,縣學夫子多有誇贊!”
在縣學讀書的學生都已經有秀才功名,隻等着日後參加鄉試考取舉人,湛非魚已經能和一群秀才同堂聽課,足可以證明她的縣案首是憑真才實學,而不是有些人猜測的那般依靠顧學士或者陳縣令照顧。
圍攏在榜單前的衆人此刻有些的汗顔,說到底還是嫉妒而已,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如一個進學兩年的小姑娘。
“縣試三年兩試,今年不中,下一場再努力。”有人笑着打了個圓場,榜單上有二十八人通過縣試,不服輸也改變不了。
而已經參加過五次依舊沒有通過的一青年嫉妒的扭曲了臉,陰陽怪氣的譏諷,“說到底不過是仗着自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而已,我們如果也能過目不忘,說不定早就考取功名了!”
湛非魚讀書再勤奮刻苦,但畢竟進學隻有兩年,憑什麽壓了他們一頭?還不是老爺天照顧,讓她過目不忘。
此話一出,嘈雜的現場頓時一靜,一群讀書人看傻子一般看着忿忿不平的青年,難怪考了五次都沒通過,就這腦子,估計再考五次也過不了!
被衆人詭異的目光看的漲紅了臉,青年梗着脖子理直氣壯的嚷嚷:“難道我說錯了嗎?”
“行了,這天賦大家也羨慕不來,再者湛非魚若是府試依舊能獨占鳌頭,那也是我們上泗縣的榮耀。”
“要說天賦,蘭兄你的詩才讓小弟羨慕啊。”
“哈哈,仁兄謬贊了,科舉重文章,詩詞隻是小道,我才要和仁兄學一學書法,我這一筆字差一點沒被夫子給打死。”
“論起書法,當屬劉兄,他日我們一起去讨教讨教。”
榜單下,雖然還有不少酸言酸語,但更多的人是想交好湛非魚,嫉妒湛非魚過目不忘的天賦,那是愚不可及的蠢!
真嫉妒這個,幹脆抹脖子重新投胎去,說不定下輩子也是個小神童呢。
而在場年紀相差不大的讀書人,或者家中有年齡相仿的小輩,他們甚至想着能不能和湛非魚訂下親事,日後再生個神童的兒子,何愁不能光宗耀祖,蔭庇後代子孫!
……
即便知道自己會成爲縣案首,可真的看到榜單的時候,馬車裏,放下簾子的湛非魚依舊笑的眉眼彎彎。
“你就這一點出息?”重光毫不客氣的嘲笑,他還以爲胖丫頭真不在乎呢。
“學渣是不明白考第一的樂趣。”湛非魚回了一句,也不怕重光不明白“學渣”二字的含義。
看着湛非魚一副心情好,不和你計較的大度模樣,重光氣的牙癢癢,“你這麽伶牙俐齒,剛好去說服季朝策去驗屍!要不我們不告知趙教谕,偷偷去如何?”
“不行!”湛非魚想都不想就回絕了,即便是在現代挖人驗屍都被很多人忌諱,更别提講究入土爲安的大慶朝。
私自挖墳檢驗屍骨,那是對死者的不敬,是對趙教谕的輕視和侮辱。
重光也就說說而已,靠在馬車内壁上懶洋洋的開口道:“按照我們對秦氏的調查,她是可能毒死了譚敏,但陶大夫說譚敏自幼多病,也可能是郁郁而終,那驗屍就沒什麽用了。”
“秦氏野心勃勃,她既然選中了萬雲浩,就必須确保這樁親事不會有任何意外,所以譚敏必須得死!”湛非魚認爲以秦氏掌控行的性格,她必定會下手,确保萬無一失。
自幼多病又如何?也不一定會死,若是譚敏一怒之下爆出自己和萬雲浩的私情,兩人又是青梅竹馬,必定會有一些來往的信箋或者信物。
以秦家的家風,那時萬雲浩還沒有考取舉人,隻是個秀才,秦家爲了避嫌也不會讓秦家姑娘和萬雲浩有牽扯。
“我先回家一趟,明日去縣學見趙教谕。”湛非魚一開始就打算等縣試放榜後再去說,她相信以趙教谕的性格,他必定會答應開棺驗屍,還外孫女一個公道。
……
衙門報喜的官差來的挺快,而早就等候在村口的老族長、族老和村正們一聽到這鑼鼓聲,頓時笑上眉梢。
“老人家不必多禮,我等今日來報喜了……”爲首的小吏客氣的攙扶要行禮的老族長,看了一眼圍攏在四周的村民,高聲說起湛非魚縣案首的消息。
“快放鞭炮!”村正趕忙喊了起來。
柱子立刻把竹竿上的炮竹給點燃了,噼裏啪啦的響聲裏,村民們一個個眉開眼笑的,比過年還要高興。
衆人擁簇着官差進了李氏的院子,村正快速的把喜銀塞給了幾個官差,“幾位官爺同喜同喜。”
竟然是一兩銀子?爲首的小吏詫異了一下,随即笑着收起銀子來,這可是喜銀,回去讓家中兩個小子也沾沾喜氣。
“我等還有公務在身,等日後湛小蒙童高中秀才,我等再來道喜,告辭。”小吏說了幾句吉祥話這才離開了。
“老族長外面有風,你裏面坐。”李氏也是高興,被馮二的死給吓到了,李氏也不敢去看榜了。
“哈哈,都進去坐,小魚估計很快也要回來了。”老族長紅光滿面,都不需要人攙扶着,招呼着幾個族老也進屋。
從屋子裏到院子裏都是高聲談笑的村民,都知道湛非魚聰慧,讀書有天賦,可直到此刻,大家才有了最直觀的感覺,縣案首啊,三百多考生裏,小魚考了第一。
還有那些差爺,今兒是要多客氣就有多客氣,一點架子都沒有。
站堂屋門口的湛文誠笑着插了一句,“老族長,小魚這個童生名頭已經妥了。”
“不是說四月要去南宣府府試,通過了才能當童生。”人群裏,有人不陰不陽的嘀咕了一句,正因爲村裏出了一個湛非魚,所以大字不識的村民們如今說起科舉來都頭頭是道,在四裏八鄉賺足了名頭,連家中小輩說親都格外容易。
現在出去打聽打聽,哪個村的姑娘不想嫁到金林村來,而村裏的姑娘甯可在放低要求在村裏結親,也不願意嫁出去。
“郝老二,你家娃都沒去讀書,你還知道府試啊?”山娃子娘半點不客氣的怼了一句。
“那不是因爲郝老二舍不得銀子,隻等着村裏把私塾建好。”納鞋底的大嬸高聲笑道,引得身邊的幾個婦人都跟着笑了起來。
湛非魚讀書好給村裏帶來了不小的影響,尤其是山娃子、二牛這些小夥伴,更是被爹娘拿棍棒教育着,想偷懶?呵呵,那就看看是棍子會疼還是你屁股疼。
敢早睡?呸,家家戶戶比起往年至少能多賺二十兩銀子,蠟燭錢不必省,筆墨紙硯足足的,不到月上中天别想上床睡覺。
哭鬧?打滾耍無賴?以前村裏老一輩教育小孩子最愛說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現在則是棍棒底下出讀書人!
也正因爲看管的嚴了,山娃子這群小蒙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步着。
湛文誠眸光微閃,往院子裏看了一眼,也就郝老二這個蠢貨敢說這話,一個村好幾百人,自然有和湛氏一族不對付的,以前多有口角,但如今不服也隻能憋着!
“文誠,不必理郝老二,你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老族長迫不及待的問道,這可是童生那,也算是有了功名了。
“老族長。”湛文誠聲音提高了幾分,讓屋裏屋外的人都能聽見,“我今日去泰福酒樓送菜,謝老爺給小魚道喜,我這才知道縣案首基本上都能通過府試,之後我看榜時又問了一旁的讀書人,大家都如此說。”
如果是以前,湛文誠再客氣,有些自命清高的讀書人也不會搭理他。
可知道他是湛非魚的族人,是替村裏、族裏看榜的,被問話的幾個讀書人立刻變得客氣起來,當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果真?”老族長大喜,笑的臉上褶子都疊加在了一起,“這過了府試那就是童生了!”
“以小魚的天賦,我看這秀才功名也是妥妥的!”村正一貫穩重,此時卻也敢放出大話。
一時之間,即便是和湛氏有有些陳年舊怨的村民,也不敢嘀嘀咕咕了,至多在心裏抱怨老爺子如此不公,讓湛氏出了一個湛非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