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正在溫習功課的湛非魚半點不知道湛老大在第一天放榜的時候就遇到事了。
前院正廳,何暖把茶水放到桌上,“趙捕快請稍等,小姐馬上就到。”
“多謝姑娘。”趙捕快趕忙道謝,視線有些急切的向着門外張望着。
不過一想到湛非魚如今能有這樣一座精緻的小農莊,想必她是真的拜師顧大學士了,這麽一想趙捕快的擔心又放了下來。
湛非魚放下書匆匆而來,她打算等到縣試放榜後再回金林村一趟,所以這幾日還留在莊子裏,卻沒想到會出事。
“小魚。”看到湛非魚,趙捕快立刻起身迎了過去。
兩人也算熟悉,趙捕快快速的把馮二的事情說了一遍,“費捕頭之前隻當馮二是心疾發作而死,不曾想他身上有打鬥留下的淤青痕迹。”
“搶了我娘的錢袋子,我爹和馮二打起來了,今天早上馮二被鄰居發現死在屋内?”湛非魚眼神冰冷下來,周身彌漫着殺氣。
這事若是沖着自己來的,湛非魚并不會多生氣,不過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可幕後人卻把湛老大和李氏牽扯進來了,湛非魚白嫩的包子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小嗓音微微上揚,“這麽說我爹要背上誤殺的罪名了?”
看着笑眯眯的湛非魚,趙捕快莫名的感覺到後背一涼,爲什麽感覺笑容這麽瘆人呢?
“陳大人說小魚你已經過繼了,這事于你沒多大妨礙。”趙捕快趕忙說了一句,也幸好是被過繼了,否則還真是個大麻煩。
湛非魚凝眉思索着,這事必定是沖着自己來,“我和你去一趟縣衙。”
“大人和費捕頭去了馮二家,發生命案後大人就讓我過來了,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趙捕快來的匆忙,也就知道大緻的情況。
西街葫蘆巷一直走到頭就是馮二的家,其實也就是兩間快倒塌的破屋子,之前是隔壁這戶人家的柴房,也不知馮二用了什麽手段,半搶半買的給弄到手了。
“趙捕快,你先進去,我避開人從屋子後面進去。”湛非魚一說,趙捕快就明白的點點頭。
何生趕着馬車饒了一圈就停在馮二兩間破屋的側面。
下了馬車後,何生剛打算帶着湛非魚翻牆進入馮二家,卻見湛非魚突然往後退了好幾步。
目測了一下這圍牆的高度,湛非魚借着助跑的速度,右腳往牆上一蹬,身體往上躍的同時雙手随即撐在圍牆頂部,一個漂亮的騰躍就翻過了圍牆。
“什麽人!”怒喝聲同時響起,費捕頭第一時間擋在了陳縣令面前,咻一下抽出了佩刀。
翻過圍牆落在地上的湛非魚對上陳縣令錯愕的表情,不由尴尬的笑了起來,“大人,學生冒犯了。”
“你?”陳縣令看了看圍牆,不算多高,可湛非魚是個小矮個,她這身手利落的很。
費捕頭把刀收進了刀鞘,陳縣令是文人隻看出湛非魚動作迅速敏捷,可身爲武者的費捕頭卻看出點門道來了,湛非魚落地的瞬間下盤很穩,分明是練過的,而且至少是練過好幾年。
“下次不可胡鬧!”陳縣令說了一句,卻也沒責備什麽,“既然來了就進來看看。”
“是。”湛非魚打量了一下破爛的小院子。
院子裏堆滿了雜物,左邊是一間廚房,門都搖搖欲墜了,看得出馮二是很少進廚房。
緊鄰的屋子就是馮二的房間,即使天氣還挺冷,可屋子裏卻散發出一股子黴味,一張桌兩把椅子上都是污垢,桌上是還有沒洗的碗筷和空酒壺。
床上的被子看着還挺厚,但明顯是很少拿出去晾曬,被面上到處都是黑黑的污漬。
散發着腳臭味的鞋子随意的丢在床前,床尾擺了兩張長凳,上面放了個大木箱子,估計就是馮二的衣櫃,家徒四壁不過如此。
陳縣令和費捕頭見湛非魚神色如常的打量着屋子,這哪像是九歲的小姑娘,縣衙的捕快進了這散發着黴味、臭味、腐爛味的屋子都會露出幾分嫌棄之色。
“大人,我聽趙捕快說馮二是個慣偷,有嚴重的心疾。”湛非魚估計屍體已經被送回衙門了,畢竟死了三天,即使是現在的天氣,估計也有些腐爛了。
費捕頭見陳縣令點頭後,這才給湛非魚詳細的說了起來,“馮二大概是四歲的時候被丢棄在上泗縣街頭,後來被個乞丐收養了,他十歲那年乞丐病死了,馮二就幹些坑蒙拐騙的勾當養活自己,後來學會偷東西了就以此爲生,因爲他有心疾,即使被失主抓住了也不敢動手。”
心疾就好似一張保命符,馮二仗着這個在上泗縣站住了腳,即使是地痞無賴也不怎麽招惹他,打架鬥毆沒什麽,可若是鬧出人命就麻煩了。
“我娘比較警覺,發現錢袋子被馮二偷走并不奇怪,可我爹他竟然能抓到馮二?”湛非魚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湛老大雖然有一把力氣,可反應沒那麽快,馮二卻是慣偷,對路況肯定熟悉,要避開湛老大的追捕太容易不過。
陳縣令認同的點點頭,馮二既然能靠偷竊爲生,最擅長的肯定就是逃跑。
陳縣令也見過湛老大,那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等他反應過來,馮二早就跑遠了,随便繞幾個路口就能把湛老大甩掉。
“馮二跑到了死胡同這才被你爹給堵住了。”費捕頭回了一句。
馮二的屋裏沒什麽可疑之處,費捕頭換上了便裝,随後帶着陳縣令和湛非魚去了事發的地點。
“卑職問過湛文誠,湛老大和李氏看過榜單後打算去西街的布莊買布。”費捕頭此時站的地方是個路口,再往前面右拐穿過一條巷子就能去西街。
“勞煩費捕頭帶路,我想看看那個死胡同。”湛非魚看了看四周,不時有路人走過,不遠處也有幾家鋪子,要找目擊證人并不困難。
片刻後,費捕頭把湛非魚、陳縣令帶去了巷子。
湛非魚計算了一下時間,從路口跑到巷子這裏半盞茶的時間都要不到,馮二有心疾跑不快,那至多也就三四分鍾。
“小魚,你可看出什麽了?”陳縣令詢問的看向湛非魚,卻是有幾分考校的意思。
比起讀書的天資,陳縣令更看重湛非魚遇人遇事時的思考和判斷,看問題時能切中要害,而不是一味的讀死書,最後成了一個書呆子。
“剛剛過來時,我看左側那巷子拐過去好像是片民居。”湛非魚轉身眺望着左前方,西街這邊有不少鋪子,但比起東大街物品高昂的價格,西街的東西絕對是物美價廉。
而西街也住了不少人,因爲家境并不富裕,房子也不是很大,一幢一幢的房屋連成一片,一條一條的小巷子錯綜複雜的,若不是住在這兒的人十有八九會迷路。
“馮二偷了錢袋後要逃走,那邊是最佳的地點。”湛非魚說出了第一個疑惑。
拐進左側那片民居的巷子,就好似魚入大海,馮二跑的再慢都能甩開身後追趕的湛老大。
湛非魚再次道:“如果繼續往前跑就進入了西街,那兒鋪子多,推小車的小攤子也多,路人更多,若要藏身也容易。”
上泗縣最繁華的是東大街,可最熱鬧的卻是西街,湛非魚都知道這情況,馮二這個慣偷不可能不知曉,而他偏偏跑到這個死胡同裏,被湛老大給堵住了。
“陳大人,如果馮二的死是被人設計好的,那這兩條路當時必定出了狀況,馮二隻能慌不擇路的往這裏跑。”湛非魚目前還不清楚幕後人是誰,尤其馮二已經死了,線索就斷了。
但如果有人故意把馮二逼到死胡同裏來,那麽不管是通往民居的那條巷子,可是往西街去的那路口肯定出了問題,這反而是查清案子的突破口。
“大人,我立刻派人秘密去調查。”費捕頭不得不驚歎湛非魚的聰慧,即便是自己也沒想的這麽深。
“去吧,不要打草驚蛇。”陳縣令示意費捕頭先離開,畢竟案發已經有三日了,若再不抓緊,可能線索又斷了。
縣試還有三場考試,湛非魚雖然可以直接參加府試,但她并不适合和陳縣令這個主試官一起出現在人前。
該看的都看了,該問的也都問清楚了,湛非魚和陳縣令告辭後,就打算回金林村一趟,結果一掀開馬車簾子,一隻修長的手從馬車裏伸了出來。
湛非魚咧嘴一笑,把胖爪子塞到殷無衍手中,借着他的力度上了馬車,“大哥哥,你怎麽來了?”
殷無衍把暖爐塞到湛非魚手中,“可有什麽線索?”
“馮二的死處處透着蹊跷,但卻沒什麽有用的線索,陳縣令已經讓費捕頭秘密調查了。”湛非魚雙眼圓溜溜的看向殷無衍,濃黑的睫毛如同扇子一般眨動着,說不出的狡黠和靈慧,“大哥哥,其實有沒有線索都無妨。”
看着昂着下巴,面帶得意的小姑娘,殷無衍眼底有笑意閃過,順着她的意思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釜底抽薪!”湛非魚說的斬釘截鐵,嘚瑟像是偷腥得逞的小野貓。
“馮二有嚴重心疾,他又無親無故的,就算死了也激不起任何波浪,隻要陳大人把馮二的死當成正常死亡處理,我倒要看看幕後人能怎麽樣?”湛非魚就是打算耍無賴!
馮二的死即使和湛老大有關,可沒有親人上告,隻要縣衙這邊直接判了是心疾發作而死,幕後人事先部署的太多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幕後人既然布下這個局,自然還有後招。”殷無衍沉聲道。
“多做多錯!馮二死了,若是有人冒充他的家人往衙門遞狀子,陳大人那就是一抓一個準!若是幕後人不出手,隻是把馮二的死散播出去。”
湛非魚咯咯笑了起來,飛揚的眉宇裏滿是自信,“馮二是個慣偷,上泗縣的人對他是深惡痛絕,别說幕後人沒有确切證據指控,就算有,又有幾個人會相信?再者世人趨吉避兇,我若成了縣案首,之後府試院試都能獨占鳌頭,即使幕後人使銀子,也沒幾個人敢給我潑髒水!”
如果湛非魚隻是個鄉野小丫頭,那局面就不同了?可她若考取了秀才功名,誰敢爲了幾兩銀子和她過不去。
殷無衍毫不客氣的戳了戳小姑娘光潔的額頭,冷聲道:“這是下下策,再想。”
剛剛還得意的湛非魚瞬間蔫了下來,歪着頭可憐兮兮的瞅着殷無衍,“想不出來,我這腦子隻适合讀書。”
從本質上而言,湛非魚的确不是個善茬,誰敢伸手害她,她絕對會毫不客氣的剁掉對方的爪子!
可讓她主動去下套去害人,湛非魚感覺腦子不夠用啊,她屬于被動防禦型,不擅長主動進攻。
“大哥哥,你稍微給點暗示?”湛非魚伸出手讨好的拉了拉殷無衍的袖子。
順勢握住作怪的胖爪子,柔軟的好像是一團小棉花,殷無衍心跟着軟了下來,“不管是毛正峰陷害你号舍裏藏小抄,還是馮二之死,看似能讓你萬劫不複,實則隻需陳渭彬偏向你便可化解。”
“嗯,要說歹毒的确歹毒,可計劃卻不夠周全,而且對官場并不多了解。”湛非魚認同的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麽,笑着道:“不,對方或許認爲陳縣令剛正不阿,絕對不會徇私,那麽這兩個計劃的确能成功。”
若是一個不知變通、古闆又認死理的縣令,毛正峰既然指控了,那必定會搜查号舍;馮二身上有打鬥的淤傷,而有人目睹了湛老大和馮二動手了,那麽湛老大就有殺人嫌疑。
雙眼倏地瞪圓了,湛非魚詢問的看向殷無衍,“大哥哥,難道這是内宅女子所爲?是秦氏?”
普通老百姓消息閉塞,他們對陳縣令的了解源于傳聞,可普通人沒這麽大本事買通毛正峰,也沒這麽銀子環環相扣的部署馮二之死。
而有錢的人一般是商賈,商賈大多精明狡猾,湛非魚之前幹掉了仝同知的小舅子孫福,那可是南宣府最大的商賈,有這個例子在,絕對沒哪個商賈敢暗算湛非魚。
再者湛非魚也沒得罪什麽大富商,傳言如今日進鬥金的香胰子鋪子和湛非魚老師有點關系,多少商人想和湛非魚搭上關系,若不是因爲湛非魚要參加縣試,估計她家門檻都要被踩平了。
這麽一排除就剩下秦氏一人了,深感冤枉的湛非魚不解道:“她難道是要給萬雲浩報仇?可萬雲浩是被劉謇毒殺的!”
(本章完)